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柳盈拿到食盒后,满意地蹲回角落,便又使起旧脾气,大声叫着让婆子赶快出去。

    婆子不想让她激动得闹出大动静,赶紧把另一个食盒拿过来给周羲宜,“怕姨娘生气,我就不继续待着了,姑娘好生休息。”

    “好,谢谢你了。”

    婆子才刚走出去,把门带上,周羲宜转手就把食盒放到另一边,然后继续闭上眼睛。

    柳盈笑嘻嘻地在角落里翻动食盒,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周羲宜根本没有一点胃口,还在调节自己的情绪。

    “你过来,”柳盈朝她咧嘴。

    周羲宜转头瞥一眼过去。

    “太烫了太烫了,你给我拿出来——没听见我说的吗,快些过来!”

    食盒的盖子已经被揭开,虚掩着搁在上面。

    柳盈正搓着手,不肯再去碰食盒一下,大有周羲宜不马上过来她就继续撒泼大骂的劲头。

    周羲宜看得太阳穴一阵突突的抽疼。

    抿着嘴沉默片刻后,还是用手一撑地板,站起来走了过去。

    今日的晚饭是糯米糕,许是刚出锅的,乍一摸上去还真有些烫手。

    但也不算是特别难以忍受。周羲宜正欲快刀斩乱麻,赶紧把糯米糕给柳盈拿出来,自己再回角落里待着,却意外地摸到了个薄薄的不该出现在食盒里的东西。

    是一张小纸条。

    周羲宜的动作停住,捏着纸条的手臂不寒而栗。

    它是从哪来的?

    被关进来之前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解毒,蒙昧草,陆姐姐,桑月。

    巡夜人敲响数声梆子,吆喝时至五更,她手里提笔斟酌方子,落笔时仰头已经天光明朗。

    照水县的事情还未解决,莫非外面又出了新状况。

    她正心中紧张,但面上神情依旧,不动声色地把纸条塞进了自己的袖中,关上食盒盖子后转手摊开手心,手里是从食盒抓出的许多片糯米糕。

    柳盈乐呵呵地用碗接过,拿着筷子蹲到角落里,饿惨了似的大口往嘴里塞糕点。

    周羲宜贴着墙壁,摸回屋子的另一边,赶紧从袖口抽出纸条细看。

    纸上只有寥寥几字。

    范丰茂是徐国公的人,陆氏商队已经被带走。

    周羲宜愣在原地。

    ——什么意思?

    范丰茂竟然是徐国公的同党。

    那先前他们把状书递过去,岂不就是一出愚蠢的闹剧,演成了话本里“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荒谬桥段。

    周羲宜越想越心乱,依旧不肯相信,拧着眉头再把纸条看了好几遍,认清颠来倒去始终还是这几个字后,额间直接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亏她早上还在为解出药方而高兴,想着扳倒徐国公指日可待。

    原来都只是白费功夫,雪消春水一场空。

    无力感有如附骨之疽,跟着纸条上的字一起折磨得人浑身涔涔。寒意顺着每一寸脉络游走,入目是铺天盖地的黢黑,像是怎么也瞧不见尽头。

    周羲宜抱膝坐在角落里,陷入了自轻自嘲的怪圈里。

    可是。

    不对劲。

    她忽然身上一颤,想起那纸条上的后半句话。

    陆家商队全都被带走。

    陆伯伯得过她的吩咐,递状书时应当会小心翼翼,做许多层手段掩护的,怎么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全都被查出来?

    周羲宜不敢拿陆姐姐他们的性命去赌消息有误的可能。她盯着这几个字一直看到眼睛发酸。

    若真如其所言,他们落到了徐国公的手里,那还能有什么好结局吗?周羲宜不敢想下去,怔愣地抬起头。

    她看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左右便是应了生母的诅咒趁早去死。

    但是其他人和她不同,他们有他们正常的生活与憧憬的未来,不应该被卷进这些纷争里。

    周羲宜掐住自己的小臂,跟不知疼似的拧了大半圈。

    她要逼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

    婆子们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今晚也不知怎的,风比平日里大了好多。

    一个婆子稍不留神,手里攥着的瓜子壳就被风吹得落了许多在地上,另一个婆子张嘴埋怨,嫌弃又平白多了件清扫庭院的活计。

    两人正起了口角时,忽然听见屋内传出了声音。

    “来人,我要添饭。”

