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莓曲奇

    兵荒马乱的,秦世献被伺候着穿上盔甲,在将士的振臂高呼中骑上战马,沿路百姓夹道欢送,走出京城那刹那,秦世献回首望向城楼,那里空空荡荡,宫中无一人相送。

    他嘲讽地笑了笑,脑中回荡着皇上昨日的话“明儿安排了踏青,在曲江池畔设宴,朝中大臣都去,想来出征也没甚好送的,朕也就不去送你了,你自个去吧,待得胜归来朕领人来接你。”

    朱门歌舞升平、豪掷千金,路边皆是冻死骨。

    秦世献嗤然一笑,勒马回首,疾驰领兵而去。雕梁画栋留在身后,眼前是黎明万生。

    郡主才走没多时日,宫中又差了一队人马来。领头的还是上次那个公公,低眉顺眼的,比上次恭敬万分:“虞姑娘,今日皇上在曲江设宴,烦请姑娘再做些易携的点心吃食予我,我带去席上讨皇上一乐。”

    虞之侧眼瞥一眼店中满座的客人,温和地笑:“公公,你看这店中人太多······”所以能不能不做啊?

    公公意会,即刻差人抬上一红木箱,缝隙里散着金光:“姑娘看这些够不够?”

    虞之赶紧摆手:“不是这意思,店中忙不过来,恐怕做不出许多来。”

    公公又抬一箱:“也不需多,只要够三五人吃的量就成。”

    虞之望着两箱满满的金子,心中一叹,就当劫富济贫吧。做点什么好呢?虞之想了想,决定做点不费事的树莓曲奇。

    软化的黄油加上糖粉,混成嫩黄流体,打几个鸡蛋,再加切碎的树莓干,是糖渍后晒干的那种,最后加点面粉。揉一揉,将团子揉成细长的条,冷凝片刻,切做半指宽大小的小块,放进烤箱烘烤。

    须臾,焦香的炙烤味充斥后厨,虞之趁热从中取出一块尝尝味道,甜味刚好,不腻人,曲奇酥脆,一整块放进嘴中尚且有碎屑落下,若是只咬半口,那更是残渣簌簌而下。脆的饼同软甜的树莓在口中融合,琴瑟和鸣。

    虞之寻出个铁盒,层层叠叠码齐树莓曲奇,提出去给公公:“此为树莓曲奇,数量不多,但能存放个三五日的,还请公公不要嫌少。”

    曲奇的香味隔着提篮都能闻得见,公公眉开眼笑接过,又道:“除了这事,还有一事。”他正了神色,“南方流民作乱,为了京城安全,京畿所有小镇只准出不准进,有通行令才能进出,我想着姑娘常要出城采买,有一张方便些,只是这令要本人去签字画押,故而待会烦请姑娘同我去城门一趟,我同县丞说一声,开一张给姑娘。”

    此前被林惊蛰提醒过,虞之早已囤好了一批米粮,但若有通行令,林惊蛰的蔬菜就能进来,也无须再想办法存放时蔬。

    虞之微笑颔首:“多谢公公。”

    到城门口,远远便看见一顶大凉棚,县丞翘着脚在棚下吃西瓜。一见这公公,吓得人仰马翻,三下五除二跪伏在地:“小的不知公公今日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倒也不是认识人,就是看这行头,定是皇上身边伺候的。

    公公不耐烦地说:“给虞之姑娘开一张通行令。”

    县丞瞥一眼虞之,诚惶诚恐迅速扯出一张压在镇纸下的草纸,填上虞之的姓名,央她按个手印,一边奉承道:“公公差人来说一声,小的就派人送给虞之姑娘去了,哪用说这些。”

    “救命。”突然,不知何处飘来一声短促而凄泠的呼救,虞之转头去寻,只见城门边等待查验通行令的人齐齐看向了一处。

    虞之皱眉,抬脚便往那处去,手臂却被一把扯住,回过头,公公言笑晏晏地紧拽她不放:“姑娘,左不过是些流民闹事,不堪入目,没甚好好奇的。”

    虞之笑意不达眼底:“公公像有千里眼似的,隔着城墙,竟也看得清晰。”

    公公面无表情,只道:“这些下等人的事,虞姑娘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虞之轻笑着,颔首假意恭顺:“多谢公公费心,不过曲奇不能长期捂在盒里,容易松软,口感变味,公公可要赶紧送去。”

    公公是个人精,哪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笑了笑:“多谢姑娘。”说罢,他转身领着人上了马车,飞也似的走了。

    城门外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声入耳,虞之心有不忍,朝着声源处走去。县丞不便阻拦,深叹口气,尾随而去。

