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当日说定了修葺寺庙的事，主持细致挑了一张稿图，秦世献刚将酒楼装修完毕，便直接寻了人来开工。

    酒楼装修完毕，孟蔷又去替她算了个日子，在年前三日，跟这个消息一同来的，还有孟蔷的信。

    孟蔷写字洒脱豪爽，一手行书洋洋洒洒，信上写着：“孟家的酒楼被被订满了，行行好，给我留足楼上的桌子，商行的尾牙宴定在你开业那日，也就在你店中。”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打了个括号，乖乖巧巧地：“菜你看着上，但我想要开水白菜。”

    这不是简单，虞之在小册子上记下。

    到了那日，虞之早早就起来准备酒楼的开业宴以及商行的尾牙宴。

    如今店中厨子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养后，能独当一面的只多不少，虞之挑了个中佼佼者接手了自助小店，又挑了个灵泛的当火锅店的掌柜，只待新店开业，剩下的人同她一起去酒楼中，除了自助中的炒菜，锅底和甜点每日由人从酒楼中送去。

    做好筹谋，虞之松快了一阵，暂时将庶务交由新人处理，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新品研发上来。

    今日要做的便是新研制出的菜——升进二十四节气。

    这是唐代烧尾宴上的一道名菜，流转千年，到虞之生活的那个年代时，记载早已只剩寥寥几句，只略略提及这道菜是由不同时节的蔬菜制作而成，但具体如何制作，却难觅踪迹。

    于是虞之便按自己的想法来制作——以各个节气代表性的二十四种蔬菜做馅，调制出不同的味道，包在二十四色的面团里。

    能用于染色的蔬菜实在是太少，虞之选了能榨出紫红的甘蓝、橙红色的胡萝卜、绿色的菠菜、红色的苋菜，再加上原始的白色面团，几相调和配比，凑足了二十四个渐变色。

    冬雪消融，草色青青，如今也渐有春色，早春的蔬菜已有售卖的，林惊蛰替虞之收了些，再加上之前地窖里存的，十分艰难地凑足了全年各个节气的特色菜。

    虞之按着各个菜的味道浓度将菜排列出个顺序，团子也按彩虹的前后深浅排列出来，而后再一一对应。

    本身味道比较浓郁的蔬菜，比如香椿，采取简单的烹饪，着重保留食材的本位。而本身味道比较清雅的蔬菜，比如花椰菜，则炒制一番，调配上比较重口的调味品，这样作为馅料会更佳。

    虞之将这些都准备好，叫了其余人来一起包，要将面皮捏成二十四种不同的花样，有的上面是福纹，有的则捏做老虎状。

    孟家商行的尾牙宴定了足足七十桌，楼上的桌子全都占了去，一桌一份都要包七十份，虞之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好在人多，没一会就包好了，此时将其放置在大蒸笼蒸中蒸着，待一刻钟后，将蒸好的升进二十四节气取出来，放在新置办的木盘上，间隔半拳，环作一圈，中间揪上一团新鲜的薄荷叶，再摆上一朵路边新发的早花。

    远远看去，颜色鲜妍明媚，形态各异，春日将至的蓬勃朝气扑面而来，让人只觉心旷神怡，见之忘俗。

    除了这道升进二十四节气外，虞之又别出心裁地推了一道二十四花神。

    若从本质上来说，这两道菜多少有些相似，都是采用各不相似的馅料，包在面粉中，但味道确实全然不一的。

    二十四花神的馅料是虞之之前收集制作的花蜜拌上奶油奶酪，而饼皮则是用的糯米皮，掺上果脯，便是虞之从前用糖渍的那个，切做细碎的小块，拌上糯米，再添点其他，做成桃山皮。

    虞之原先就有要做这点心的打算，故而早早备下了模具，一推一压，二十花神便显现出来了，省时又省力。

    原料备得多，于是二十四花神在一楼的自助中也充作点心。

    虞之又将之前做过的几道大菜依照原样做了出来，人多力量大，流水线一般，席面便做好了。

    孟蔷来得早，携着一马车酒，咚咚当当地晃悠，在车外也听得见闷响。

    甫一下车，孟蔷便似没骨头一般贴上虞之：“我的开水白菜呢？”

    虞之正差人将酒运下来，笑着道：“哪能少得了你的，还有其他好吃的呢，你且等着惊喜。”

    孟蔷点点她的鼻子：“我且等着。”便转身上楼招呼去了。

    今日人多，一楼冲着开业八折的名头，也来了不少人。

    孟家商行的人也接憧而至。

    孟家商行有位不好相与的掌柜一见一楼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捏着鼻子表示嫌弃：“你说这孟小姐，自从掌了商行，越发的没个正行，尾牙宴这般重要的宴席，竟定在这种人人都能来的小酒楼中，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回事啊？”