    婆子们听出这是周羲宜的声音,不能像对待柳姨娘一样敷衍过去,相互对视一眼,结束了方才的争执,转身向房里走去。

    门被打开。

    周羲宜还是靠坐在床边,和先前婆子送饭进来时一样的颓丧神色。

    “大姑娘,你食盒放哪了,我去给你再装些过来。”

    周羲宜掀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厨房的伙计今天送的是米糕,哪能吃得饱,我想吃碗面补补力气。”

    “行,我去吩咐他们下锅面条,过会儿就给姑娘送来。”

    “辛苦婶子了,”周羲低头垂着嘴角,欲言又止。

    傍晚过来送饭的那个婆子对小辈一向友善,被这可怜模样看得心软:“姑娘可有其他事,有没有能叫我俩帮上忙的?”

    “真可以?”周羲宜抬头,“我是想着,厨房到这里有一段距离,婶子年纪大要少跑动,面条送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结成了个疙瘩,能不能让我自己过去吃?”

    “不能,”另一个婆子没好气道,“没老爷的吩咐,大姑娘都得和姨娘一起待在屋里。”

    心软的那个婆子也立刻变了态度,“这可不敢,姑娘在这等好了,我会尽力快些。”

    这话倒也在周羲宜意料之内。

    她原本也没指望婆子们能一下子就同意。

    “您下午不也说了,我是府里的嫡姑娘,爹很容易就消气,改明还是后院的风光主子,”她换了个口径继续劝道。

    “现在我不过就是想吃碗面,过会儿还要回这里,自然是不会叫你们难做。或者,可以派一个人盯着我,陪我去厨房走个来回。”

    婆子没说话,但神情看上去不似先前那般坚决。

    周羲宜趁热打铁:“明日我就该能出去,到时候必定记着这一碗热面的恩情,叫我身边的大丫鬟给你们多送些体贴的小玩意儿。”

    什么小玩意儿最能体贴人?

    当然是银子铜板,或者是能卖好价钱的珠钗玉饰、绸缎布帛。

    这话的弦外之音并不难懂。

    婆子们相互对视一眼,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堵在门口的人往旁边让开身子。

    周羲宜顿时明白了意思,赶紧道谢出去。

    关着柳盈的房门被重新锁上。

    一个婆子跟着周羲宜走去炊房,其余的继续留在门口看守。

    走过几个拐角,原地的人已经瞧不见周羲宜她们的身影。

    婆子为了不让旁人发现偷放周羲宜出来,特意带她绕了最冷清的小径,没想到阴差阳错正合了周羲宜的心思。

    她观察四周,见又走到了一个阴暗拐角,无疑是脱身的好地方,便把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弹动几下,指甲处被压久了的粉末变得松散了许多。

    在心中默念一声“抱歉”,忽然就转身,把手里的粉末撒向身边婆子的口鼻处。

    婆子猝不及防,眼仁睁大,赶紧伸出手要去抓住她。可还没碰到周羲宜,自己的手臂就先软了下来,神志不清地瘫倒在了路边。

    这处没什么人经过,周羲宜趁着这空当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方才撒开的药粉能让人昏睡,是她趁白日周成业和周洮说话的时候,偷偷在抽屉里藏在指缝的,本想在情急时充作防身之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裙摆像荡开的水花,涟漪一样的线条上下翻飞,绣花鞋压着啪嗒啪嗒的声响起落。

    她径直跑去自己的院子后门。

    “小姐,”桑月没想到会在这突然见到她。

    周羲宜怕引起旁人注意,连忙比了个手势,示意桑月噤声。

    然后小心地瞥了几眼周围,见没有其他人看到,赶紧走进院子,推开门快步跑进里间。在桌上找到早上写好的方子,毫不犹豫地撕成了两半,把其中一半塞进信封里,转身递给桑月,说话声音着急:

    “去,拿出府,请个马车亲手把这个送到宫里,快,动作一定要快。”

    桑月被这风急火燎的一连串动作给吓到,有些手忙脚乱:“小姐,您这是......”