    穿过黝黑厚重的石砖城墙,阳光刺过来,虞之咪了咪眼,面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着侍卫服的人手持长鞭,挥舞起来赫赫作响,紧接着便是鞭子刺入皮肉的闷响,来自路边粗粝的石子上倒着的老人,他本就破败的衣衫一经鞭笞,几乎衣不蔽体,露出瘦骨嶙峋的肌肤以及血肉模糊的鞭痕。

    有什么东西迅速从虞之眼前闪过,一个瘦小的孩童哭着扑向老人,以血肉之躯抗住一鞭:“不要打了,大人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被她压住的老人气儿有进无出,想说什么又没力气,只哼哼出两句□□。侍卫见状,冷哼一声,又要下鞭。

    虞之目眦欲裂,一把上去拽住鞭子,鞭子粗粝,虞之又用了力,只觉手心疼痛,似破了皮,她顾不得这些,赶紧道:“不知这爷孙两人犯了何罪,竟惹得大人您如此动粗?要有什么不对,我替他们赔罪,还望您手下留情。”

    那人趾高气昂地望向虞之,却不承想虞之身后站着县丞,他赶紧收了神色,讨好地笑道:“县丞,虞姑娘。”他指着这两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们偷农户的菜,我给他们点教训。”

    小女孩哭着尖叫,满脸倔强:“我没偷,那是野菜,是野菜!路边生出来,没人要的野菜!!”

    虞之气急反笑,一把将鞭子甩过去,笑得愈发灿烂,朝着县丞发问:“是盗窃还是摘了野菜,要用刑也该由官府下了判书再用刑。难道如今不需这步骤了吗?”

    县丞满脸阴沉,呵斥侍卫:“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再有下次,按律当仗责二十。”

    侍卫满脸通红,收着皮鞭忙不迭地逃了。

    小女孩泪流了满面,哭喊着叫“爷爷”,地上躺着的老人虚弱地睁开眼睛,安抚性地眨了眨,又越过小女孩,看向了虞之。小女孩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眼一闭,又落下泪来,伏下身,脑袋磕在地上,接连磕了三个头,砸出闷响,带着哭腔谢虞之:“多谢姐姐。”

    虞之赶紧上前,将女孩从地上拉起来,取出帕子,轻轻擦净她脸上的灰和泪混出的泥浆:“莫要客气。”虞之看向地上的老人,深叹口气,“你的父母呢?”

    小女孩低下头,明显低落:“我爹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去山里打猎被老虎咬死了,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也死了,家里只有我跟爷爷。”

    她觉得眼前这个姐姐像是仙女般从天而降,定是上天派来拯救她跟爷爷的,忍不住又多少了两句:“洪水将庄稼和房子都冲垮了,周围村子又有瘟疫,我跟爷爷也没别的什么可挂念的,就收拾了东西,一路北上。”

    虞之心揪了揪,倒是个果敢利落的小女孩:“我们先将你爷爷抬去阴凉处,待会我去拿些药同食物来给你,你每日给你爷爷敷一敷,别落了病根。”

    虞之和小女二人欲去将老人搀扶起来,一旁的县丞叹了口气,自己接过老人,独自将他搀了过去阴凉处,周围纳凉的难民一见身着官服的县丞往这来,连滚带爬地四散躲开,不敢直视。

    民如此怕官,并非好事,可想而知今日的事并非偶人。虞之冷眼看着,心中难免愤愤,半晌,只问县丞:“大人,为何不安置流民?”

    县丞眯着眼睛扫视了这群瑟瑟发抖的流民,无奈道:“官府也无余粮,力不从心。”

    虞之又问:“那若有人自设粥棚,官府会阻拦吗?”

    县丞上下打量了虞之一眼,多少猜到她想干什么,爽朗一笑:“官府乐见其成。”

    既县丞允了,虞之给小女孩送完药,又看着他们吃完了饭,方才放心回店中来商量此事。前些日子店中就开始屯粮,地窖堆不下,又新辟了间房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店打了烊,周小小、虞之和巧月三人围坐,虞之将想法全盘托出:“既现我们有余力,救济下流民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一日施粥一次,拿酒楼每日的利润开支。”

    周小小并不赞成:“也不知哪日就乱了,屯粮本是为自己打算,哪里有多余拿去普度众生。”

    巧月拨弄着算盘,木珠噼里啪啦地撞击在一处:“现在米粮价格未涨太多,我们每日采买一些进来替换店中囤积的,一换一拿去施粥,顺便也更新下陈粮,按如今店中的营收,完全管够的。”

    那个多情善良又早逝的小姐逐渐同眼前的虞之重合起来,周小小没好气地说:“多事之秋,如此惹眼的行径,你莫将自己制成靶子。”

    虞之挑眉:“若再加上孟家商行、周员外、李乡绅呢?我说是几家联合,钱走我的账。”她抬头望月,“也不需他们多出什么米粮银钱,就能白赚得好名声,料想他们也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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