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

    涑水一战,昏天黑地,血浸新泥。

    帝姚意识已经消散了,但又被人以神为祭,聚了起来。

    以一神之陨落,换一神之轮回。

    阴间,忘川。

    帝姚漫无目的的飘着,记忆如同碎片正在慢慢的拼凑。

    她所过之处四散而开的的神力使得彼岸花全部缩了回去,奈何桥不得奈何,百鬼避让。

    只有一人,额,不,应该叫一鬼伫立在奈何桥头,像是等她很久了。

    正是壹疆。

    然而帝姚意识涣散,认不得他。

    “帝神姬。”壹疆须发皆白,身着一袭白衣,拄着一根白色的拐杖,看向帝姚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却透着清澈,不见一丝浑浊,反倒有些精神矍铄。

    帝神姬,帝神姬是谁?

    帝姚转头看向他。

    然而她的目光也是涣散的,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于是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我修行一生,终于是在此刻悟得大道。”壹疆拄着拐缓缓跟着帝姚,“有道是神是未来人,人是过去神,我等命里该是有此一劫。”

    帝姚还在往前飘。

    壹疆悠然的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帝姚的肩膀上,渡了几分灵修给她:“我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了。”

    话音落下后,帝姚终于是走完了奈何桥,一跃而下入了轮回。

    ——

    扶风城是景元王朝西南边陲的一座城,从扶风城再往前行五十里,便是寒月关了。

    寒月关之外是茫茫塞外,分布着东夷、西尧大大小小十几个小的国家部落。

    沈曦曦是沈国公的女儿,在府中排行第四,故人称沈四小姐。

    沈国公府从前颇受景元皇室器重,显赫一时。

    后来沈国公府被卷入了一桩桩的政事里,落得了个满门流放寒月关的下场,从此由锦衣玉食曲水流觞变成了风吹日晒吃糠咽菜。

    沈曦曦她爹说,能保全全家性命,就已经很好了。

    但沈曦曦却不这样觉得,在她的观念里,要么轰轰烈烈的成就一番大事业,要么在困境中殊死一搏挣得生机,这样的委曲求全苟活性命实在是意义不大。

    所以在寒月关,沈四小姐平时没少惹祸:不是今天因为一口水井和其他的流民小混混打了起来,就是明天敢胆子大的跑到景元王朝和塞外的交界处刺探情况顺手牵羊偷物资。

    除了经常把自己搞得挂彩之外,也没少吃沈国公夫人牌的竹笋炒肉:这姑娘虎的,寒月关怕是已经快要容不下她了,还狂的学别人收什么小弟聚众斗殴,再敢有下次,扒了她的皮!

    新收的小弟赵大福见沈曦曦挨了竹笋炒肉后的惨状啧啧:“老大,咋整?山上的野菜就要熟了,咱还去不?”

    去的话,免不了要和那些同样去找吃的人的打起来。

    “去!怎么不去!”沈曦曦痛的龇牙咧嘴,“本姑娘要让那帮狗崽子们知道,这寒月关还有本姑娘这一号的人物!”

    赵大福:“得嘞。”

    ——

    近日,朝中传给沈国公的信越来越多了,说是景元王室新册立了太子,那太子不知怎的,对沈国公府很是看中,他们很快就要被召回王城,结束被流放的日子了。

    沈曦曦立刻兴奋异常:“真的吗?”

    沈国公笑笑不语,对他而言,回去未必是好,留在这里也未必是不好。

    没过几天,赦免召回沈国公一家的圣旨果然传到了寒月关。

    景元一朝,现任景文帝崇尚以德治国,同样级别的文官待遇不知道比武将好到哪里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朝就差把“重文轻武”写在脸上了。

    沈国公能以武将功勋官至国公,已经是不得了了,如今竟能再次获召,这次获召重回的分量就不言而喻了。

    沈曦曦喜悦过后,蹦蹦哒哒的来到了寒月关的一处破烂屋子前。

    这里住着个老头子。

    她想带着这老头儿一并回去王城,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不算认识那老头,因为她都不知道他叫做什么。

