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线

    这边西里尔还在整饬情绪,另一边提米斯的谈判使团已进入亚颂军中。在严肃场合,亚颂军队没有传出一丝一毫的杂音,齐整有序地目视他们一路深入亚颂的阵营。那情形就像猎食者放任弱小的猎物深入自身的巢穴。

    与阿尔捷门同行的有几位长老和几名平民青年,他们主要负责听证和监督,由于谈判之事几乎是阿尔捷门一力促成的,她也是谈判的主力。

    他们在一间专门布置好的宽敞营帐里入座,周围守着许多披甲执戟的战士,一动不动,给人极端肃杀的压迫感。阿尔捷门多看了几眼。按说谈判现场不该如此,这是威慑之举。

    亚颂的将军久等不至,谈判迟迟无法开始,阿尔捷门稳坐不动,心知亚颂是想下他们面子,谈判恐会不易。

    身边的几个提米斯人躁动不安,隐隐有着发怒的迹象。她琢磨片刻,赶在他们坐不住前起身。

    “几位长老,你们年纪远大于我,丰富的阅历与沉稳的心性皆在我之上,如果说你们能很好地在合宜的场景下制服不合宜的举止,我是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亚颂看样子有意冷落我们,我打算去问问看,长老请多多看顾年轻人,年轻人不要不服输,我们皆要沉住心气,才不会在敌人的诡计下失礼又失策。”

    “这言辞多么高贵得体,她的确像神谕所说的那样。”

    长老们露出赞许的表情,私下里相互交谈着。阿尔捷门低声劝告过提米斯人后走出了营帐,守卫的战士们皆目不斜视,没有人管她,但她不至于认为自己能在敌军阵营里行动自如。

    她走到最近的一名战士面前询问:“我能不能在谈判前去看一看我们的王孙,如果能确定他状况良好,谈判时双方必定也能交流得更友善。”

    战士回答她:“我需要去请示西里尔将军。”

    他大步离去。留在原地的阿尔捷门听到那个名字,原本平稳的心绪不可自遏地开始动荡。这个昔日的爱人,她该如何面对他!

    “他是一个可畏的敌人,我必须超越他!”

    她自言自语着,不断地暗示自己,感到勇气——一种面对敌手的勇气——被重新鼓舞起来。没过一会儿,那名战士原路返回,指了个方向告诉她道:“你可以从这边过去,在第七个营帐处右拐,再过两个营帐便是看押俘虏之处。”

    这形势似乎是让她自己走过去。她加紧步伐,远离谈判地点后,这边不再能看到守卫的身影。她在心里快速转着各种念头,不意从侧边伸来一只手,展开的五指有如鹰隼捕食,迅捷有力地攫住了她的胳膊。

    阿尔捷门被吓了一跳,反应极快地用另一只手猛力撞击对方。她的手撞在一片硬挺的皮肉上,对方毫不作声,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手环过她的后背将她用力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因为体型和气力上的差距,阿尔捷门被这人制住了。

    “——西里尔?”

    交错的间隙中她看清对方的模样,惊讶出声。

    高大俊美的青年用力抱住她。拥抱的姿势让两人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在这简单的举动里,无法言喻的快乐将西里尔的内心轻轻柔柔地充盈了。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你多可恨。让我——让我快要为你发疯了……”

    那一声叹息里多少热切,多少欲语还休的怨怪,宛如情人的语气。内心的防线几乎被他短短一句话击溃殆尽,阿尔捷门在这刹那以为他又记起了她。

    他记得她吗?不,他不记得,如今更是各在敌对阵营,他怎么敢!做出这种轻挑无礼的举动!

    那让人熟悉的悸动和温柔心情转瞬散去,她怒火冲天地推开他,却仿佛在推一块死活推不动的巨石,他只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她恼怒至极地斥责他:“无耻之徒,把你的手放开!”

