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京畿落了第一场大雪。
晨起时，虞之躲在被褥里醒神，便听清缘喜呼：“下雪了！”她来搡搡虞之，“快起来观音婢，来打雪仗。”
前些日子才买的新棉被，蓬松如云，还特暖和，虞之闭着眼，蜷着身子往被褥里拱了拱，比打雪仗可舒服多了。
清缘见她不起，领间毛绒绒的围领热烘烘地挠过她的颈间，人凑到她耳边来，小声地朝着她耳边哈气：“观音婢，快起来~”
热气柔柔的钻进虞之耳朵里，虞之不自觉地抖了抖，睡不住了！虞之一把撩开被子，扑在清缘身上，嬉笑着揪她的脸：“待会打起来你可莫哭。”
“谁哭还不一定呢！”
二人你来我往地在院子中嬉闹起来，虞之低头攒起一个雪团，却被一坨雪砸进衣领里，凉得一啰嗦，她赶紧放下雪球，将衣服中的雪抖净，笑嘻嘻地凑近清缘：“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清缘不吃这套，站在原地歪头笑她：“莫要哄我。”她指指虞之手中的藏起的雪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普慧看着半大不小的两人，笑着摇摇头：“过来吃了早餐再闹，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早餐是高汤泡馍，虞之冬日里懒怠不愿早起，都是前一晚就做好半成品，第二日只需热一热就能吃。
昨日睡前天寒，虞之泡着脚时，热气腾起，她突然想起西北有道特色小吃叫羊肉泡馍，薄薄的一层油脂飘在汤上，肥而不腻，合着撕做小块吸饱汤汁的馍，入味极了。
肉烂汤浓，暖意沁入脾胃。
想起那味道，她突然有些馋，于是便溜去厨房做了素高汤。
姜丝、香料用热油爆香，倒入水，放入打成末的蘑菇，熬煮至第二日早上。最后倒进一旁切好的黄花菜、木耳碎、豆腐小块，一并煮沸，若是喜欢辣的，可以加点辣椒，若是好清淡口的，这般就极好。
待要吃的时候，将烙好的饼子撕成小块放进去，这饼子是普慧烙的，撕开便可见发面时发酵出的蓬松小孔，这样的饼，拿来吃泡馍最好。
虞之拿筷子摁一摁，让整块饼子浸润其中，也不急着吃，先喝了一口汤，这素高汤别有风味，不是羊肉汤那般浓郁悠久的鲜，淡淡的爽口，香味短暂但冲击强烈，而为了多感受汤的爽利，只能一口口的喝，汤见底了，可饼还没吃。
虞之又给自己来了一碗，太真嘿嘿笑着，跟着去打第三碗，路上跟虞之点评道：“这汤好喝得紧，只不过肯定不顶饿，我多喝点。”
虞之笑：“这喝汤怎么会喝得饱，当然要配上饼子才能吃饱啊。”她挑眉一笑，“太真师傅，你是想喝这汤吧？”
太真给自己盛满，嘿嘿一笑，不说话。
这汤果然适合在冬日喝，满满一桶，竟喝了精光。虞之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下山干活去了。
到店门口歇马时，隐隐约约听见林惊蛰和巧月聊天，林惊蛰说：“我家那小女儿谈好的女先生家中有事，开的女子学堂散了，没法子，只能男扮女装，去了个远处、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
虞之刚来便见林惊蛰和巧月正围坐火堆，林惊蛰正拿火锏拨弄炭火，熊熊燃烧的火盆中，赫然是几个红薯，招呼虞之：“姑娘来啦，快做，一会就能吃了。”
虞之哈一口气暖暖手，伸到火盆上烘着：“刚听你说大丫男扮女装去了学堂？”
林惊蛰无奈地点点头：“我们离京城近，还算开化，之前还有过女子学堂，当初我本也是只想大丫能识文断字而已，谁知她爹被流放后，她就像一夕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见女子学堂关了，硬求我将她送去学堂里，她说她就是一辈子不换回女子身都愿意，犟不过她，就由她去吧。”
“她还说，世上有虞姐姐那般女子，为何她不可以也成为你这般的人。”林惊蛰将红薯捡出来递给虞之，“熟了，吃。”
经历过寒冬，便知春芽之珍贵，虞之护着的小芽也在一点点长大，她把皮剥了，递给巧月：“我早起吃过了，你们吃罢。”
在后厨忙到饭点将过，虞之歇了口气，净了手，擦干，抬脚往火锅店去。
火锅店门侧聚了几个批罗戴翠的小姑娘，绣鞋一尘不染，一看便是有钱人的小姐，凑作一团叽叽喳喳地一人一句。
“这么小的店，妹妹你确定没带我们来错吗？”