    但在这些年里,每逢她遇见困顿,那老头儿总会帮助她。

    可那老头儿拒绝了她。

    他说他就要命不久矣了,不回去了。

    他突然问沈曦曦:“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沈曦曦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想说的是,爱有没有,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要问她这么费脑袋又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谁说你命不久矣了?”她扯开了话题,“你不是一向身子骨挺硬朗吗?我带你回去王城,那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和药材,一定能治好你的。”

    那老头儿笑了笑,“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要离开了。”

    沈曦曦隐隐觉得老头儿口中的离开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意思,但还是不死心问到:“谁要离开了?离开去哪里?”

    “凡人一世,无论活着的时候是泼天富贵还是穷困潦倒,到了终究不过黄土一把,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沈曦曦最不爱听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但老头儿一向对她特别好,她又要回去王城了,于是再次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毕竟现在看来,老头儿的身子骨还算是硬朗。

    “我师从三百年前的修道大拿,我们门派素来人丁稀薄,只有两脉,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人。”老头突然说道。

    帝姚神使坐镇宣王朝之时,世间便有大大小小的许多修仙门派,经历瑕贰和夭叁那昏天黑地的一战、经历神姬陨落那样的天地浩劫、经历历代王朝更迭,这些修仙门派不仅没有在历史的洪流中销声匿迹,反而愈发的活跃,一些有百年传承的仙门大教,不仅在民间颇有威望,也备受景元皇室青睐。

    沈曦曦第一次听他说起修道的事,瞬间来了兴趣,“两脉啊?那你属于那一脉?你的门派叫什么?”

    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老头儿藏的还挺深!

    老头缓缓起身,端坐在老树根雕成的“书案”前,缓缓道:“我来自“百辛”一派,百辛派之中分两脉,一脉为“听世”,以遍览天下书籍,苦修己身,渡化世人为责,另一脉为“守世”,职责是守护。”

    “守世一脉世代只有一人,我便是这一代的传人。”

    “啊?”沈曦曦还以为老头儿是深藏不漏的“扫地僧”。

    结果,不仅他的门派没听过,这一脉还只有他一个人,那能厉害到哪里去?

    她瞬间没了兴致,瘫坐着靠在木头柱子上,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内心想:就这荒无人烟的寒月关,有什么好守护的,反正这一脉就他一个人,跑了也没人知道,干脆想个法子把老头儿带回去王城,从此后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

    老头儿却浑不在意沈曦曦的神情变化,依然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姑娘,老朽能求你一件事吗?”

    沈曦曦立刻回神儿,“您说。”

    “守世一脉只有一人自有原因,还请姑娘莫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

    “额。”沈曦曦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跟谁提起。”

    “那便好。”老头儿好像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使命一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为什么不能提起你啊,你有仇家?”沈曦曦突然问到。

    老头依然不恼,只是淡淡道:“老头子活了这把年纪,自然希望被一些人记住,被一些人遗忘。”

    又来……

    沈曦曦有时候挺恼这老头儿的,说话说一半,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他吊起来她的好奇心了,是怎么追问都不肯往下说的,于是这次干脆也不再追问了。

    “那,你还有别的需要交代的事情吗?”两人沉默了良久后,沈曦曦再次问道。

    “没有了。”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老头儿笑了笑:“说来听听。”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啊,你好好爱惜身体,保重自己,跟我回王城?”沈曦曦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但老头闭目养神,没回答她。

    沈曦曦就知道结果了,这老头儿拧巴得很,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好吧,那我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沈曦曦将心底的难过压下去,起身就要离开。

    “多谢沈四姑娘关怀。”老头儿突然又搭腔了,他站起来身,叫沈曦曦不要回过头,看着她的背影。

    “只是许多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是不能体会为什么必须要走那一条路的,祝愿沈四姑娘此番返回王城一路顺风,余生平安喜乐。”

    “只是,此一去,沈四小姐再也不要回来这西南边陲了。”老头儿望着沈曦曦的背影大展神通,双目炯炯,似是占卜神通看透人的过去和未来。

    “啊?为什么?”沈曦曦下意识就要回头。

    “沈四小姐!”老头儿的语气却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莫要回头。老夫自会替你扫去这最后的障碍!”