    西里尔紧紧拥住她,仿佛在倾力攥紧某种无上荣耀。

    他用泰然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别想我放开你。”

    阿尔捷门压下怒火,“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你不需要挟制我。”

    “这个问题只有你能回答。”

    他充耳不闻,用和先前一般泰然自若的语调说道:“你面前的这个人受到爱情与思念的折磨,他爱上一个与你十分相像的女人,见到你才一时情难自禁。他拿不准她的心意,你要如实告诉他,那个像你一样的人会回报他的爱情吗?”

    他迫切想要知道阿尔捷门是怎么想的,却又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一个提米斯女人,他必须维护自己身为将领的尊严,最好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曲折地试探她。

    听到这里的阿尔捷门心中一跳——西里尔,这个曾经与她相爱的人,他爱上别人了!他甚至把她当作别人的代替来询问她!

    可是,即使他如此无情、即使他傲慢无礼——又怎么会有人不爱西里尔!

    在人才辈出的亚颂,他也是最受瞩目的黎明之子,有如旭日朝阳,让所有人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他俊美的外表有如不死的诸神,引得诗人竞相称颂他神样的美貌;他雄辩的演说能让整个公民大会鸦雀无声,以他的言谈为圭臬;他超群的技艺足以摘得全域大运会最高的奖牌,让所有人为之掌声雷动;当他柔情似水地低语情话时,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奋不顾身,甘□□神的俘虏!

    “她不会答应你的求爱的。”但愿如此。

    “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你该依言放开我。不要把我当作别的什么人!别忘了你是谁,也不要忘了我是谁。”

    她的回话将西里尔的高傲冲毁殆尽,那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的是——从她唇间吐出的冷酷无情的答案。西里尔无法控制自己,狠命收紧手臂。来自一个血性充沛青年的用力拥抱让阿尔捷门的骨骼被挤压得发疼,而他似乎一无所觉,既失魂落魄,又狂热激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要拒绝我,求你,怜惜一下我好吗?就当是代替我远在天边的爱人,得不到你的笑容,得不到你肯定的回答,得不到你一句温存的话,我会就此死掉!”

    只要她答应他,只要她答应他——!

    他一片赤忱。他一无所知。阿尔捷门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竭尽全力地推开他,正像在竭力拒绝自己的彷徨和动摇。

    “走开,去向爱你的人索求吧,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句温柔的话,除非世界融化在漆黑的永夜,除非时间倒流让死去者复生!”

    “不,不要这样——你对我太不公正了——”折磨人的爱叫这可怜的青年变了个模样,不再像雄俊的狮子威风凛凛,倒像任人宰割的纯洁绵羊,用无辜而潮湿的眼睛乞求哀怜。

    他发了疯似的百般恳求,而阿尔捷门呢,显得比那享用祭品的神明更冷酷,在他的一再纠缠下,用越发严厉的言辞叱责他、甚至奚落他。

    西里尔一颗心被她寸寸击碎。

    他不甘心。

    他能忘记什么?

    只需要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目光便永远不忘追随她,当他们相互靠近、当他们相互拥抱时,还有什么比这体温与心跳更真实?

    他多想向她剖白自己的心——

    他绝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他是远征军的统帅,是亚颂的骄傲与荣耀!

    他松开怀抱,阿尔捷门急促退开。避如蛇蝎。她的举动让西里尔气愤不已——分明是她像毒蛇一般咬伤了他的爱情和自尊!究竟是谁该受到谴责!

    他想冷静地就眼下的战事劝告她一番,好找回自己的骄傲;他想再次上前将她抱住,好叫她没办法拒绝自己。而事实呢,这位年轻的爱人犹如一个受了重伤又不足以承受痛苦的战士,捂着胸口从她面前落荒而逃。

    一头受伤的野兽,可怕的危险性变得模糊起来。西里尔不无忧郁地在心中想到:阿尔捷门,我们随后再见。

    谈判场上见。

    来吧,下一场关于尊严与荣耀的斗争,谁人迟到,谁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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