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出现前夜

    越靠近村西,物件燃烧炙烤出的焦炭气越重,弥散在空气中,一呼一吸间,从鼻腔中蔓延到肺里,一口气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地卡着。

    虞之心中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加快脚程,往老伯所说之处赶去。

    正走着,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只,虞之定睛一看,不是周小小是谁。

    周小小此刻脸上焦急万分,丝毫不似那日相见时那般漠然持重,额上不知是跑着累的还是心焦急的,覆了一层薄汗,头发也因奔跑而凌乱,三三两两地散出几缕头发。

    踏破铁鞋无觅处,虞之迎着她走上过去,笑着唤她:“周娘子。”

    周小小脚步未歇,似风一般略过,像路过道旁的一颗树,连眼神都未分给他们二人半分。

    虞之笑意僵在脸上,有些尴尬地望一眼秦世献,这状况倒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只是真发生了,多少还是有点窘迫。

    二人面面相觑着,秦世献轻咳一声,道:“来都来了,咱们还是跟着去看一眼吧。”

    本就是冲着周小小来的,虞之点点头,迅速小跑着去追,周小小个头小,虞之没跑几步就看到了她的身影,虞之又尝试唤她:“周小娘子。”

    对方仍旧置若罔闻,甚至因此跑得更快了。

    冬日间寒气甚重,鼻息间逸散出的气儿都清晰可见,风在冬天,也就因此有了形状。虞之怕冷,故而穿得多,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隔绝了寒气,可此时越追越觉有股热气,并非源自动起来的身子,而是扑面而来的暖。

    虞之狠狠吸口气,鼻腔中烧焦的味道更浓烈了。

    前面的周小小也愈跑愈快,背影都透着焦急,虞之快步追着,都差点跟不上,大学体测跑八百米的痛苦记忆涌上心头,只得被迫加快步伐,调整呼吸,喘息着强跟。

    转过眼前的一栋屋子,热气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虞之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况。

    这是村子尽头的西边,远处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冬日间闲暇着,一道道地翻起来,就着冬日闲散的阳光晒垡,透露出一股懒洋洋的悠然。

    但眼前的屋子几乎要燃烧起来了,门外堆着易燃的草垛,火光红作一片,内心燃成赤金色的细条,弯曲回环,再零落断裂,一堆堆地紧凑着,燃成巨大的火光,哔剥作响,飘起淡淡的黑烟。

    一棵歪脖子枯树横斜在院子内,在炽烈的火焰中拘谨得立着,形单影只,但火已蔓延开,将将燃烧到它脚下。

    木质的屋子也被染上火星,如燎原之势,火光一片片地往上攀援。

    岌岌可危。

    周小小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呆呆愣愣的望着,火光潋滟地映在她的眼中,摇摇欲坠,险些要晕过去,突然好似想起什么,瞳孔紧缩,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就要朝里冲。

    虞之吓了一跳,急急伸手去拉她,可她太飞蛾扑火,只略略抓住她的袍角,一闪而过,人便朝火中冲去了。

    虞之眼睁睁望着那块衣角划过手心,无力感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就要追过去,秦世献一把拦住她,皱眉:“观音婢你在这呆着,我去将她带出来。”

    虞之泪恍然要落,她拽着秦世献,挣扎着想去:“是我想救她,不是你想。”

    秦世献将她一把按在石坎上坐下,留下一句:“莫让我担心。”急急地朝屋中寻人去了。

    虞之起身想追,可秦世献不赞许地瞥她一眼,她踌躇着想去,可终究还是停在原地,不耽误救人的时间。

    秦世献撕下一块布条,随手在门口的石缸中浸湿,捂住口鼻,冲进屋中去,火已蔓上屋檐,烧出浓密的呛人黑烟,颤颤悠悠地摇晃着,颇有些一触即溃之势。

    屋内陈列着杂物,四处随意堆砌着,周小小正坐在一堆杂物上,脸熏得黝黑,抽噎着抱住一本册子,仿佛抱着无价珍宝,但似乎吸进太多浓烟,她捂着胸口止不住得咳嗽。

    秦世献急忙过去,一把来起她,将准备好的另一块湿帕子递给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杂物,尽可能快地朝外去。

    但房屋年久失修,火才烧了没多会,顶梁承受不住,一整根地朝下掉,竟掉在周小小肩侧,直直砸上她的肩胛骨,她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秦世献被这股力拖拽着往下,他抬头看一眼摇摇欲拽的屋梁,咬着牙迅速搬开压在周小小身上带火的横梁,手被烫得通红发黑,他也顾不上,一把抱起周小小往外冲。