    另一个摸摸胡子，劝慰他：“莫要这般说，老周那日都说了，孟小姐定晚了，孟家酒楼没席位了。”

    “嚯，这孟小姐一个商行统管，竟沦落到在孟家自家的酒楼中订不到席位。原先孟老爷管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让这事发生？要我看，这孟小姐也管不了多久了。”

    那位胡子长长的管事顾左右而言他：“且不说那些，你知晓这店吗？这些日子在京畿出名得紧，发家靠得孟小姐，算起来，也算是孟家的家产，定在这里，也算是自家酒楼。”

    那人依旧吹胡子瞪眼：“听人提过。我看都是浪得虚名，不过胜在便宜罢了。”

    胡子管事目光沉沉：“小姐可靠这个挣了不少利。”

    那人翻了个白眼：“都是些便宜货，能挣多少钱，保不齐里面有多少水分呢。”

    胡子长长管事但笑不语，弯腰伸手，邀那人进去。

    二人坐在一处，为避喧嚣，择了个僻静处。

    因店大，席面定的全是相似的，桌数又多，故而虞之用的方式是流水席的上菜方式，就是直接将一桌的所有菜上齐，以防遗漏。

    上到二人所在这一桌时，不好相与的掌柜左看一道，一个白菜，又看一道，一个豆腐，全是素菜。好容易上了两道大的，好家伙，都是花里胡哨的，他悄悄点了点，都是二十四个，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老板是跟二十四过不去是吗？

    全部菜上完，领头送菜的巧月朝众人颔首一笑：“菜已上齐，诸位请慢用。”

    不好相与的掌柜本在眼巴巴等着肉菜，被这话一噎，脸一沉，拦住巧月：“这就是全部菜了，一个肉也没有？”

    巧月眉一挑，险些要笑出声来，这素膳酒楼哪来的肉菜，但她的修养让她忍住了，她压着笑意解释道：“我们这是素膳酒楼，自然是没有肉菜的。”

    旁边那位胡子长长管事笑咪咪地替她解围：“姑娘你去吧，这人不常出门吃饭，不了解这些。”

    巧月一走，不好相与这个撇撇嘴：“就你了解。”他又瞅胡子长长管事一眼，“这莫不是敷衍我们，竟请我们到素食酒楼里来，咱们差这几块钱吗？”

    胡子长长管事十分无语，自己夹走一块升进二十四节气：“你能不能先尝尝再评价。”他一口咬下捏成宝相花型的浅绯色包子，其中的汤汁瞬间逸散开，流露出浓香的香椿味，这香味被保留得极好，焖在皮馅里，转瞬就侵占了人的味蕾。

    他惊喜出声：“我这个是香椿的。”

    同桌的人也拿了不一样的，诧异回应：“这个竟然是莲藕的！”

    “我这个是玉米的。”

    不同的的香气萦绕在不好相与掌柜周围，他肚子里的馋虫受到感召，十分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咕~”

    人声鼎沸地喧嚣着，旁人都未听到，除了旁边胡子长长管事，他笑着给他也夹了一个，金灿灿的福纹，也不知是什么馅的，胡子长长管事笑得爽朗：“快吃吧。来都来的，多少尝点。”

    不好相与掌柜面色尴尬，不情不愿地夹起来咬了一口，咀嚼间，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这个竟然是薄荷馅的！还是吸满了清汤的薄荷，皮薄馅大，一口满嘴薄荷，在汤汁的加持下，既有饱和的薄荷香，也不乏清汤的鲜，这这这，实在是好吃地紧！

    他面不改色地又夹一块二十四花神，丝毫不管旁边人胡子都快笑掉了，细细端详起来，花神饼外面是普通的桃山皮，做成梨花形，星星点点地夹了些深梅色碎块，咬在嘴中是软的，一股子奶香气，又多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果香。

    再咬一口，奶香更浓了，还有花蜜味，剔透的荧白色悠悠流出，这不就是梨花吗！

    不好相与掌柜一言不发，生怕吃的被抢光，埋头苦干。

    旁边胡子长长管事嬉笑着嘲弄他：“不是说小姐敷衍，这店也不好吃，只是胜在便宜吗，兄台此时吃得倒是挺欢快的。”

    不好相与掌柜埋头吃饭一叶开水白菜，眼中已全是被征服的尊崇：“小姐还是有眼光，这样的店在微末时就投了钱，好吃，实在是好吃，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狠狠拍拍胡子长长管事：“这店的掌柜不一般，小姐也实在是未来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