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生香，香味绵密而悠长，孟老爷愕异的眼光飘过开水白菜，不应该啊？这不是一棵白菜该有的口感，他不信邪地又夹了一叶，菜叶边缘软烂，越往里却越脆，也不见白菜的菜腥味。

    孟蔷一扫之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巴巴望着，孟老爷故作姿态，敛起神色，只道：“尚可。”

    “尚可！你管这叫尚可！爹，你怎么那么不讲道理。”孟蔷气愤了，绕到孟老爷旁边咄咄逼人地质问她。

    虞之过去揽着她的肩将她劝回座位，附耳与她说：“且等你爹再尝尝别的。”

    孟蔷愤愤不平，不错眼地用眼神谴责她爹，她爹不接茬，不与她对视，指着红烧素肉，问虞之：“敢问虞姑娘，今日不是说是素膳，缘何有一碗红烧肉？”

    虞之卖关子：“孟老爷先尝尝看？”

    孟老爷伸筷轻夹一块，触感并不十分软烂，不像是肉，放进嘴里，意料中冒油的口感并未出现，反而一层香软一层嫩滑，有肉的质感和香气，但是又没有令人不爽的肥肉油腻感。

    奇了，真是奇了，孟老爷难以置信地问虞之：“这什么东西？”

    虞之低头浅笑，为孟老爷介绍：“这是冬瓜与豆腐仿制出的素肉，似肉非肉，能解一时之馋。”

    “你这小姑娘，真是不简单，不拘泥男女，别说跟你同龄的比不上你，想来连比你年长许多的也比不上。”这两道菜尝完，孟老爷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起虞之来。

    “还有几道呢，你吃完再说。”孟蔷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好好好。”孟老爷又一一尝了其余几道菜，清炒的蔬菜咸淡适中，算不上特别出彩，但是有种让人想多吃几口的魔力。

    至于那道九扣三丝塔，每一口味道都全然不同，像是在开宝箱一般，不吃到嘴里那瞬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即使是同一种颜色的素丝，都有不同的香味。

    最神奇的是，无论怎么夹，混杂什么颜色的素丝，吃起来都十分搭配得益，会让人有种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什么的飘渺感，这口觉得像是宫保三丝，另一口又像是清炒小菜，着实让人又惊又喜。

    孟夫人历来吃几筷就停著漱口了，今日破天荒地吃了一碗饭。

    孟蔷更是夸张，一碟九扣三丝塔她一个人几乎吃了大半碟，呼噜呼噜像个吃食的小猪，把正事全忘了个干净。

    孟老爷吃了三碗饭，肚子明显地膨胀了起来，他摸摸胡子道：“虞姑娘，今日能吃到你做的饭，实乃孟家之幸运。”

    孟蔷猛然醒神，嘴上还挂着未净的桂花酒酿，开始嚷嚷：“那我的事呢？虞之那么厉害，说明这世上就是女子就是可以胜过男子许多的，虞之可以学，也有机会能证明自己确实厉害，我连个独自管商行的机会都没有，这可教我怎么证明我能继承家业！”

    孟蔷豪迈一擦嘴，开始耍赖：“我不管，给我一年时间，再给我一条街的铺子，若是我能经营得好，你们就谁也不能再说要给我招赘的话。”

    虞之见缝插针，添油加醋：“是啊，让孟小姐试试看，若真是孟小姐真有那个本事，商行让她接手可是件大好事，若是孟小姐没本事，左不过浪费一年光景，孟小姐也不过二八年华，嫁人也好招赘也罢，年纪也得益。”

    孟夫人忧心忡忡：“蔷儿，那你便一辈子管着商行，不嫁人吗？”

    这可是孟蔷从未想过的道路，嫁娶之事，好似是所有人的宿命，年岁一到，曾经绕床弄青梅的手帕交们和同龄的郎君，各个都纳帖定亲，红着脸在准备嫁娶了。

    若是承袭商行是自己心之所向，原想着接手了商行，不仅可以自由经商管账，还能不用嫁给那些看不上眼的小子，但是日后怎么办，孟蔷从未想过。

    她有些遥疑，钝钝地没了言语。

    这事儿，别说封建的古代，就是连现代思想解放，也没就婚姻一事吵出个定论来。

    虞之自个都没想清楚，但眼下这情况，先实现孟小姐的愿望要紧，至于嫁人什么的，日子还长呢，慢慢想呗。

    虞之扶住孟夫人，宽慰她：“孟夫人，你往好处想，孟小姐这程子不想嫁人，定是没有遇到心仪的，但是在这闺阁之中几间屋子里来去，也遇不上个外男，何时才能碰上想嫁的。”

