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至此燃尽大半有余，香灰幽幽落下，剩下形单影只的一小截。
罗九娘做的花椒尖炒土豆香气四溢，周遭的议论声更响了。
“我就说这罗九娘好。”
“此言不虚，兄台果真好眼光。”
“只是这周小娘子，怎么还不下锅啊，待会时间不够了。”
从罗九娘做完后，虞之便一直在关注着周小小，几乎要火烧眉毛的时刻，旁边的人都替她着急，可她依旧不紧不慢地洗好蒜叶，起锅热油，油尚未起泡，她便抓起刚才剔好的花椒壳浸入其中，冷油炙着，闻不出香味来。
虞之蹙眉，有些不解，热油才最利于香料香气的激发，这是什么做法？
没一会，锅中响起嘶啦嘶啦的声音，花椒壳在油中被大火烹炸着，渐渐显出它应有的焦油香，丝丝缕缕地盖过了罗九娘的土豆，不知不觉主导了屋中的气味，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周小小已经将花椒壳捞出来，只留下花椒油，香气逼人。
芋艿一倒，花椒的味儿又被掩了掩，换做一股寻常炒菜的香，突然就落了俗套，周小小用锅铲翻炒着芋艿，有些块松散着半碎，糊在其他块的表面上，糯糯的口感显而易见。
炒到这个程度，差不多可以起锅，再加入事先准备好的蒜苗，简单炒至均匀，在线香燃尽的最后一刻，出锅！
多余的调料没有，炫技没有，这份蒜苗芋艿闻着跟一般炒菜什么差别，平平无奇，无甚特色，但是不知道为何，虞之很想夹一块尝尝，这冷锅淬出来的花椒油炒的芋艿到底是什么味道？
可周围的人却不这么想，稀稀拉拉的私语中都是失望。
“我还以为这小娘子能做出点什么让人惊喜的东西来呢。”
“你是不是望了，她说她最擅长的是番茄鸡蛋！”
“这种水平，我觉得我也能行啊，怎的我就初选都未过，这小娘子倒是能上？”
“得了吧你，你做菜难吃的紧。”
在沸扬的众议中，线香落尽，完结的锣声响起，尘埃落定。
后厨里看热闹的食客熙熙攘攘地朝堂内走，点评着所见，与周遭的相熟之人评判着好坏，妄图押中结果。
“要我说，罗九娘定是今日的赢家，那手刀工，太漂亮了！”
“我可不同意，你看过那边的比试嘛，王大叔厉害得咧，火在锅中四起，哗哗的，可锅里的东西一点没糊，他不赢谁赢？”
“你们都没眼光，还是刘大娘厉害，她那碗菜，一看就香得很！”
堂内的食客翘首以盼，只见四人依次端着碗进来，手中的食物各有特色，香气迷人，不少食客下意识地咽口水，手里端着的柿子汁都不香了呢！
仍是罗九娘先介绍，笑盈盈地端出她的菜：“这道菜名为花椒尖炒土豆。”众人看去，切做片状的土豆沾上层薄油，泛着亮白的浅光，几叶梧枝绿的花椒尖散落其中，点缀上几段干红的辣椒，光看颜色，就协调得很啊！
刘大娘随后：“这道叫素炒面筋，麻辣鲜香，包管你们吃了满意。”人群配合得发出一阵欢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退至一侧，将菜展示在众人眼前。
不同于罗九娘的菜肴那么清秀，刘大娘的菜主打一个热辣，辣椒粉花椒面均匀裹在面筋上，还掺杂着红绿两色的辣椒，娇娇艳艳的，隔得老远都闻见辣香气。
秦世献在虞之耳旁将刘大娘做菜的过程尽可能细致地复述给虞之听：“这刘大娘做面点倒是很有一手，这面筋是她现做的，揉面、擀面，看着都很是厉害。”面提供了醒过的和没醒过的，看样子刘大娘直接用了醒好的
秦世献瞥一眼那菜：“这辣椒面，她恐是觉得不够细，又自己研磨了下，再加入孜然、花椒，又加了点茱萸，调了个辣碟蘸料，朝锅中一放，味道立马就出来了。”
赞赏溢于言表，难得见他如此，虞之挑眉，小声询问道：“你会投她嘛？”
秦世献点点头：“店中如今的面点大多是你一个人做，我们插不上什么手，若是能有个得用的人替你分担些，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更何况做菜她也不弱。”
虞之不做声，丹凤眼含笑，抬眼瞥他，一副了然的神色，秦世献垂眸看她，二人就这般对视着，秦世献喉结一滚，败下阵来，移开眼神。
他手中晕出汗来，只想将她这双眼蒙住，莫要这般明察秋毫，也莫要这般，勘破他心。
虞之闷声浅笑，回归正经，道：“第二轮便是点心比试，且等那时再看看再下定论。”