    秦世献将人抱到安全地带,脱力地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气,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虞之在外面死死地盯着门,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终于看到抱着人的秦世献从门中出来,她急不可耐地上前,快步冲去二人面前。

    周小小晕在地上,虞之探了下她的心跳,应是没有大碍,虞之便就这姿势蹲着看她,心中有种五味杂陈的复杂。

    从心底来说,她很想同周小小谈谈那位已经“去世”的同乡人,但周小小所做之事却总让她很别扭,上次咄咄逼人,将她问得快要崩溃,这次又将她在乎的人置于险境,饶是虞之心再大,也实在很难不对此心有微词。

    虞之狠狠叹口气,起身想去看秦世献,突然发现周小小的侧边后肩的衣服被火烫得零落不堪,好在冬日衣服厚,又只与火接触了一瞬,没能燃烧起来,故而也未伤及皮肤,虞之心头一凛,赶紧将披风接下,给她包了起来。

    她又去看秦世献,他已微微缓过气,狼狈地坐在地上,泠然如月的一个人,此刻灰头土脸的,虞之羞愧难当,坐在他身旁轻轻替他拍着背顺气,情绪低落地同她道歉:“阿瞒,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秦世献又咳了几声,露出个浅笑,桃花眼潋滟而视,满眼都是虞之,他嗓音有些被呛到的沙哑,无端多了几分勾人:“就算今日不是你要去救,我自己也是要去的,跟你任性与否何干呢?”

    虞之有些不敢看他,他给的包容和尊重太珍重,惹得她眼热,又想哭。

    秦世献轻笑:“若是观音婢实觉不好意思,那就给我做个雪山奶冻吧。”

    虞之破涕为笑:“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吃。”

    此时,地上躺着的周小小幽幽转醒,清醒了几秒,赶紧后怕地寻起那本紧抱的册子,见还在怀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虞之转过头来,平视她,郑重其事地问:“周小娘子,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那位我的同乡人的事,不知你愿不愿意说,若不愿意,那也就不叨扰了。”

    虞之静静等待她的回答,可周小小死死抱着那本有些残破的书,傻眉楞眼的,低头只看这地板,半晌无声息。

    虞之探口气,起身拍拍身上的会,又将秦世献从地上扶起来,同周小小道别:“既如此,娘子日后有缘再见。”转身欲走。

    身后却突然传来喑哑的呜咽:“她死了,死在那些争权夺利的高门望族手里,谁都说爱她,可最后,在权力和她之间,谁都没选她。”

    虞之心一震,转身凝视周小小,周小小仍是呆呆地凝视地,但嘴动着,一点点诉说着压在心中许久的故事。

    “她是范阳吕氏的嫡系小姐,我是厨房打杂的下人,爹不疼妈不爱的,儿时家中没钱,就将我卖进了吕氏做奴婢,地位卑贱,总被人欺负,后来不知为何,小姐掉进水中,高烧了几天,突然转了性子。”

    “曾经那般嚣张跋扈的一个大小姐,突然温和下来,柔柔弱弱的,风都吹得倒一样,还突然喜欢来厨房自己做吃的。有次来的时候刚巧遇到我被管事打,她救下我,叫我从此以后跟着她,还教我做菜。”

    “她跟你一样,心软得可恶,路过一只狗都要救。她那么高贵的一个世家小姐,却口口声声说什么人人平等,多可笑。”

    周小小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虞之,似乎要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

    “自从她性格温柔下来,曾经那些不敢惹她的世家子便像苍蝇一样往上扑,今天这个送花,明天那个送琴。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喜欢的根本不是那些,她喜欢菜,自己还在屋后辟了片地种菜。”

    “可她终究还是动了心,爱上了王爷世子,可好巧不巧,那位年轻有为的摄政王也爱上了她,即使她爱的是王爷世子,可摄政王就要夺爱,王爷世子和摄政王谁也不让谁,偏要争个高下。”

    “争到最后,事情闹得太大,在朝堂上也掀起巨浪,自然是惊动了皇上,都是皇上的爱臣,手心手背都是肉,为平二人之争,皇上许给了他们二人许多好处,权势、美人、爵位,叫他们放弃她。”

    虞之多少有点猜到结局,可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呢?”

    周小小轻笑一声,脆弱得下一秒就要羽化:“后来,他们收了皇上的东西,握手言和,而我的小姐,被一杯毒酒秘密赐死,他们谁也没来看她一眼,如今,子孙满堂。可怜我的小姐,已成一抔黄土。”

    她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问虞之:“你们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她会不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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