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俞仙首死、死了?”

    他难以置信,连爬带滚到了俞怀序身前,像众人之前一样,去试探他是否还活着。在得到确切的反馈之后,他脚步踉跄着走出门外,嘴里还嚷嚷着,“完了,咱们都完了!完了……”

    与此同时,季潮生身体一顿,他见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越跑越快的陌生人之上,便悄悄站在俞怀序身旁,用脚尖轻轻的将他的手臂拨开……

    俞未晚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她看着那个快要看不见影的人,问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顿了顿,看着地上的尸体艰难开口,“还是说,又有人死了?”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陆槐与众人对视一眼,说道,“我追上去看看吧,而且掌门身死的消息总归也是要告知大家的,我顺便一并将人聚集到大殿上,等你们搜完就一起过来集合吧。”

    “行。”

    “等等!”

    俞未晚和蓟归皆是应下,但季潮生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拢,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他喉结上下滚动,挤出一句话来,“我跟陆师兄一起去吧,门派世家这么多人,陆师兄一个人也通知不过来。不如我与你一道,这样也会快一些。”

    “至于搜查房间的话,我想大师兄和小师姐两个人应该就可以了。”

    俞未晚不知想了些什么,看着季潮生,点点头,“好,那咱们到时候便在大殿汇合!”

    蓟归“嗯”了一声,嘱咐陆槐道:“季师弟认识的人不多,你多照看着他些,别落下他就行。”

    陆槐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等二人走出很远之后,俞未晚慢慢的回转身子,她看着已经蹲下身子在检查尸体的蓟归,犹豫开口。

    “……师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蓟归身体一僵,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抬头,反而问她道:“是什么话需要避开陆槐和季潮生,跟我说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俞未晚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并没有看到这一细微的变化。

    或者说,她对蓟归的信任刻入骨髓,即便看到,也不会怀疑。

    俞未晚勉强提起嘴角,“果然不管我做什么,还是瞒不过师兄啊!”

    她没有说是什么话,反而提起一件旧事,“师兄你还记得清一长老那事吗?”

    “……记得,怎么了?”

    “你说,我爹他,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

    俞未晚顿了顿,难道要让她说是临行之前在蓟归房间看到的那张写满各种信息的纸,再加上她在后山发现的那个暗道吗?

    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沈清一的清白,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但师兄比她聪明,所以他,一定会找出她未曾发现的蛛丝马迹。

    “我……曾在后山崖边发现一条暗道,那暗道直通山下小镇外的乱葬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这还是不能证明清一长老的清白,但我想,妖魔是不是就是这么神出鬼没,才能匿于天衡山的呢?”

    “而今,它会不会又用同样的手法,将我爹杀害呢?我们所知的,三涂山能够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但,通往后山我们知道的路,也只有一条!”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另一条路的存在。而那人,正是通过那条“不存在”的路,将她爹杀害。

    蓟归抿紧嘴角,没有开口,而是在心底回答她:没有那条路的,因为杀害俞怀序的人正是自己。

    “……而且,我总觉得,这些事不太方便让陆师兄和师弟知道。”

    “为什么?”

    蓟归不由自主地问出这一句来,难道师妹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嗯……怎么说呢,”俞未晚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接下去的话让她难以启齿,“如果真是那个妖魔奸细所为,那他一定是从天衡山一路跟着咱们过来的。但,三涂山与会人员不多不少。”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另一个突发的猜想说了出来,“若没有另一条路,那妖魔只能是混入咱们了。而除去咱们和……爹,从门派内出发的,只剩下三个人。”

    她说完自己都怔愣了一下,摇摇头,立马否认道:“抱歉,师兄,一定是我想多了,我怎么会怀疑他们呢!剩下的三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凶手。是我太不够冷静了。”

    她苦笑一声,将桌上盛放凉茶的壶一把提起,用凉透的茶拉回自己混乱的思绪。

    一个是执掌戒律堂的长老,最为公正严苛;一个是为门派牺牲颇多,多年才回的师兄;一个是身世清白,奋不顾身救了她一命的师弟。

    怎么看,谁都没有可能,谁也……没有动机。

    一定是因为,俞怀序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以至于她胡乱就想攀住一根浮木,却不管那浮着的到底是不是木头。

    所谓病急乱投医,大抵就是如此吧。

    但她为什么又会下意识避开二人,而只说与师兄听呢?

    她不知道。

    或许潜意识里,她觉得只有师兄最为值得信赖吧!

    “好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好些地方没有搜看呢!”

    俞未晚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对,我可不能消沉下去,我还得找出凶手,为爹报仇才是!”

