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灼秋葵

    年轻少妇放下刚吹凉的绿叶菜,板板正正地回答:“应季的菜几乎都有,自家有地,家里四张嘴等着吃饭,不得不种些,多的背出来在集市上买卖,赚几个零碎钱,补贴家用。”

    虞之点点头,确是她想多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饶是再怎么勤快,供应一个小店一天两天还行,要长久供应,实在是抓襟见肘。

    还得另寻他处。

    正其乐融融吃着饭,大丫吃饱喝足,咬着苹果泪意突然上涌,却倔强地不吭声,也不拿帕子去擦拭,任由它淌,流了满面。

    她憋得浑身发抖,晃到坐在她身侧的年轻少妇,母亲疑惑地转头看她,却只看见哭得像猴屁股一般红的女儿,吓了一跳,心疼地搂在怀中问:“大丫怎么了?”

    大丫嘴里还含着苹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

    年轻少妇更是心疼,哄着她将苹果咽下去,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咒不骂,等待她平复下来。

    虞之对小朋友们的心情历来都没有什么探究之心,爱哭闹的小孩更是她的雷点,但看一幕却颇触动。

    虽然她是养母捡回来的,但因为养父下岗赋闲在家,开了一家没什么人来的小店,虞之没人带,只能带着去店里,故而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跟养父待在一起。

    在她三观初长成的日子里,摔坏个碗要被养父打,浇花拿不稳充满水的水壶,走路时撒在地上要被骂。

    也不是不爱她,但责备总也是少不了,仿佛没有打压虞之就无法成长为一个完满的小孩。

    但苛责打碎了她,在日后的成长中,她自己合着血泪一片片咬牙拼凑。

    人总是在治愈童年。

    虞之心软的一塌糊涂,递了只帕子给年轻少妇。

    年轻少妇拿帕子擦干大丫的眼泪,轻柔问她:“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可以跟娘说了吗?”

    大丫抽抽噎噎:“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童言无忌,大家都被逗乐笑起来,虞之笑着笑着蓦地生出些心酸。

    自古以来莫不是如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是在劳动力发展的现代社会,昔日王谢堂前燕,可飞入寻常百姓家,即使是珍馐,平常百姓也可以花钱品尝一二,更遑论她做的家常小菜呢。

    不过抛开这些,能让人被自己做的菜好吃哭,这还是第一次呢!!!

    这家人真可爱,虞之咧着大牙在旁边乐,利索地打包了一盒奶豆腐,悄悄摆在背篓底,拿布遮上。

    既然爱吃,那就给你一点小小的惊喜吧,虞之捂嘴偷乐,绕去大丫面前蹲下哄她:“日后只管来吃,我管饱。”

    大丫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抽抽噎噎地啃苹果,十分懂事地道谢:“谢谢姐姐,但是姐姐也是做生意的,还要赚钱,我娘教我,不可以白吃人家的东西,能吃这顿已经很好了。”

    真懂事,虞之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也不好再劝。

    屋内欢声笑语,门外的送货小哥笑着打断:“虞老板,今儿的菜送来了。”

    虞之眼疾手快捞起一个苹果,快步追过去递给他:“劳烦小哥,辛苦了。”又问:“今日银子几钱?”

    小哥报了个数,比昨日高几钱,虞之奇道:“为何比昨日还贵?”

    若不是早签了契,一月定不满要赔违约金,谁想要那么贵的菜,呜呜。

    小哥挠挠头,憨笑:“我也不知,老板说这个数,我也只能收这个数。”

    也不好为难打工仔,虞之心滴着将钱数给他,在单子上签了字,叹息着回去。

    母女两个也吃完了,年轻少妇将袖子一挽,将空碗一个个垒起来,转身就要往厨房里去,秦世献急忙拦住她:“娘子不必客气,我来就好。”他指指天,“天色已晚,娘子又带着孩子,早些回去吧。”

    年轻少妇歉然道:“你们又给银子把菜买了,又给我们白吃了这顿饭,我什么也帮不上,洗洗碗还是可以的。”

    虞之走进来,从她手中硬是把碗接过去放在秦世献手中,而后弯腰将背篓拎起递给她:“娘子别说这样的话,你们愿意来吃是我的荣幸,洗碗还有我们呢,那能让客人沾手,娘子带着大丫先走罢,待会天色暗了,看不见回去了。”

    年轻少妇握着虞之的手,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满目感激,最后千恩万谢,与他们三人道别,背起背篓回家了。

    秦世献端着碗已经去后院洗了,孟蔷也坐着家中遣来马车走了。

    这会子静下来,虞之将菜拎进来,翻看了下,跟前几日的蔬菜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一份算作贵价蔬菜的秋葵,怪不得今日的菜价比昨日高了几钱。

    如今秋葵可是个金贵物,比之牛羊肉的价格不遑多让,多是钟鸣鼎食之家所食,孟家酒楼也卖着,但寻常小店哪用得上这个啊。

    虞之眼冒金星,亏本了,亏大本了!

