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柯塞一块红枣板栗糕在嘴中，栗子馅香糯软甜，保留了栗子的本味，还有股淡淡的茶香，很好地消解了红枣和板栗的厚重。他好奇地问：“这是店中的新品吗？”

    虞之摇摇头，默默将盘子抽走：“是给来看厨王争霸的食客吃的小食。”

    越柯认同地点点头，将手上的残渣聚拢，仰头全部倒进嘴中，拍拍手，意犹未尽：“这厨王争霸如何了？我刚进来时看到阿瞒兄面前一条长队，应该都是来报名的。”

    虞之挑眉一笑：“那些人确实都是来报名的，至于厨王争霸，且再等几日，就可见分晓了。”

    几日后，虞之晨间去敲定了新酒楼最终的选址——位于城西，一栋画栋飞甍、轮焉奂焉、气派又通透的五层小楼。

    同主人家签下租契那瞬，来自后世的虞之有些不着调地胡想：“这要是留存到后世，妥妥的是名胜古迹，如今我却要在其中开馆子，总觉有些亵渎老祖宗。”想着又自己闷笑，自己现在何尝又不是老祖宗呢？

    东奔西跑一上午，又回来将中午的自助和火锅锅底打点好，忙活到午后，虞之闲了，打帘一瞥，人声鼎沸的，店中人非但不少，甚至比吃饭时人还多，椅子上挤满了人，挤不下的站着，还有些倚在桌上。

    秦世献立在她身后，手中端着食客要的小食，望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哑然失笑。

    虞之回头，对上秦世献充满笑意的桃花眼，眼尾轻佻地上扬着，漾出绯意，虞之心神一乱，不知为何起了羞意，连忙朝旁边退让，却一脚踩上倚在墙角的拖把，木质的圆棍手柄直直面向她倒下来，她忙不迭闭上眼，掩耳盗铃，好似这般就能避过这祸事。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虞之缓缓睁眼，木棍在离她鼻尖一寸处被截挡住，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横在眼前，虎口处突兀地有块薄薄的茧，用了力，指尖绷紧，线条流畅而利落，虞之心痒痒的，无端地生了些燥意。

    秦世献声音带笑，从虞之耳后越过：“观音婢在生意场上最是能干，可怎么平日间那么马虎？”

    又那么可爱。

    未尽的半句话淹在笑意中，踌躇着难以宣之于口。

    虞之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

    秦世献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半晌，打帘出去。

    一旁观望的林惊蛰和巧月默默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待今日参赛的人都来齐了，一溜地站在店门口，虞之方如大梦初醒，将将从这羞意中脱离，她清清嗓子，朝着参赛选手们朗声道：“恭喜诸位通过初选，进入第一轮比试，烦请诸位简单介绍下自己。”

    进入第一轮比试的人是秦世献、虞之、巧月、林惊蛰凑一堆扒拉着名单挑出来的，报名的人倒是多，可有泰半都是凑热闹来的，删去这半的时候虞之还觉颇为可惜，盘算着待新店开了，搞个业余的厨王争霸也无不可。

    总之，最终选出的这些人，都是有些经验，多少有几道拿得出手的拿手好菜的报名者。

    眼下被选出的第一日的四名选手有些拘谨地立在阶前，犹疑地凝视虞之身后乌泱泱凑热闹的人群，未有人上前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静了片刻，一位膀大腰圆的大娘朝前一步，笑容可掬地朝众人道：“诸位大家好，我是罗大屯的罗九娘，之前在一家小馆子后厨里帮着做过几天工，擅长各类清炒时蔬。”人群配合地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另外一位没什么特点的刘大娘跟另一位瘦得像竹竿似的王大叔依着这模板，也简要介绍了下自己。

    最后的是位年轻小娘子，瘦瘦弱弱的，扭捏地站出来，巴不得一句话赶紧说完：“大家好，我是周小小，从小就会做饭，擅长做番茄炒蛋。”

    人群静了一瞬，而后尴尴尬尬地响起掌声，人群的议论掺杂其中，影影绰绰地钻进虞之的耳朵。“这小娘子是来搞笑的吧，番茄炒蛋，这也太朴素了吧。”“说不准人家就是高手呢，你可别太早下定论。”

    还有人连周小娘子的声音都未听清楚，急切地四处扒着人问：“说的什么，说的什么？”旁边人毫无耐心地敷衍，“我也没听到。”

    吵吵嚷嚷的，虞之尽力放大音量压制住：“诸位稍安勿躁，即刻进入第一轮比试，第一轮比试分为两道菜，第一道为素膳，准备时间一炷香，不拘泥于食材，第二道为甜品，准备时间也是一炷香，不拘泥于形式，望大家积极创新。”

