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并未拥有原身之前的记忆，摸不清这贵人问的这话是何意，默然沉思，颔首低眉，不知该如何搭话。

    一旁的主持却突然出了声：“已是佛门弟子，莫要再提前尘往事。”她双手合十，朝贵人一揖，低垂着眼帘，好似佛堂中供奉的观音相，“四老爷，如今她唤作观音婢。”

    被称呼为四老爷的贵人瞥了主持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虞之总疑心他下一秒就会将桌上的碗盏杯盘抚落在地，然后无由来地发一通火，拖几个人出去砍了，结果他就那么淡淡一瞥，下一秒又换了副笑颜，和颜悦色地冲着虞之说：“既如此，那什么鱼家羊家的就放一放。”

    “观音婢是吧，这小卷粉甚好！”他笑起来是个蛮和蔼的长辈，“大夫说我近日身子不适，这程子都不能吃肉，刚巧来京畿这镇上有事儿，我又同你们主持是旧识，才来了这寺中落脚，本预备了厨子，可听你们主持说你做素膳做得极佳，这才来叨扰你，烦你给我做点尝尝鲜。”

    虞之不敢居功，盈盈一拜：“哪里说得上叨扰，家中来了长辈，作为小辈，本就该是我来张罗招待，四老爷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我做得也不算好，不过四老爷的需求，我定尽全力满足。”

    “如今吃了这个小卷粉，倒有些想吃点甜的，不知观音婢是否能做点茶点来？”在宫中想吃什么都有，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人递来，哪像来了这里，想吃点什么还要自个说，四老爷郁闷地摸摸肚皮。

    不过御医只说不能吃肉，没说不能吃甜食，不然这日子还真是过不下去了。

    虞之略一思量，问道：“给您做一个桂花冻芝士蛋糕如何？”

    这是什么，简直闻所未闻！四老爷眉头一皱，心中有疑惑，也不知好不好吃，可他面上却不显，端起茶来呷一口，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可。”

    虞之又看朝主持，主持朝她轻轻点头，虞之得了主持的肯定，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到了厨房，清缘心有余悸地钻进来：“这贵人太难伺候了，也不知主持从哪里认识的这般人物。”

    虞之对这位四老爷的态度属实是敬而远之，看样子这人应是什么皇亲国戚，有了周小小的小姐那事的前车之鉴，她实在不想沾染这些人：“也不知他要来几天，他身上的威压和杀气都挺重的，同这佛门净地格格不入，我心里瘆得慌。”

    只是他竟然能问出虞之是不是虞家的人这种话来，难道原身也是什么高门贵女？

    旋即她又想到，能将人丢在这偏僻地界不闻不问那么许久，不差人来问问就罢了，也不寄钱送东西来，明摆着是铁了心不想认她这个人了。

    个中缘由不得而知，但虞之想着若是被关进四合院中每日学那些伺候人的本事，凝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不得自由，那还是在这儿自由自在地好。

    见虞之沉默不语，清缘倒安慰起她来：“主持今日说了，平日间尽量不会让我们同他相见，吃食他也自己吃一份，不会同我们吃，且虽说让你在寺中给他做饭，但你若要出去转转定也是可以的。”

    虞之突然想起来：“那本孤本，我买回来了！”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是个圆漆盒，里面装着，放在我房间进门处那张小方几上。”

    清缘呆愣了片刻，面露疑惑，好似是没想起来哪里有什么孤本。

    虞之提醒：“就是你前些日子在游商那看见那本。”

    清缘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惊喜震撼，几乎要兴奋地飞起来了，旋即又不安起来：“那本那么贵，观音婢你花那么多钱······”

    “哎呀，现在钱是用不完的。”虞之捞出怀中揣着的银票给清缘看，“放心吧，拿着就是，你喜欢就好。”

    她将钥匙塞在清缘手中：“你自个去取，我先给四老爷做他要的点心。”

