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酥

    是夜,万籁俱寂。

    烛火上笼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细纱,风一吹,轻轻摇曳着,在邓子脸上映出明暗不定的昏黄光晕。

    他恭敬地侍候在一侧,等待着床上的人的命令。

    床上坐着四老爷,他随意批着件外袍,翻看着加急送来的密函:“这些混账东西,我就出来歇息几日,江南就乱成这样子了!”

    他疑惑地又翻了几页,望向邓子:“可江南的事,虞宁弈不是平了吗?”

    邓子斟酌着正要回话,四老爷将密函往床边的小几上一摔:“大晚上的,不让人睡个安生觉。”随即将衣服朝地上一扔,拱进被褥里。

    邓子揣度不清圣意,捡起衣服挽在手中,轻轻问了一句:“陛下,这密函……”

    四老爷不耐烦地嘟囔,脸埋在被褥里,含含糊糊地不清晰:“明儿再说,好歹让人吃顿早饭再回去。”

    邓子恭顺的退出门外,敲响虞之的门,虞之刚探出头来,他便迅速地开口交代:“明儿个早餐做早点,再做些糕饼备着。”

    虞之将将要睡,半点不关心缘由,问了一句要吃什么,得到“都成”的答复后,迅速闭门谢客,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虞之便起床了,赶早做饭。

    虞之略一思考,准备做些雪花酥给四老爷带走,这玩意当零嘴一口一个,也不会像酥饼似的掉渣,关键还顶饱。

    做雪花酥要花费的时间长些,虞之预备先做这个,再随意煮两碗素面当早餐打发下。

    虞之翻找了下材料,除了棉花糖没有得现做以外,其他食材一应俱全。

    虞之舀出一小碗玉米淀粉,开始着手做棉花糖。第一步便是先将玉米淀粉用小火炒至微微发黄,找个四周有围挡的木板将玉米淀粉随意倒入其中。

    打两个几个,将蛋清蛋黄分离,只留下蛋清,加入一小汤匙白糖,再挤入几滴柠檬汁去除腥味,而后快速打发至蛋清发白,表面略有弯钩,此时将熬煮好的琼脂倒入其中,趁着这阵热气儿,彻底消解蛋清中的腥气儿。

    打发好的蛋清液裹上一层炒好的玉米淀粉,拿去冰窖里凝出形状,这就成了棉花糖。

    虞之做了三盘,两盘留下做雪花酥,剩下那盘剪成拇指大小的方正小块,直接就可以入口。

    美其名曰试菜,虞之自个儿拿了一块尝尝。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吃起来就是棉花糖该有的味道,自己做的,糖放得不算很多,稍微平淡些。但不知为何,这前世常吃的糖果在嘴里一团地软化时,那甜丝丝缕缕地侵占了身体,无端地让人觉得美味至极。

    吃着这糖,总感觉好似没有穿越到这个时空,每日的烦忧顶破天便是销售额不好、难缠的顾客刁难服务员,没有皇权倾轧,不必提心吊胆时刻谨记“伴君如伴虎”。

    虞之自嘲地笑笑:“又在作什么白日梦。”伸手拿过铲子,一撬,将棉花糖一整块地倒入融化好的黄油中,棉花糖在热锅中一点点融化,虞之的心也一丝丝地硬起来,半点怀念的神色都没了,换上对着四老爷那幅模样,审慎又温和。

    融化好的棉花糖中撒上一把各色果干,再倒一盒圆圆的脆饼干进去,在土灶的大锅中拿锅铲使劲翻匀,饼干也压个半碎,待云似的棉花糖中嵌进了焦黄色的饼干、深粉色的草莓干、绿色的猕猴桃干,变得五彩缤纷时,一铲将其铲除,也放在刚才放棉花糖的木板上,使劲压平,成个板板正正的方块。

    待冷凝后切成小块就成,趁着这时间,虞之随意揉了点面出来,切出一个小剂子,双手一抖,反复抻开,抻成细细的面条,下锅煮熟。

    高汤是日日熬煮的,虞之拿出几个碗来,每个碗中滴几滴酱油,再倒入煮好的高汤,待面条一熟,过一道凉水,防止面条坨作一团地不好吃,歇几秒钟从凉水中捞出,直接放入高汤中,一日的早餐便这么简单打发了。

    早餐做好了,路上吃的点心也切块放入油纸中包好,四老爷和邓子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端走一碗给四老爷,剩下的虞之拿盘子端了预备送去给寺中众人,本想就此溜之大吉,四老爷却突然从面汤中抬起脸来,忧郁地朝虞之道:“观音婢,面差人去送,你坐下来跟我说说话。”

    虞之心中一叹,只好将面条交给旁人,嘱咐了尽快送去,而后乖巧地退到四老爷身侧侍立。

    一室静谧,只听得到四老爷吃面的吸溜声,随即响起他满足的慨叹:“一碗素面都能做得如此好吃,你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他擦擦嘴,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抬头问虞之:“还有吗?”

