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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2月，中学二年级—

    “那、我们可就真的走了哦？真的不陪你了哦？”

    扒着保健室的门最后喊了一嗓子，照朝便飞快地一缩头，正好把对面扔回来的半句“快走快走”关在了门里。她特别满意地仰天长笑了三声，结果刚转过身就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放眼望去收获的都是队友们掺杂着揶揄的注目礼，照朝正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抬头，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影山，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青梅竹马的男孩左手挽着照朝的大衣、右手提着她的书包，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往楼梯口一站，看在她的眼里，仍然帅得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影山等在那里的样子看似目不斜视的淡定，耳尖却飞起了一点淡淡的红，完全暴露了男孩被盯到手足无措的内心——

    “快快，咱们走这边，”更别提帆风还在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地招呼着。这个家伙指的是她们身后、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就不要当灯泡了啦——”

    “可以可以，大家都是好人，帮大忙了，”照朝借坡下驴，双手合十举到眼前轻轻晃了晃，“那就多谢各位了哦。”

    一般来说当事人越跳脚，起哄的人就越开心——应对这种场面，照朝可是很有经验的。再说本来嘛，影山一来接她，队友们就体贴地作鸟兽散、留二人世界给她和他，是该谢谢大家配合的，“那我跟小飞走这边啦，”照朝用拇指比了比楼梯口、或者说影山等着的方向，“明天见——”

    “嗯呐拜拜！”

    “回头见！”

    以帆风为首的队友们真的说到做到，道了别就往另一侧的楼梯去了，还时不时地有人回头跟她挤眼睛。照朝站在原地跟同学们挥着手，还听见有人在说，“哎呀，真是羡慕不来——”

    “简直了，我男朋友哦，”说话的是跟她一起站C的同班女生，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有点真的羡慕，“说了多少遍了，都想不起来帮我拿下衣服呢……”

    “那可真是得好好教育一下，”接话的是落在最后一个的帆风，一边讲一边坏笑着冲着照朝斜来一眼，被她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作势瞄准，才快跑了几步跟了上去，嘴巴却也不停、更不饶人，“小照人家两个，可是还没交往哦——”

    “哎呀说这，”C位女生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最后的尾音随着背影也消失在楼梯的拐角，“这不早晚的事嘛——”

    就是就是，不光是早晚的事，还是大家公认的呢。这么想着的照朝把心里想得甜丝丝的，偷偷抿嘴笑了一下才收回视线，抬眼看向装了半天雕塑的影山，“小飞冷不冷？”

    “——阿照冷吗？”

    目光相触的同时也是异口同声的询问，照朝对上男孩望过来的绀青色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浮起的些许诧异消散的瞬间，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冷的，”照朝摇了摇头，抬起的食指也示意般地小小勾了勾，“房间里暖和啊。”

    “嗯，我也——”仿佛要证明自己所说的一样，照朝伸手出去的时候，影山就把手掌放到了她的手心里，两个人的掌心轻轻地贴了一下。确实是暖热的，比她的还要温暖一点。

    “你比我想的要早一点，”男孩顺势攥住了照朝的手，用宽大的掌心把她微凉的指尖包裹起来，顺便解释一般地补充，“我才刚到。”

    “是吧，我也觉得。”照朝蜷了蜷手指，用另一只手把影山帮她拿着的大衣接过来，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边说着话一边下了楼梯，粗跟的骑士靴回响出清脆的脚步声，“小舞说了不要陪嘛，那我们就先出来了。”

    今天是第二学期的班级对抗赛，照朝说的小舞是参加两人三脚项目的、她们班的班长，跑到终点的时候摔了一跤被送去了医务室，连最后的表彰都没参加。表彰会结束就可以解散然后自由活动了，一起参加创作舞蹈项目的女生有说想去看一眼的，照朝就跟影山说了一声，衣服都没换就跟几个队友一起去了保健室。

    眼看着说着话的功夫就转过了半层楼的楼梯拐角，再下半层就是一楼的出入口大厅。照朝想要松手把外套穿起来，却没想到被影山把手牵得更紧了。

    “阿照也是这样的，”影山的语气很平静，可是照朝却莫名其妙地从这平静中听出了一丝小小的不满。她刚想嘴硬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影山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抢先补充道，“小时候。”

    两个人停下脚步的时候是影山比她多下了一阶楼梯，借着这阶楼梯再加上靴子鞋底的高度，照朝才终于比男孩高出了一块的高度优势，也才有了影山现在微微仰起头望向她的样子。这样的视线再加“小时候”的限定词，恍惚间照朝像是真的回到了好些年前的以前——

    “哎呀，那个时候……”照朝想要解释，却只起了个头；影山说的大致是什么她也想起来了，是幼儿园……还是小学的时候来着？

    只是具体是什么时间确实记不清了。总之肯定是闹到相星先生出手、然后影山陪她关禁闭只有饭团吃那次之前，她还会动手跟人打架呢，是挺能逞强的——

    “……嗯哼？”盯着她看的影山目不转睛的，一副很是不依不饶的样子，还顺着照朝的话尾重复了一遍，“那个时候？”