    清缘朝虞之万分感激地一笑，攥着钥匙，似倦鸟还林般跃然出去了。

    见自家人那么开心，虞之也心满意足，手中加快进度。

    因着如今周小小在的缘故，做西点的原料备得十分周全，模子各个尺寸的也都齐全，甚至装小蛋糕的杯托也制了许多放着。

    饼干是前些日子烤好放着当零嘴的，放在碗中压碎，加点黄油，在杯托中压实放冰窖中冻着。

    在修缮寺庙时，虞之特意嘱咐秦世献给她规划个冰窖，冬天将厚实的冰块放进去，充盈满室，几乎能够整年不化，功效跟冰箱有些类似，不过这冰还能取用，夏日可以做冰饮。

    将饼干底冻进去，再取出些奶油奶酪，室温软化，拿小铲子抹平帖匀。正巧弄完，灶台锅中热的牛奶差点扑出来，虞之快步过去端起来，朝其中丢一片吉利丁，不停搅拌至吉利丁融化，再倒入奶油奶酪中，搅拌成软泥状，举起铲子时能带起轻微小尖，但随时都会塌陷，这种程度就刚刚好。

    再去冰窖里取点淡奶油，稍微打发几下，直接倒进奶油奶酪中，三种东西混合在一起，虞之拿筷子蘸了点尝一尝，没加糖，味道淡了点，虞之去架子上寻桂花糖加了点在里面，尝了点，仍是只有淡淡的甜味，她又加了点玫瑰糖。

    一尝，甜度刚好，虞之洗净手上无意蘸上的花蜜，无比庆幸自己秋日渍了花蜜，落红本是无情物，拿来做花蜜刚刚好，在最鲜妍之时保留下来，成舌尖的一抹留香。

    调和匀称的奶酪糊，拿勺子挖出来，小勺小勺地放在有饼干底的杯托中，填满大半，待它凝固成型后，挤上一圈奶油，再淋上些带着花蕊的桂花蜜。

    虞之历来摆盘都有些随意，将小蛋糕放上去，不加什么点缀，直接端了进去。

    依旧又是验毒那套流程，邓子刚取出银针，看着虞之端来的东西，颇有些无语，脸一丧，无语地问虞之：“你就端这东西给四爷吃？”

    虞之低头看向手中的蛋糕，牛皮纸做的杯托，看不到最底下浅褐的饼干胚，只能看见带点浅黄的奶酪和上面乳白的奶油，上面撒了层清澈透亮的花蜜，没什么问题啊？

    她疑惑又无辜地看向邓子。

    邓子气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刚才端来的那个什么小卷粉就已经很潦草了，结果说着做点心，说了个什么听不懂的玩意儿，掏出来的却是这貌不惊人的怪东西。

    二人正僵持着，里头传来四爷的声音：“在外面做什么？做好了就端进来。”

    邓子恶狠狠地瞅虞之一眼，换了副笑样，朝里面大声道：“就来，正试菜呢。”也不再多同虞之纠缠，迅速试完毒，冷哼一声，带着她进去。

    四老爷正拿了本书在看，见他们进来，抬头问：“为何在门口磨蹭了半晌？”

    邓子半分在虞之面前的恶状都没有，恭敬而谄媚：“未曾见过这样的吃食，略聊了两句。”

    倒也没错，虞之跟着点点头，将盘子放在四老爷面前：“桂花冻芝士蛋糕，还请四老爷品鉴。”

    四老爷看着眼前这奇形怪状的点心楞了一瞬，饶是他这般见过大风大浪、走过大江南北的人，也未曾见过这样不知是否能够被称之为点心的东西。

    他咽口水了下口水，想推拒不吃，但一旁看佛经的主持似乎若有所感，抬头瞥了他一眼，四老爷端起的架子即刻便散卸了大半，乖乖地拿了一个，又唤邓子来：“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邓子分了一圈，还剩一个，在盘子里形单影只的，四老爷头一抬，像恩赐一样：“邓子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