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

    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

    虞之镇日闲着,每日光留出一两个时辰琢磨下今日做些什么吃食,剩下的时间就是睡在躺椅上晒太阳,总觉得自己头顶都要长蘑菇了。

    她无聊地在躺椅上眺远。

    原先倒塌的垣墙如今修整一新,古有“一枝红杏出墙来”,如今槐花葳蕤,亭亭赫赫,也伸出一支横斜在新砌上的朱色垣墙上,红白间杂着,春色满园。

    “这槐花开得可真好啊,”虞之身上盖着本游记,上面写着对西洋各国的奇思妙想,虞之拿了当小说看。

    等等,槐花。虞之脑中灵光一闪,即刻坐起身来,身上的游记掉在一边,啪地一下,激出灰尘,虞之弯腰捡起,拍拍灰放在藤椅上。

    她噼噼啪啪地冲去邓子面前——如今要出寺都要同邓子知会一声,倒搞得寺中人成了客人似了,不过虞之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要她说出来惹四老爷,她还是不乐意的。

    虞之在邓子面前站定,假装看不到他对她毫无姿态乱冲的不满,同他兴高采烈地道:“我要去采点花,今日做顿百花宴。”

    邓子睥睨着她,半晌不说话,皱着眉头,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虞之才不管,她本来就只是来知会他一声的,当初说好了,除了四老爷点的菜以外,要做什么都随她的意,她乐得接受也有这原因,就当做开发新菜好了。

    虞之转身欲走,正巧四老爷提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走过来,鸟笼上面雕着精细万分的仙人逗鸟图,镶嵌着钿螺,走动间溢出五光十色的光,倒比笼子中的鸟还耀眼。

    四老爷一天到晚关在这寺庙里,半点不觉得闷,逗逗鸟,打打叶子牌,几天不踏出他的院子一步,今日难得出门,碰巧遇上虞之,乐乐呵呵地问她:“观音婢这是要去哪里啊?”

    虞之弯腰福一福,眉眼弯弯:“我要去采些花来做百花宴,四老爷要一起去吗?”

    “噢?百花宴,同去同去!”

    四老爷出行又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漫山遍野散开,几乎要踏遍这座小山的每一个角落,虞之摘了今日要的样品,每人分了一把,叫他们按图索骥,可仍有人不会举一反三,扯着嗓子在山中叫唤:“观音婢姑娘,来看看这棵是不是你说的棠梨花?”

    至于四老爷,虽然自己说要出来摘花,可方走了没几步看到一块空地,深吸一口深感空气清新,张开双臂兴致勃勃地唤人:“邓子,搬个躺椅来。”

    平日横眉冷对的邓子此时低眉顺眼的,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即刻掏出张椅子来,垫上柔软的皮毛垫:“您请。”

    最终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躺着罢了。

    可半点影响不了虞之出笼似的喜庆欢腾,她臂间挽着一只竹制的小提篮,里面垫了块布,好让细小的花蕊不至于从提篮间隙飘落。

    山野间有许多能吃的花,这季正是吃的时候。

    槐花树高,只能寻点年级尚小的欺负,一人压住枝头,将开满槐花的枝丫压得半弯,几人拥上去,眼疾手快地揪下新发的白花,避开青绿的细叶,但仍有几叶不听话的落在其中,只能等待会洗的时候再捡。

    扯满一篮,有小厮来接了,重新递上个空篮。

    虞之重新找了棵棠梨树,棠梨花细,树上还带着细刺,一不留神就容易扎手,槐花虽然也有刺,可不像那么密,虞之添了二十分的小心,摘掉花,轻轻将枝丫放回去。

    至于其他,虞之又采了点栀子、白山茶花,全是白的,虞之路过盛放的玉兰,辣手摧花,狠心掐了好几朵,嫣红粉染的,掺在白色的细蕊中,鲜妍夺目。

    回到寺中,太真从佛堂中踱步而出,偶遇回来的一行人,她从虞之挽着的篮子中捻出一朵玉兰,奇道:“哟,怎得观音婢今日去采花了?”

    观音婢历来不爱打扮,也不爱这些花草,幸而生来一副好颜色,不打扮倒更如出水芙蓉,不妖不艳。今日突然转了性?

    虞之脸上带着劳作过后的红晕,朝气蓬勃:“采来吃!太真师傅。你拿的这个玉兰,炸出来可好吃了!”

