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夜晚

    入夜。

    走向提米斯王宫的西里尔加紧步伐。

    今晚他就能彻底地得到阿尔捷门。他会爱惜她,珍视她,保护她,他要一千遍一万遍地亲吻她那双迷人的眼睛,他要亲手给她炙烤食物,他要把攻城略地所得的最漂亮的宝石和布匹都送给她,他要在远征军凯旋后举办一场广邀宾客的婚礼,以后不论去哪里,他都要把阿尔捷门带在身边,两人从此再不分开。

    满心欢喜之际,西里尔得知了莱卡因为不忍心,将阿尔捷门放出去了。他怒不可遏地发了一顿火,随后就感到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他心心念念的阿尔捷门坐在屋内,正凝视着手里一个小巧的陶制瓶子。

    “只要喝下它,我就能告别这个人世。谁能告诉我,地下的世界会有痛苦和悲伤吗?”

    “可是,难道该死的人是我吗?”她眼中的亮光奇怪地闪烁着,“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他——西里尔吗?假如我是个有魄力的人,我就该用这瓶毒药,杀死犯下这一切暴行的罪魁祸首!”

    可这一切真的能归因于西里尔吗?远征的决定由亚颂的公民大会通过,西里尔被任命为将军,他身为亚颂的公民就必须在被任命后担负起这职责。战争从来不是她和西里尔两人之间的事,而是提米斯和亚颂之间的事。

    隐约的脚步声惊动了凝思的人,她急忙将小陶瓶藏在床榻的角落里。

    西里尔进来时,阿尔捷门正神色恍惚地坐在榻上。

    她不知道,西里尔推开房门进来之前,在外面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他坐下来抱住阿尔捷门。少女毫无反应,顺着他的力道温顺地倚在他怀里。他将下颌垫在她肩头,问她,“你今天怎么样?”

    “……”

    “外面的星空很美,要不要出去看看?”

    “……”

    接连两句问话无人应答。亲密的姿势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爱侣,可是明明将阿尔捷门抱在怀里,他却感到自己抱住的是一团随时会散去形体的云气。

    一扇门之隔,外面是取得胜利的战士们热火朝天的交谈呼和。西里尔只听到一片寂静,从他的怀里、从他的心里不断地漏出来,将他周身裹出断裂似的空白。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不停地亲吻她,央求她道:“行行好,你回我一句话吧。不要这样折磨我,用你的冷漠!”

    阿尔捷门将眼睛转向他。抱着一种赴死的意志,她的神情微妙地显出与她此时的处境不太相符的轻蔑。

    “好。那请你告诉我,我爱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供职于神庙的雅法、提米斯的大祭司,她们现在在哪里?”

    西里尔握住她的手,将手指嵌入她的指缝,因为她一句回应眼神里光芒频闪。

    “不要说你爱她们,阿尔捷门。在你劝说提米斯人臣属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是和我在一起的!你爱的是我!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你只能爱我。”

    “当然,只要你问我,我什么都愿意说。我会告诉你,她们在她们应该在的地方。”他道。

    西里尔像她的母邦民众一样误解于她。可她岂是为了一己之私劝母邦臣属?阿尔捷门低下头。就是这一双手,沾满了她同胞的鲜血。情绪轻易被他挑动了起来,“不要打谜语,她们在哪儿?”

    年轻的将领漫不经心地回想起她问的人。好像是向他恳求了什么事的那个人,如果知道她是阿尔捷门会问起的人——好吧,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不会告诉她真相的。

    西里尔注视着她,露出一种温柔而惆怅的表情:“你说的那两个人都非常高尚,她们身负神职,自请赴死,被神火带走了。我不能劝阻她们,出于对她们的敬佩,我同意了她们最后的请求。”

    “不要为了那些误解你、关押你的蠢材伤心。你做了你该做的一切,提米斯人却害你沦落到那种处境。你知道吗?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脏兮兮地倒在地牢里,几乎奄奄一息,就像一尊美得无与伦比、却因为不被主人喜爱而废弃在角落里的雕像。”

    他溢满热切的目光随着手心挪动,一一抚过她的脸颊,指尖轻柔,像是随时准备为她擦拭尘埃和泪水。

    “只有我看见了你狼狈之下的美丽,我一直都看得见,一直都为你着迷!不要为了双方的战事迁怒于我,阿尔捷门,请你明白我是迫不得已的,是职责要求我做这些事,我没有任何想要与你为敌的心!”

    他用精心设计的话语和恳切的口吻模糊了事实。阿尔捷门无动于衷,在他的触碰下只感觉到彼此的温差,他的手心温暖如春,她的脸颊冰冷如雨。

    西里尔顿住,手收回身侧,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这蕴藏着嘲讽和洞悉的冷峻眼神,让他极为不安。他再度抓住她的手,“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我们在一起,让我得到你吧,阿尔捷门。”

    也许只有那样,她才会正视他。也许只有那样,他一颗躁动不休的心才能得到安定。西里尔低头亲吻她。阿尔捷门使出全身的力气,没能推开他,身体倒向床榻。

    西里尔压在她身上,手指缠住她的衣服,英俊不凡的脸上收敛起征战的锐气,却仍留有一种面对心爱之人的疯狂热情。阿尔捷门的额上沁出冷汗。她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要颤抖。

    “你把我视作你的妻子吗?”