    行吧，看起来确实是要给人家一个解释了。照朝小小地叹了口气，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影山的手心。

    “……！”男孩虽然没说话，但反应还挺大的，迅速用手指夹住了她不老实的手指，还丢了一记没什么杀伤力的眼刀过来，那意思应该是“快点说”。

    好吧好吧，讲正事。虽然具体时间有些模糊，但事情照朝还是记得的，尤其是提了“不要陪”之后。反正肯定是跟人打了一架之后嘛，理由倒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差不多就是又有附近的小孩嘴贱非要说影山什么，然后被她一顿暴打之类的吧。但闹到去医务室还真不是因为输掉——照朝小时候、被外婆彻底教训过之前在小孩子群里是出了名的凶，跟人打架几乎就没有输过，那次也是因为自己劲头没收住，一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花坛上，把手肘擦破了好大一块。

    这应该叫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殒吗？总之就像是上了战场的将军还没冲锋呢就在小河沟里翻了船，确实挺丢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觉得丢人嘛。”

    “丢人？”影山看她的表情里终于带上了一点不解，“为什么？”

    “……哎呀。”真是的，这也要刨根问底非要她解释啊，照朝扁了扁嘴巴。那么大一块不规则的擦伤，又是磕到了花坛上，为了愈合快着想肯定是要涂双氧水的；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什么，貌似是——

    “——再说夏天我还想穿短袖短裤呢，能少留点印子还是少一点好啦。”

    对，就是这话，两个人又想到了一块去。并且大概是真的从小就混在一起的关系吧，音乐课唱个歌能唱成军歌，国文课朗读个课文都是棒读的影山学她，足以称得上是一句惟妙惟肖，连她小时候习惯的尾音都模仿出来了，“是这么说的吧？”

    “是啊……”照朝点了一下头。虽然当时在人家面前是腰板溜直、讲得挺勇敢的，但这话说完，她就毫不留情地把陪着她的影山赶出了医务室。

    毕竟嘛，双氧水消毒什么感觉那可真是谁用谁知道，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疼，伤口还嘶嘶冒小气泡冒了半天。现在回想起来，照朝还是不由得整个人都抖了抖。

    “我当时……”她当时可是咬牙切齿的、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叫出声来、只是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就是不想在小飞面前哭出来啊，”眼看着影山眼睛一瞪又要说话，照朝赶紧又给自己找补，“哎呀理解一下啦，那个时候嘛，又不是现在！”

    “那个时候？”同样的词组已经重复到第二……第三遍了，影山抬了抬眼睛，挑眉看着她，“那个时候？”

    连语气调调都有点像，不过重音咬字带上了微妙的区别。这次貌似和刚才的心境又不太一样，照朝总觉得男孩有点……像是故意的？

    “所以呢，”这么说着的时候，影山牵着她的手也紧了紧，“现在会怎么样？”

    ……看吧果然是故意的，她还不知道他吗，简直昭然若揭了喂，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吗！猜想刚成型半秒都没有、就被立马验证了的照朝在心里碎碎念着，这个家伙！就是在故意跟她撒娇吧！

    虽然是这么想着的，可是抬起眼睛望向影山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掠过了一丝小小的甜蜜。现在是什么时候，之前队友们说的再正确不过了，影山和她可是在夏天的时候就交换过约定了，她还拿了他的“定金”的，虽然确实还没有交往，但那不也是早晚的事吗？

    并且……现在已经进了十二月，寒假就在眼前，影山也马上就要过十四岁的生日了。到时候很多事情也都可以做了吧，她可是有点小小的计划的，毕竟是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头一次，选个有点纪念意义的日子也不错嘛对不对？

    “要是现在的话……”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悠着这些盘算，照朝嘴巴也不闲着，“我才不会把小飞再赶出去呢，就像这样——”

    弯着眼睛也放缓了语气，这么说着的同时，照朝借着难得的高度优势往前一跳，感觉模仿电视上女子偶像的、拼布的百褶裙摆在身后轻飘飘地、花一般地绽放开来，而男孩也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对着她伸开了手——

    然后稳稳地、像是接住一片花瓣般地把她接在了怀里。照朝贴在怀抱主人的胸膛上，在男孩瞬间收紧的怀抱里仰望着他，“绝对疼就说疼、想哭就哭——”

    甚至……还要歪着头抖抖睫毛。在影山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的绀青色瞳仁里，照朝果然找到了小小的自己，于是凑得更近了一些。

    “要是想要小飞抱抱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要消失了。照朝说话的时候似乎都能感觉到影山呼吸的温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已经低得接近耳语；而那一对自己果然也变得更加明显、更加清晰，就像烙印在了男孩的眼瞳中，“就直接这么扑——过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