“就是这，你相信我，周员外、李老板家他们几家的家宴都定过这，城东最挑嘴的那个罗小姐记得吧，就是那个家中哥哥在京中当翰林那个，那日赏梅时竟也夸了这家店。”
第三个小姑娘接上话茬：“我哥都来吃过几回了，叫他带我来他总推脱有事。”
“可是这店除了看着清雅，实在是跟我们平日间去的······”小姑娘言尽于此，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哎呀，来都来了，尝尝嘛。”
“也没说不吃嘛，这不是还得等座呢。”
虞之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个谱，笑着过去说：“诸位姑娘，那边有火盆，去烤着火等吧。”
那群小姐们闻声回首，嚯，熟人，是那些买虞之糕饼的各家小姐，领头那个圆脸小女郎也认出虞之来，又惊又喜地同姐妹们说：“是买点心那个虞姑娘！”她凑到虞之身边，“姑娘也来吃火锅啊，你之前吃过吗，好吃吗？”
虞之笑意更盛：“这店就是我的。还得感谢诸位姑娘当日买我的糕饼，让我有了第一笔银子。”
另一个小姐点点圆脸小女郎的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虞姑娘不知道，自从你说不卖糕饼之后，这小妮子急得几天睡不着，恰巧那几日又犯了错，被禁足在家，无法出门寻你，待放出来后，人都瘦了一圈，活像害了相思病！”
圆脸小女娘脸红了个彻底，拽那小姐的衣袖：“姐姐莫说了，羞人。”
一时大家都笑起来，虞之也笑：“既今儿有这个缘分，这顿全当故人重逢，我请诸位小姐吃一顿。”
圆脸小女娘急起来，像炮仗似的砰砰砰接话：“那可不行，你上次说送我糕饼，不要我的银子，转眼人就不见了。”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虞之哈哈大笑，“现在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小姐尽管来店中寻我，总是在的。”
“哼，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圆脸小女郎得意起来。
秦世献拿着花签出来叫号：“五十二号。”
圆脸小女郎一看手中的花签，高高举起右手，几乎要蹦起来：“这里这里，五十二号在这里。”她拍拍虞之的手，“不同你说了，我们要去吃火锅了。”一抹风似的卷进店里。
虞之拿了糕饼给等位的客人，又送了一叠给这些小姐们，去后厨寻巧月教她厨艺去了。
圆脸小女娘拿着菜单，又陷入了选择困难，举着直问：“姐姐们选什么锅子。”
她们一个说要清汤的，一个说要番茄的，还有要菌汤的，各不一样，圆脸小女郎脸皱作一团，麻辣的也好······更犹豫了。
秦世献候着她们点单，见她举棋不定，又想起越柯来，开口同她推荐：“之前有位公子来我们这吃锅子，点了个清淡的，又点了个麻辣的，我们掌柜的说这是鸳鸯锅。”
“鸳鸯锅，我也要这样吃！给我来一个麻辣的，再给我一个来一个菌汤的。”
菌汤锅香气四溢，麻辣锅的味道却更霸道，一上来几乎将所有锅中的香气压了个彻底，圆脸小女娘满足地将脸凑到锅边狠狠吸一口，辣味旋然扑鼻，她乐了，她就好这一口。
她倒也不拘什么锅放什么好吃，统统放进辣锅中煮着，锅有些小，煮不下，只能将一些绿叶菜放在菌汤锅中。
汤沸起来，丸子翻滚，她也不等凉一凉，夹一个就往嘴中塞，好吃！她眼睛亮亮地冲着刚才不太愿意进来那位姐姐比划，示意她吃。
那位小姐点了清汤锅，锅中却没放什么，就几叶娃娃菜，本想着随便吃些，待会回去再重新让家中的小厨房做，可被人这么招呼着，也不好拒绝，只得夹一叶吃了。
煮久的白菜，菜味浅淡，吸饱了汤汁，味道几乎同锅底一致，她眼睛一亮，矜持地冲着圆脸小女郎点点头：“这菜倒也还可以。”
“岂止是还行，那是相当可以！”圆脸小女郎继续捞锅里的东西吃，颇为不赞同。
那个小姐拿了几碟菜下在锅中，沸腾的汤被菜压制住，不再涨，她有些羡慕地看着其他人吃，多少有点羡慕，刚才为何不多下些，这会就可以吃了。
圆脸小女郎见她不吃，担心她觉不合口味，望了她面前的汤，狠狠向她推销：“姐姐尝尝我这个辣锅。”
那小姐不是爱吃辣的，可闻着这辣锅霸道的香气难免有些垂涎，没忍住，从中夹了一块豆腐，嗯，辣味浸入其中，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