    障碍?

    什么障碍?

    沈曦曦越发听不懂他的话了。

    算了,改日再来劝劝他。

    ——

    然而,等沈曦曦两日后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唉……

    关键是小弟赵大福这几日也一直没见到人,不知道又跑到哪里浪去了!

    ——

    今日扶风城内迎来了极其重要的人:当朝沈国公沈府一行人。

    前些年沈国公满门从开国功臣被贬斥为谋逆不忠,全家被流放到塞外。

    数月前太子册立,竟又恢复了沈国公府的荣宠,下旨从塞外至王城沿路州郡厚待沈国公如太子亲临。

    自古还从没听说过被贬斥的能再官复原职的,且目前的架势来看,陛下和太子对沈国公一家颇为重视。

    纵然是武将出身,但也没人敢怠慢了他们。

    沈曦曦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柩看着一路的景致,从黄沙烁烁到野花漫卷,清澈而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心说果真是心境不同了,从前流放的时候只觉得黄沙烈日晒得人极其不爽,野花野草又不能当饭吃,如今再看,倒是觉得穿上绫罗绸缎、儒裙披纱踩在黄沙上、漫步野花间,又惬意又拉风。

    看得累了,她就歪头靠着马车内壁,在轻微的颠簸之中渐渐睡着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午后过半,他们已经到了扶风城外。

    守城的郡守和主将早早在城门外列阵迎接,沈国公一大家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面容沧桑自是不必多说,倒是那股子站立有相、谈吐有度的架势,让人不禁心生敬佩。

    唯一人除外,沈曦曦似是还没睡醒,揪着身旁的沈三公子的衣服,挽着他的胳膊继续犯困,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她三哥身上。

    那做派,放在一些人的眼里,好像压根儿就没将特地赶出来相迎的郡守和主将放在眼里。

    “小女顽劣,不知礼数,诸位莫怪。”沈国公见状,赶忙抱拳施礼赔不是。

    “沈国公严重了。”郡守嘴上客气着,心里却道“果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流民,就算是重新回城又如何?还不是毫无根基的老匹夫一个。”

    主将却急忙实实在在扶住了沈国公,没让他真的将礼给行了,“小娃娃不拘虚礼,无伤大雅,国公大人折煞我等了。”

    一路进城,扶风城郡守给沈国公府一行人安排的住所不在驿站,是不知哪朝哪位大官修建在扶风城里的一处庄园。

    那里已经许多年都没有人居住了,郡守和主将早早命人收拾了出来,宽敞明亮,十分舒适。

    沈曦曦一路上睡得太多了,进了庄子里了之后就开始精神得不得了,她住的屋子前面有一颗看起来已经有了好些年头的梧桐树,打下的树荫笼罩住了大半个院子,一点射下来的阳光被茂盛的树叶裁剪得稀碎,洒在地上,星星点点。

    沈曦曦瞧着这满园斑驳,觉得十分惬意舒心,流放多年,她也曾羡慕过别人的温馨庭院,想着若是回到王城之后能有一座自己的庭院就好了,她定要好好拾掇一番。

    搬着躺椅在院子里乘着凉风,好不悠哉。

    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沈曦曦闻声走去,从急匆匆追赶的士兵口中拾了些零碎的信息:不知道哪里的小毛贼偷了郡守家的珍宝,被一路追着来了这里。

    “哟,这小毛贼胆子不小哦。”城门口一见,沈曦曦本就不太喜欢那个郡守,心说要是她能看见那小毛贼,肯定要帮助他躲过搜寻。

    刚一转身,“啪……”一个人形从那个茂密的梧桐树上掉了下来,一滩糊在地上。

    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小毛贼吧!

    这么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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