    “当然,我和你说过了。”

    西里尔按捺住自己激烈震动的心,就像在看被拢在自己手心、打湿了羽毛的一只鸟雀,显得怜惜而富有耐性。

    “如果你把我视作你的妻子,那么我有权拒绝你。如果你把我视作你的奴隶,那么,我拒绝你,你可以将我处死。”

    阿尔捷门的一颗心仿佛游离在外,口吻客观而冷淡。在她不闪不避的视线中,西里尔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把他视为一个理智的人来交谈,多少让事情转向了奇怪的方向。他笑起来,眼眸中隐约蹿起一点鬼火般的幽焰。

    “难道你还没能从提米斯的遭遇中得到一些教训吗?亲爱的阿尔捷门,你现在在我手里,而我比你更有力量,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尔捷门倏然色变。

    曾经他以一敌四都不可思议地取得了胜利,眼下只有她一人,怎么可能制衡他。血性充沛的青年贴着她的耳廓昵昵私语,语调温柔地安抚她,一举一动却极为专横。

    处于极端劣势的少女咬牙绷住自己的表情,“是啊,在这个夜晚!我的同胞们尸骨未寒,无数的灵魂还飘荡在这里没有散去,还不肯瞑目地注视着我们,看着你对我施加强迫,看着你我做苟且之事!你就这么毫无羞耻?”

    “苟且之事?”西里尔失控地叫出声来,那几个字深深刺痛了他,“不要这样来形容!阿尔捷门,你能不能听一下我说的话?我爱你——也许是我过于迫切,可我不能再多忍耐哪怕一刻——不能再忍耐这种境况——得不到你的这种境况——”

    “即使你说得再可怜——”一直被桎梏行动、遭受压迫和侵夺的人也是她!阿尔捷门气愤至极。

    房间外忽然传来莱卡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凶险的胶着。“西里尔,战士们捉到了一个细作。”

    暂停下的屋内一片死寂。

    阿尔捷门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西里尔眉间闪过一道厉色。他不得不起身整理好衣服。

    事实上这也是他的房间。他的圆盾和盔甲自攻下提米斯后就卸下了,和其它一应器具、私人物品都暂时放在这里。但他从不在这里处理事情,因为他同时也把阿尔捷门安置在了这里。怎么说都不能让她看见,他是怎样处理眼下这些和提米斯有关的事。

    阿尔捷门一言不发。西里尔回身抱了下她,将吻印在她脸上。

    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仍是恨不得将一颗心和一双眼睛弄下来留在这里,好一刻不分离地守着他的宝物。

    “等我回来。”他一点点松开握住她的手,无声地诉说着不舍。

    他匆匆离去,想要以最快速度解决事情。在看到那个“细作”之后,西里尔微微眯起眼睛,一个念头快速在心间闪过。

    一片安静的屋子里,阿尔捷门将自己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齐。她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先前的陶制小瓶再次出现在她手上。

    室内烛火摇曳,晦明交错的光线将她垂颈沉思的身形围裹,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面色说不清、看不明,唯独那双眼睛,似有野火燃烧。她将毒药握紧在手心。

    “你要我,等你回来,呵,我会的。我会用一碗藏着毒药的葡萄美酒等你回来。”

    她把安法拉瓶中储存的纯酒倒进调酒缸里,按一定比例兑水。接下去最关键的步骤,她迟疑了。

    紫色的葡萄酒轻轻演漾。西里尔的言行举止在她心中浮现,清晰如许。

    他浅金色的卷发稍长,总是披在脑后,墨绿色的瞳仁犹如一汪深潭,迷人至极。说话时会有卷舌的习惯,却因为语速偏快,显得格外优雅。当他滔滔不绝地演讲时,人们会为他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他在人群中穿梭奔跑时,矫健如荒野捕食的猎豹。

    “多么神奇的存在,生命!哪一对眼睛不是因你而闪耀?哪一种奇迹不是由你作出?哪一种功绩不是筑基于你的伟力?”

    要用这瓶毒药杀死她心爱的人吗?他会像一只死去的鸟雀一样,眼神灰暗,身体僵硬。即使他傲慢无礼,即使他残酷无情,即使他把他们的过往全部抛弃,他依然是她心底挚爱的青年。

    “他将凯旋,他将攻无不克,他将名扬天下,假如没有我杀死他。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昭彰显著,他如此卓越,我怎么忍心,剥夺我爱人的生命!”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这样就可以减缓一些心中的绞痛。

    她下不了手。

    门外,亚颂的战士来来往往,她捕捉到熟悉的字眼。这临时驻地里并没有真正王宫的严格条规,隐约的交谈传入耳中。

    “那个细作居然能混进我们军中,他是怎么办到的?”

    “谁知道呢,要不是先前有人见过他和阿尔捷门是一起的,他估计还没被揪出来呢。”

    “不知西里尔会怎么处置他。”

    “嘿,据说要瞒着人偷偷处死,咱们将军不会是嫉恨他是阿尔捷门的随从吧?”

    听了一耳朵的阿尔捷门怔住。他们说的人,好像是兰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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