    “……”

    她开始翻箱倒柜,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直到她在靠墙的衣柜与地板的缝隙之间,摸到一个东西。

    俞未晚匍匐着身子,伸手将那东西给扒拉出来。她握紧东西,特意跑到门边光线充足的地方去看。

    是一截有些拉丝的红线。

    但她握着红线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明显认出那东西来了。

    这根红线,她十分熟悉,是自己编织手链所用的一段线绳。她为了更加结实,便找了几股细线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有些粗的线绳,所以她一眼便能认出。因为,这蹩脚的编织手法,普天之下,除了她也不会再有另外一条了。

    ……她不会认错。

    但那线绳,本该串着五枚铜钱,系在季潮生的手上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昨天她爹找他谈话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这个说法,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掉在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她很难不去想那一种可能性,同时她又无比希望自己认错了。

    “师兄,你有发现什么吗?”

    俞未晚将那截红线紧紧握住,她想问一下师兄,也许,师兄他找到了其他的证据能够洗清她手中的这个也说不定。

    她将头偏向蓟归的方向,只见蓟归刚好起身,闻言抬起头看向她,张了张嘴,还是叹了口气,“……我不太好说。”

    “是什么?”

    她边说边走近,在蓟归起身的地方蹲下,在没有看向那处之前,她眼尖的被俞怀序指甲中那道冒出头的细小随风飘动的红丝线吸引了视线。

    她颤着手,将那线从指甲中取出,用指腹捻直了,与她手中的握着的那截红线作了对比,……分毫不差。

    俞未晚险些有些蹲不住,她摇晃了下身子,用手撑住地面。地面凹凸不平,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一般。

    她移开手掌,那地方似乎正是蓟归刚才蹲下身之处。

    几道细长错乱的划痕出现在她眼前,最后一笔甚至还有些没有划完,只将将出了个头便戛然而止。

    但只要看到的话,任谁都会知道,俞怀序要写的那个字到底是什么。

    “……三。”

    她轻声开口,念出了地板上那个字。

    一切……似乎都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垂着头,凌乱的发丝也顺势落下,挡住了她的脸。房间内万籁俱寂,只能听到“滴…滴…”的声音,像是水珠一颗颗砸在地板溅落的声音。

    但蓟归知道,没有水珠,唯一能发出这声音的,只会是——

    他闭上眼睛,攥紧自己的手,那声音也同样砸进他的心里,泛起酸楚的涟漪。

    真该死啊,蓟归!

    良久。

    他终于听到俞未晚低低叫他的声音。

    “……师兄。”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低垂着头,呆在俞怀序尸体旁边的俞未晚起身朝他扑来,双手穿过他腰两侧,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手死死的抱紧他。

    嘴里一声声叫着他师兄。

    带着痛苦,和……绝望。

    蓟归感觉到胸前那一块衣料湿透了,他僵硬着身子,手悬在空中很久,最终闭上眼睛,像小时候雷雨天那样,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安慰。

    一滴泪顺着眼角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师兄,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他看着伏在自己胸口的头顶,轻声说,“错的,是那些道貌岸然之人。”

    道貌岸然,他在心底里唾弃自己,自己现在,不也是如此吗?

    俞未晚拼命摇摇头,极力克制的呜咽声还是传入蓟归的耳朵。

    “不、…不是的,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引狼入室,”那只手苍白无力,却死死攥紧蓟归的衣领,仿佛不如此的话,她是无法支撑住自己的,“归根结底,都是我害的。”

    “假如,……我不是那么好心的话,”她微红着眼,看向蓟归,问道,“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蓟归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即便没有小晚,只要他们这些当事人的想法都不变的话,事情也一定会发生。俞怀序若是想活下去,依旧会垂涎他们的血引,依旧会千方百计的找到季潮生。而从沂水回来的自己,迟早会查到俞怀序的头上,迟早与那人接触,也……迟早会看到那两封信。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只不过……曲折一些罢了。

    不然这世上哪来得那么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区别在于,他们这些人没有回头的机会。

    “不,它一定会发生。”蓟归听到自己如此回答她,“即便没有你,他也会千方百计的进入天衡山。或许,只会比今日的局面更糟糕。”

    “你只是救了一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这没有错。他有何图谋你又不会提前得知。难道说,因为知道以后他会这样,所以当时便会放弃救助一个垂死无辜之人吗?”

    蓟归缓缓将她拉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不,你不会的。因为你不会见死不救。当你知道他心怀不轨还执意救他的时候,那才是错误。”

    “我知道了,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想想,”俞未晚垂下眼帘,闷闷道,“放心吧师兄,我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她听得蓟归叹了口气,又揉搓着她的头,在她头顶低声说道:“别想太多,一切,都交给师兄承担吧!”

    她没有回答,只说,“房间都搜完了,我们去大殿吧。我想去见见师……季潮生。”

    “嗯。”

    ——

    而另一边,已经跨出天衡山前院大门的陆槐却停下脚步,叫住了走在他面前步履匆匆的季潮生。

    “季师弟,”他优哉游哉地走到季潮生跟前,“走这么快干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逃跑呢!”

    “呵呵,陆师兄真是爱开玩笑。”

    季潮生转身停下脚步,反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师兄反而一点都不着急呢。怎么,对掌门的事这么不上心吗?”

    “还是说,陆师兄昨夜一夜未归——”他盯着陆槐的脸,冷冷说道,“便是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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