    “你想啊，让孟小姐自个儿出去闯闯，说不准啊，就跟哪家的公子、哪里勤快的小伙儿看对眼了，到那时候，你们让她别嫁，她才跟你们急呢。”用魔法打败魔法，虞之是懂的。

    好像，也对哦。孟夫人一想，不急了，坐在绣凳上，时不时瞥孟老爷一眼，等他做个决断。

    孟老爷一言不发，望着窗外出神。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妥协了：“既如此，那就给你一年时间，城东那打油巷那条巷子上有八间铺子，眼下盈亏对等，若是一年后你能赚出城西一家酒楼的利润，那商行就交由你管。”

    “只一点，若承袭了商行，到你二十三岁那年，无论如何，必得招赘生子。”父母爱之深，则为之深远，孟老爷真是一心一意疼爱独女，巴不得为她谋划好一生。

    “什么？打油巷的铺子要赚出一家酒楼的利！你怎么不去抢。”孟蔷下意识忽略后一句话，只关心她想关心的。

    打油巷之所以叫打油巷，就是因为那个巷子里聚集了卖油铺子，其他就是一些针对百姓佃户的小店，物美价廉，走量，利润额实是有限，孟老爷也只当个慈善营生随意扔着。

    这样的店别说八个，就算是一百个，要想与城西豪横的孟家酒楼相比也实在属于是异想天开。

    孟老爷也开始耍赖：“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不答应明日就我就找人来招赘，你后天就准备嫁妆。”

    反正最后也是要招赘的，不过早晚罢了，既然女儿想玩，就再给她玩一年，孟家有钱，招赘就完事了。

    孟蔷最经不得激：“我答应我怎么不答应，你且看着。”

    虞之在一旁笑得心酸，这一家人好幸福，吵吵闹闹的，可各个都是为家人着想，她没有这样的好命，每每望见都觉得好羡慕。

    孟蔷斗志满腔，挽着虞之转身就走：“哼，我爹这个老顽固，不想让我继承商行，出这么个坏主意，我偏要让他看看，我还真就是有那么两把刷子。”

    虞之笑：“孟小姐，祝你得偿所愿。”

    孟蔷将二十两交到虞之手里，偏头打上了她的主意：“虞姑娘，你那么强的厨艺，要不我打通八个铺子，聘你来当厨子，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虞之更乐了：“孟小姐，我志不在做厨，我也想当掌柜呢。”

    “哦，那好吧，那你住哪里，我派马车送你回去。”孟蔷有些失望，但旋即又觉得交到这样的朋友也是万幸，又高兴起来。

    “我住青翠山尼姑庵，未入佛门，在寺中带发清修，若是孟小姐有事，可以来寺中寻我。也不必麻烦小姐相送，我与别人来的，他还在候着我。”虞之礼貌地行了一个佛礼。

    “失礼失礼。”怪不得只做素膳，原来其中有这缘故。

    虞之欲走，孟蔷巴巴地又问：“虞姑娘，你明日还来卖糕饼吗？”

    “来的，应就在今日那里。”

    孟蔷挤眉弄眼：“我明日还来买。”

    虞之告辞：“不见不散。”

    灯火已黄昏，孟府门前燃起红灯笼，雾雾的淡红中，虞之一眼望见背对府门静坐的秦世献，她快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他方一转身，虞之又从另一边闪过去，嘻嘻笑着出现在他面前：“走喽，今天可赚大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就一直在这儿坐着？吃饭了没有。”

    秦世献低垂眼帘，有些难为情，没说话。

    “嗯？怎么不说话？”虞之讶然地看向他。

    秦世献赧然，不敢看她：“怕你出来不见我，又寻不到我，我一直在这等你。”

    你看，其实也不是没人在乎我的，对吧。虞之按按自己的肚子，假装抱怨道：“我也饿了，厨子都是给别人做吃的，自个儿什么也捞不着，天色晚了，回去还要做。”

    秦世献一听，有些着急，摸了摸身上没找到什么吃的：“我身上没什么吃的，等回去，我做给你吃，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是我会的，我真的会。”

    “呆子。”虞之撇撇嘴，心却溢满欢喜，攥着银子笑得贼精精的，“咱就不能去吃点好的，走，奢侈一把。”

    虞之领着秦世献拐进了一家酒楼，豪爽地点了两菜一汤，打了一大盆米饭，开吃！

    正吃着，旁边来了一桌身着锦绣，腰佩环带的公子哥儿，一进门就疾呼：“老板，像往常一样的来一桌。”

    虞之兜里有了钱，心也开阔了，加之仍旧想开素食店，悄悄地观察起来。

    没一会，小二就端来了十八道菜，流水样地上。

    虞之啧啧称奇，真是有钱，真是豪横，才七八个人，就吃那么多，摊到人均，一人能吃三个，相比较之下，他们这桌就很寒酸，两个人才吃三个菜。

    再看看菜色，虞之愣了，香煎豆腐、清炒藕片、茄汁花菜、红烧茄子、清汤白菜……十八道竟然全是素菜？

    再看看隔壁另一桌，桌上赫然有只烤鸡，再瞧一桌，一只水煮鱼。这家也不是素食店啊？虞之来了兴趣，将碗筷一放，起身往那桌只吃素菜的公子哥堆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