    哎,可是买都买了,拿回家给各位师傅们补补,虞之将那金贵的小把秋葵细细地捡出来,堆在旁边,拿油纸包了,预备拿回家。

    等回到寺中,天色已暗作一团,月色照着,寺中升起袅袅炊烟,虞之惊奇,径直摸去厨房。

    太真跟普慧正在凑火做饭,见虞之来了唤她:“吃饱了没?没吃饱再吃点。”

    虞之袖子挽起来,替了普慧,秦世献过来欲替了太真,比丘尼二人不允,说他们忙了一天,应该去好好歇着,她们自己能搞定。

    “怎得那么晚才吃饭?”虞之挨着普慧,热烘烘的。

    普慧眼睛亮亮的,打开了话匣子:“今儿我们辩经,可有意思了,清缘悟性高,跟主持辩起来,两人有来有回的,我们在一旁听着也颇有收获。”

    虞之已将秋葵从油纸拿出来,劝她们:“你们今日辩经累,歇着吧,我来做就成。”

    “今儿有个新鲜菜,不多不少的,在店里也不好卖,于是拿回来自己吃。”

    太真好奇心又起来了,把木柴一扔,过来拿秋葵:“这是什么?”绿绿的一条,像辣椒似的,但是又有棱有角的,好生稀奇。

    “这是秋葵,有些人爱吃,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金贵,有些人吃不来这个味道,则弃如敝屣。也不知太真师傅是哪一种?”虞之已将秋葵拿盐水搓洗了一道,沥水放在一侧,开始切葱。

    太真挠挠头:“没吃过,我也不知道。”

    普慧也凑过来,摆摆手:“这我是真的不会做,还是得你来。”

    虞之笑道:“你们去歇着就成。”

    说话间,秋葵已焯水一道,虞之拿刀斜切去根蒂,在盘中环绕一圈摆成花形,以酱油等物调制而成的白灼汁一浇,中间撒上绿色的葱丝,红色的辣椒丝,再舀上一勺蒜末,热油烧至滚烫、油滴溅出时,急速泼在中间,激出香味。

    白灼秋葵出锅,花开富贵的样式,看着着实清爽。

    虞之着实是不爱秋葵的口感,尤其是秋葵切开就这么蘸着芥末和酱油吃,那般黏黏腻腻的口感,啊啊啊,想起来就很恶心好不好。

    相对而言,这道白灼秋葵或许是因为煮熟的缘故,秋葵内里的粘液消失殆尽,口感虽然还是有些黏糊糊的,但汁液没了,容易接受得多,勉强算是虞之少数能接受的以秋葵为主的菜。

    虞之许久未在寺中做菜,心中多有愧疚,本是为了她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才下决心要开店的,这下全心全意地一头砸在店中庶务中,脱不开身顾她们,每日忙到太阳下山才回来,连给她们做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反有些违背了初衷。

    今儿正巧遇上,比着众人的口味,各做了一道她们爱吃的,想了想,又发着面,做第二日早饭的馒头。

    早饭的点心花样做得百出,可寺中众人吃来吃去还是爱吃馒头,虞之也就遂了她们愿,换着口味地给他们做馒头。

    待全部做好,虞之端着最后一道汤去斋室,旧木桌上已满满当当,再不放不下了,普慧起身接过,放在窗沿上:“待会吃完一道再把这道抬上来,桌上实在是放不下了。”

    虞之侧头去看,小小的木桌有些不稳当,一边桌角缺了一块,拿石板垫着,却依旧有些倾斜,时间用得久了,缝隙间污垢堆积,几乎看不出原色如何。

    她搬了个草墩跟秦世献齐齐坐在另一旁,悄悄与他耳语:“你说,若是要给整个寺院的家具全部换一遍,需要多少钱?”

    秦世献正算这笔账呢,清缘指着花开富贵的秋葵,兴奋地问虞之:“观音婢,这是什么,好吃得像天山雪莲一样!”

    吃到嘴里软软的,一口咬下去好像有浆液在嘴中爆开,混合着白灼汁,十分不似人间味,真像是天上偷来的仙草一般。

    太真抢答:“是秋葵!”

    虞之接话,调笑道:“清缘难道还吃过天山雪莲,怎么会知道天山雪莲什么口感?”

    清缘羞红了脸,娇嗔:“莫要笑我。”

    秦世献算好,提笔蘸墨,在虞之的小本子写上各类家具的价格,悄悄放在她腿上。

    虞之略瞥一眼,合上放在腿上。

    清缘出家前哪样的珍馐没吃过,可还真没吃过秋葵,还是那么好吃的秋葵,她虽不贪口腹之欲,却忍不住左夹一筷右夹一筷。

    太真也尝了,她或许就是虞之说的那个不好这口的,吃了一根就偃旗息鼓,只夹其他菜吃,讪讪地说:“我怕是没有这个福气,这天山雪莲似的东西吃起来有点太不是凡物了,我这凡嘴凡舌的,不太会吃。”

    大家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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