    虞之点头:“还有一碗,只不过从煮熟到现在时间有些久了,可能味道欠佳,若是四老爷不介意的话,我去端来。”

    “无妨。”

    本来是留给自己的,得,这下子又没早餐吃了。

    面端来给四老爷,虞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侧,低着头不言语,尽量控制自己被夺食的愤懑。

    没一会,四老爷就又吃了个精光,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拍身侧的椅子,唤虞之:“观音婢,来,坐。”

    虞之一时警铃大作,谨慎着未动。

    四老爷不解地看她一眼:“观音婢?发什么呆呢。”

    虞之装作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您叫我?”

    四老爷也没再叫她坐下,只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威压尤甚,但却有好似有几分不舍:“今儿我们就要走了,你是否愿意跟朕去皇宫,朕封你当御厨总管,统领御膳房。若是想要旁的什么,也不是不行,按你的家世,封个妃位也是可以的,朕日日去看你,也不需你做什么,将膳食预备好就成。”

    突如其来公开身份,又是这般话术,看似询问,却哪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虞之蓦然抬眼,惊愕难当,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虞之无半分动作,四老爷不满地蹙眉,破有些下不来台的不悦。

    邓子察言观色,连忙补了一句:“观音婢姑娘高兴得呆住了。”

    邓子这话,分明是替她答应了啊!

    “行,那待会收收东西跟我们一起走。”四老爷即刻高兴起来,搓搓手,开始在脑海中给虞之规划归宿。

    虞之错愕万分,又气又急,怒火攻心,胸腔急剧起伏着,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愿”二字卡在嘴中,嘴张了又张,却连说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荒唐,实在太过荒唐。

    “观音婢乃清修之人,合该在寺院里接受教化,普天之下厨子那么多,什么好的你寻不到,要来我这里抢人?”

    主持熟悉的嗓音穿透耳鸣,将虞之唤回人世间,身上的血一点点回暖,她似受惊的小兽,急急向主持靠近。

    主持安抚地拍了拍她:“观音婢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就算主持同皇上有旧,可那点情谊能让皇上退让几分?邓子和皇上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几乎是将她高高架起,此时主持替她拒绝,不就是抗旨。

    虞之揪着主持的衣服,不愿离开。

    皇上面色不虞,但顺着主持的意思,同邓子说:“你将观音婢带出去,在外面守着。”

    邓子来唤她,虞之犹豫着不愿离去,主持拽开她的手,难得疾言厉色:“出去,莫让我再说一遍。”

    虞之的眼泪被这么一喊,倏尔掉下来,几乎要跪下来答应自己一定去皇宫,主持像是知晓她的想法,一把将她推出门外,重重地关了起来。

    虞之不敢敲,生怕惹怒了那个煞神,对着门无助地簌簌流泪,后悔自己答应得太迟,主持被无辜牵连着,不知有什么后果。

    门内,二人无声地对峙着。

    半晌,皇上嘲讽地出声:“那么些年,你对我不咸不淡,冷漠得像是不认识一般,今日终于有了些波动,却又是为了别人跟我生气。”

    “长姐,那么些年,那件事还过不去吗?当初你的驸马被杀,我根本不在场,为何怪在我头上,一母同胞的姊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旧事重提,被赤裸裸地翻出来重见天日,主持晃了晃神,后知后觉地忆起往事,她有些好笑:“我遁入空门之时,便已彻底放下凡尘俗事。譬如群宿鸟,夜聚旦随飞,死去别亲知,乖离亦如是。”

    一拳打在棉花上,皇上自己跟自己生起闷气,又不好跟自己亲姐发作,年纪那么大一个人,开始耍赖:“既长姐放下一切,那为何又要阻止我带走观音婢?普天之下,哪里还找得到跟她做饭一样好吃的?”

    这脾气跟小时没什么两样,主持无奈地轻叹:“她在佛门清修一日,我便要管一日。她本就身世坎坷,你自也知晓,她家满门忠烈却未留得半分家产予她,幸得虞家收养,可偏偏又出了事,虞夫人动了气,将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送至这深山老林,一过就是几年,去岁还生了大病,差点要了命,如今有了些自己喜爱的事,我们看着也高兴,没得道理又跟你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四弟,算了吧,容她点自由吧,她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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