    周羲宜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

    她被关在柳盈的屋子里想了好久,最后发现借力打力或许还是最容易从徐国公手里救人的法子。

    顾忱派出暗卫守在客栈,说明他已经知道照水县的事情。前世登临朝堂的经历叫她明白,帝王的偏向其实常常重要于案件本身。

    他完全不需要像自己一样,去辛苦搜罗能信服人的证据。所以他为什么一直隐而不发?

    周羲宜尝试以自己对顾忱的了解,去描摹他的行为。

    她觉得他更像是在等一个时机。

    或者说,放长线钓大鱼。

    她现在能掌握的事很少,也不像上一世一样有顾忱予取予求的偏爱。追查照水县流通的毒草和解药的能力,是她最大的倚仗。

    周羲宜想破釜沉舟赌一次,赌这会是掌权者感兴趣的内容。

    既然谈不了情爱,那就来谈条件。

    总归要竭尽全力,去为自己和受牵连的人翻盘。

    周羲宜的许多猜想不方便说出口,只能潦草答了几句。

    “可奴婢,奴婢哪有那个能耐,”桑月只知依从小姐突然的吩咐,却也急得有些结巴,“哪能随便就把东西往宫里送,宫门那么多重,奴婢一重都过不去。”

    周羲宜这时才想起还有这茬,她急得昏头转向,潜意识里把皇宫还当成是前世那个可让自己肆意出入的地方。

    不能慌不能慌。

    她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冷静下来,临近紧要关头不能乱了阵脚,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软,脱力般地倒在扶椅上。

    桑月显然不知情,在食盒里放纸条的人不是她。

    那会是谁?

    “小姐,您究竟是有什么急事......”桑月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

    话还没讲完,周羲宜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盯着她。

    “上次在茶楼里店小二捡到的布袋在哪?就是我当时叫你收下来保管的。”

    桑月不知道自家小姐这会儿情绪为什么一惊一乍的,但也听话地不再多问,安静走到一边,拉开置物柜的小抽屉,取出个精巧的锦织布袋。

    周羲宜接过布袋,迅速把半张方子折好塞进去系好。

    “送到宫门,说献给皇上。”

    桑月一愣。

    小姐怎么还在开玩笑?

    不怪她嫌弃,这布袋虽说品相上佳,但皇宫又是什么地方,哪会缺这一小样东西。

    “这东西是皇上的,”周羲宜瞧出她的心思。

    “?!!”

    桑月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手里一抖差点儿把这金贵的小布袋给掉在地上,回过神后赶紧用力抓稳。

    她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还是不大敢相信这吓得人差点没命的话。

    ——若这小布袋真出自宫里,就是给她百八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随便收下保管。

    “没骗你,真是当今陛下的,”周羲宜认真解释道,“天子用物,非御赐不得流落在外。你送到宫门,里边认出宫中织造的图案自然会取走,你只说是自家主子的意思,若有人问话,一概都往我头上推。”

    “您......”桑月并非不知轻重,听完一番嘱咐,明显察觉到情况不对。

    就在她还想继续说话时,屋外忽然传来了雷动般的一阵脚步声。

    中气十足的男声出现在女眷闺阁显得分外突兀,还有旁人添油加醋抱怨的声音。

    “唉,是大姑娘趁我们不注意时偷跑出去的,我这就帮您一起搜,就不信找不到人,”婆子腆着脸讨好笑道,“还得麻烦您等会儿在老爷面前替我们几个多说好话。”

    这么大的动静与白日里周成业带着零星几个仆役过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桑月猫着腰,借着窗缝偷看外面。

    几十个粗使的家丁来势不善,根本不和门口的小厮多费口舌,直接闯进了庭院。

    桑月吓得小脸煞白,“都是人,老爷怎么会让这么多外男闯进来,小姐......”小姐就算没做什么事情,这阵仗传开后,以后也要坏了名声。

    周羲宜到了这时候反倒出奇地平静,转头定定地看着桑月,“我方才说的,你记住了没?”

    “记,记住了。”

    “嗯,不错,”周羲宜安慰她地笑了笑,站起身往别屋方向走去,“他们要找的是我,你从后门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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