    太真默默放了回去,啊,没变,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观音婢没错。

    花按品种分成五种,虞之点了四个人,教他们如何清洗这些春花,自己拿了最后一份刻意挑拣出来的白山茶花。

    山茶花并不是什么颜色的都能吃,有点像蘑菇,越是鲜艳,越是有毒,红的紫的粉的都不能要,要寻的就是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白山茶,花瓣尾上浅浅地带一丝粉色,好似染上胭脂。

    这样的山茶花找到了以后,要将其中的带着花蜜的花蕊挑出来,这花蕊沾着蜜,但实际入菜却会苦,为了口感,自然是要细细挑出的。

    待虞之挑拣完花蕊时,另外四种花都已洗净,山间野花或多或少带点清野的涩味,明目张胆地昭示“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但在厨子眼中,这都不是事儿。

    棠梨花和白山茶撒上水,放上锅中蒸,让蒸气将这股涩味彻底蒸腾殆尽。栀子摘掉带苦味的花心,拿滚水焯一道,捞出倒进冷水中浸泡,苦味在这一冷一热间膨胀消失。

    至于玉兰和槐花,本身苦涩味就不浓厚,直接入菜即可。

    玉兰裹上加了鸡蛋的面粉,粉色若有若无,在滚烫的油锅中翻滚一圈,面粉成了焦脆生黄的面皮,轻贴在玉兰上,玉兰的本色被热锅一影响着,变成更深厚的润红,鼻腔里满是炸物的香,但细细品闻片刻,有股幽远的玉兰香。

    槐花凉拌,用开水极为迅速地滚一道,直到槐花浅薄的花瓣萎靡下去,绿色的花托更占上风,淋淋水,扣在碗中,放入食盐、小米辣、酱油,再加少许食醋,淋一勺热油,滋滋地在菜上炸出热香。

    搅拌均匀后,扯过一朵未下锅的玉兰,居中放在其上。

    又好吃又好看!虞之在心中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棠梨花一半加上面粉,摊成棠梨饼,一半加上调味品,炒成内馅,香辣口的,但辣味并不重,虞之挑了点尝尝,棠梨花花托处的硬挺口感很好,为其在香辣的炒料下保留住了本来的青涩味,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拨开一个熟透的带着黑斑的香蕉,结果里面还是生的,半点吃不了一样。

    内馅调好,将做好的棠梨饼从中剖做两半,一饼里舀一勺,填充得满满的。

    白山茶花做起来倒是简单,处理好花蕊后,它本身就带点清甜,加点姜丝翻炒几下,保留原香就成。

    繁琐些的是栀子花,这道菜中必然要用到葱姜蒜,虞之不准备留给寺中众人,故而用料极重,油锅热透,一一放入生姜、蒜瓣、小米辣、黄辣椒爆香,许久没做这么呛辣的菜,虞之一时不察,被呛得咳嗽不止。

    待缓过来些,将栀子花下入其中,迅速翻炒,加入盐和酱油调味,待栀子花蔫蔫的没了支棱起来的力气时,加一把韭菜叶,炒到断生,起锅!

    虞之又拿玫瑰泡了壶茶,恶趣味地加了点玫瑰糖在里面,红悠悠的,喜人得紧。

    四老爷都是自己吃饭,虞之端了菜进去,他看着便笑:“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得亏观音婢,也让我能过上先贤的日子。”

    虞之浅浅一笑,推至一旁:“自是不敢。”

    四老爷夹了一块栀子花看看,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栀子花?”

    虞之点头称是。

    四老爷一口吞下,栀子花独有的清香在嘴中弥漫,口感嫩脆香滑,稍不留神这香气就会从唇齿间划走,加了葱姜韭菜,辣味也够,口感层次丰富,不会觉得无聊。

    棠梨饼也是同样的道理,包在其中的馅料有脆生感,在厚实带香的饼子里迸射出独有的甜辣味,奇也,真是奇也!

    四老爷端起茶水喝一口,猛然发觉这茶也别有洞天,玫瑰花晒成茶再泡出水来其实并没有多少玫瑰的香气,更不会有人们想象中玫瑰香甜,可怎么这茶里有?

    他抬眸看向虞之,问她:“观音婢这是在玫瑰茶中加了什么,竟似在饮新鲜玫瑰一般?”又喝一口,更觉不对,“想来新鲜玫瑰也没那么浓的玫瑰香。”

    虞之道:“不敢在四老爷面前卖弄,不过加了些玫瑰糖而已,若是四老爷喜欢,待会我就送些过来。”

    四老爷点点头,认可了。

    四老爷本就是个贪嘴的,这顿饭将所有菜吃了个精光,末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还意犹未尽,开口还想要虞之再送点来。

    邓子看透了他的想法,在他未提要求之前赶紧阻拦:“四爷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您且歇歇,待会再吃点别的。”

    四老爷幽怨地瞥他一眼,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没关系,待会还可以再吃蜜饯、卤菜嘛!

    四老爷吸溜了两下口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想吃肉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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