王大叔做的是豆腐豌豆尖烩，绘声绘色地拉了阵票，引得下面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到周小小介绍时，她只简单一句：“这是蒜苗炒芋艿。”
刚还热烈的氛围蓦地凝固了，半晌，才发出些客套的掌声。
虞之候了片刻，见她退一步站回到队伍中，确认她没什么要多说的，方才宣布：“请诸位品尝，为您所喜欢的菜品投出宝贵的一票。在投票的这段时间中，第二轮也将开启。”
虞之自己先从每盘中挑了一点点，食客紧随其后，迫不及待地排成一队，一手持筷，一手攥着花签。
花椒尖炒土豆拿捏得刚刚好，土豆入味，入口是脆的，多一分则软，少一分则生，这个度把握得很微妙，花椒尖也沾惹了土豆的香气，但只是第一口，在细品就是花椒尖本来的叶子香，这倒算，倒也算得上是惊艳。
豆腐豌豆尖烩相比较之下有点平凡，豆腐是煎过的，可油未控干就直接倒上汤了，以至于汤中散落的油珠还带着煎炸豆腐的焦味，加之或许是在煎豆腐的时候加了辣椒，辣味被裹挟在油中，汤被污染了，有种辣辣的感觉，吃起来颇不爽利，这样的汤底，自然豌豆尖吸了汤汁也不会好吃道哪里去。
这道菜虽然毛病有点多，但是若是在街边一个普通小店中吃到，虞之觉得自己也不会计较，甚至还会觉得不错，毕竟没有大的硬伤，只有小的瑕疵，虞之将其归咎于自己口味刁钻。
麻辣面筋也是这个问题，大错没有，但是辣椒同盐加的有点多，才吃了一块，虞之就巴不得将手中的石榴汁一仰而尽。
若要评个第二名出来，非这蒜苗芋艿莫属，芋艿炒到烂烂的，入口即化，碎成泥的那部分味道充分浸润，蒜苗软软地贴上芋艿块，一口下去花椒的麻味和蒜苗独特的香都在其中，虞之吃着，突然后知后觉地懂了为何这道菜一定要将花椒籽去掉。
这样才能避免花椒籽影响口感，一口咬下去，花椒籽碎在嘴中，哪里还有半点芋艿发挥的空间，花椒味就全部挤占了个干净。
这道菜算不上第一的原因倒也简单，芋艿块切得微微大了些，中间的部分不入味，总感觉差了口气。
第一场笔试的结果虞之心中大致有了个结果，她在白色的纸签上写上罗九娘的名字，放在木箱中，又去后院中看新一轮的比试。
第二轮做面点，罗九娘站在食材面前，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踌躇着不知该选点什么好，又不好转头看周小小，只能垂着眼拿余光鬼祟地瞅。
周小小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慢吞吞地选了几个鸡蛋，放在手中颠了颠，又拿了几个芋艿，还是刚才一样的操作，给芋艿削皮，放在锅上蒸着，又来折腾鸡蛋。
鸡蛋蛋白蛋黄分离静置一旁，重拿一个碗，加入牛奶、玉米油，筷子一放，光速搅拌起来。
虞之在一旁瞪大双眼，这个速度！周小小的手都打出残影来了，也不是虞之夸张，真的跟电动打蛋器似的，她肃然起敬，心中蠢蠢欲动，若是这姑娘留下来了，那要做蛋糕、做奶油岂不是易如反掌！
周小小将分离出的蛋白倒进一个大碗里，又再一次开始急速搅拌，筷子拿起时，筷尖上竟有小弯钩。
这操作，虞之越看越熟悉，不就是要做蛋糕胚嘛，只是怎么觉得这样的点心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虞之渐渐直起身子，心中闪过一种诡异的可能。
两份混合，周小小简单地将其搅拌均匀，倒入虞之备好的模具中，一个个排好，放至铁板上，塞进简易烤箱。
转手开始做芋泥，是的芋泥，同虞之一模一样的制作方法，虞之的心砰砰砰地跳得飞快，那个诡异的可能好似一步步要验证了，他乡遇故知？虞之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想向前去，同周小小确认，可正比赛呢，她强压着疑窦，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边的罗九娘终于开始行动了，思索了半天，削了个雪梨，切成小块，又拿过一块银耳改小，切做指头大的碎块，一股脑地放进锅中煮着，呆呆地看着锅，也不言语，时不时瞥一眼周小小，又认命般地叹气，打开盖子搅拌搅拌，加一把冰糖，继续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