    她笑着朝店中看热闹的食客们道：“因店中实在狭隘，故而四位二二分开，分别在两店的后厨中制作菜品，若是各位有意观看，皆可到各店后厨看，若只想等投票，店中冬季新推了几道茶点饮子，诸位也可以尝尝。”

    秦世献面无表情地宣布：“厨王争霸，比赛开始！”

    人群宴时分作两团，一部分留在店中，稳坐钓鱼台，差人要了虞之做的新品，喝一杯暖暖的芋泥热奶，等待着品尝投票。

    一团相携尾随自己押宝的选手去后厨，窃窃私语同周遭的人小声议论着。

    “我看这个罗九娘好，看她的体型，定是自己就做得一手好菜。”

    “我倒是更欣赏那个王大叔，你看他瘦瘦弱弱的，可手上有力啊，刚才袖子一卷，那肌肉！肯定是时常颠锅的。”

    “不不不，你们怎么都只会看表面呢，你没听说那个刘大娘之前自己开餐馆的，只是孙子多了带不过来，才将铺子关了的，自己开店的，哪能做得不好。”

    虞之笑盈盈地站在四散开的人群中听着大家议论，她的眼神轻轻落在几乎没人讨论也没人看好的周小小身上，这位小娘子年纪看起来也不大，眼神坚定，半点不被周围的人所影响。

    有意思，虞之笑意越发深了。

    周小小和罗九娘抽签分在新店，虞之负责监赛，另一边是王大叔和刘大娘，秦世献看着。

    林惊蛰点起一炷香，朝虞之点点头，虞之会意，举起啰一擦，正式开始比赛。

    只见周小小迅速倒出些许醋淋在手上，醋味甚重，弥散在空气中，一股浓重陈烈的酸味，直直地往旁观的人鼻子中钻，围观人的有人受不了，拿袖子捂了口鼻，去另一边了。虞之也闻不惯，吸吸鼻子，终究是没好意思捂。

    周小小浑然不关心周遭的变故，拿起几个芋艿，利落地削皮，冲洗，放入碗中，没一会，碗中就积聚起冒尖的一碗，见够了，她甩甩手上的水，拿胰子细细地将手冲洗一遍，又将手凑到鼻尖，确定手上没有醋味，方才开始进行下一步。

    不错嘛，案板清洁做得很好，虞之满意地点点头。

    为保证公平，此次只提供了基础的食材，基础到花椒还鲜嫩地长在枝丫上，连枝丫都一同被一同摘了来了。周小小三两下拽住花椒枝，将花椒粒摘下来，只要花椒，一点点细小的枝丫都全细细地挑拣出来，不知为何，她又开始捏花椒，将花椒中黑色的籽挑掉，只留下花椒壳，这步繁琐又花费时间。

    虞之将目光投向旁边做菜的罗九娘，不同于周小小使用花椒，罗九娘翻找着花椒枝，将上面发出的青绿带紫色的嫩尖掐下来，倏尔手中便掐住一把，小枝的从虎口出溢出，罗九娘捡起，一把丢在小簸箕中，继续翻找。

    聪明，如今不流行吃花椒尖，罗九娘这一招不走寻常路。虞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给罗九娘准备的花椒枝上的叶子被她全部摘完了，她意犹未尽地瞥一眼周小小手中那种，遗憾地砸砸嘴，开始削土豆，她便直接拿着菜刀，刷刷刷直接将皮削掉。

    围观的人见这刀工，直呼精彩，热烈的掌声瞬时响起。虞之却直勾勾地盯着罗九娘的手，心惊胆战，万一不小心切到手可怎么办。

    罗九娘确实有几把刷子，她将削好皮的圆滑土豆放在桌上，咚咚咚地开始切片，嫩黄的土豆片转眼堆了起来，有几块横斜着，隐约透光，倒也不至于薄如蝉翼，但确是薄得突出。

    虞之惊了，她赞赏地看向罗九娘，就算菜做得不好吃，就凭借这手刀工，她也要把罗九娘留下！！！

    另一边的周小小终于挑完了花椒籽，捧着小把花椒轻轻放入碗中，又开始摘蒜叶。

    罗九娘已经开始热油了，锅缘的油冒起细细密密的小泡，没一会炸起油渍，她眼疾手快地倒入花椒叶覆盖住热油，花椒叶还沾着水，油依旧炸得热烈，但同样，花椒叶淡淡的香气逐渐逸散开，不浓烈，幽幽地勾人。

    虞之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花椒叶稍微过一道油，赶紧起锅。就着刚才的油，直接放入土豆片翻炒，不加水，不勾芡，直接生炒，炒到嫩黄渐渐向正黄变色，再倒入花椒叶混合翻炒。

    罗九娘手腕一翻，锅中的花椒叶炒土豆正正地出现在盘中心。她深深吸一口气，香气扑鼻，她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