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怎么会没几天可活?”

    俞未晚抬脚的动作一顿,看向季潮生,“他这一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季潮生垂眸看着轮椅之上病恹恹的人,摇摇头,“具体细节我也不知,我遇见他的时候正在逃亡路上。那时他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一直昏迷不醒。我没法带着他躲避,只好将他放在就近的医馆,让人好生照料。”

    “直到前段时间,我留下的传信符有了动静,大夫告诉我那位患者终于醒了,还有些话想要跟我说。”

    “我师父他说了什么?”纪律急忙问道。

    “他说——”

    季潮生噙着笑,对众人继续说道,“他告诉我,我不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而且他时日无多,想尽早将真相公之于众。”

    “我问他真相是什么,他却讳莫如深,只让我召集众人之后他再当场宣布。其实从叶长老的话反推,凶手也并不难猜,唯一难猜的,是他的动机。”

    “等等,你应该不是这种轻易相信他人的人吧。”俞未晚毫不犹豫指出话中的漏洞,“但这次,你就这么简单信了?”

    “是啊,我不是那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季潮生不置可否,“但我走投无路,也只有叶长老对我说,我不是凶手。那我为什么不试着放手一搏呢?”

    “成了,我洗清嫌疑,并且还能找出诬陷我的人;败了,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局了。给你们五天时间,也是因为叶长老的身体原因,将他从医馆接过来也需要时间。他是我最重要的证人,我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可我觉得,”俞未晚眉头一皱,说出自己的怀疑,“你说的一切都太巧了。那么巧碰到叶长老,又将他放在就近的医馆,而后又那么巧知道自己不是凶手……”

    “你话里含糊其辞的地方太多,也没有说你碰到叶长老的地方究竟在哪里,那间医馆又在何处。而且三涂山崩塌的翌日,我们就已经开始寻找叶长老的踪迹了,你就那么幸运,在逃亡途中还能遇见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而那个人又恰好是叶长老?”

    她言辞犀利,直指问题核心。

    “再者,如果你不是凶手,那天你为何要逃跑,”俞未晚杏眼微眯,目光中带着审视,“还是说,其实一开始就是你将叶长老藏起来,而这一切,也是你在自导自演?”

    “自导自演么?”

    季潮生轻笑一声,鼓鼓掌,“有趣的推论。要不是事实与小师姐说的相反,我差点都要信了你的话。”

    “柳县,是我碰到他的地点。至于就近的医馆么,本来我是打算将他安置在那里的,但大夫说他伤势过重,他们镇子无能为力,他建议我带着长老去相隔不远的永城,那里条件会好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能救回来。所以,我便带着他去了那里。”

    “这些你们都可以去查,我问心无愧。至于小师姐说我自导自演,我的确没法自证,不过——”

    他边说边从怀中拿出一张符咒,夹在指尖,“这个如何呢?”

    离得近的纪律看了一眼,认了出来,他惊呼出声,“真言符?!”

    真言符,顾名思义,是使用了就会让人说真话的符纸。此符制作算不得复杂,精通符箓之人,皆可画出。只不过,并没有太多修士会使用此符。

    原因无他,一般符咒,皆可用朱砂红笔来画,但若想发挥出它的十分功效,使用时,须用指尖血。

    而唯有此符,必须摒弃朱砂红笔,只能用心头血,才方有成效。因为此符使用对象,唯有将死之人。换言之,若用此符,即便那人身体康健,一旦用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是以,此符还有个别名——善言符。

    当然,没有人愿意用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相灭相生,子母相权。此符的施术者,使用时得以指尖血为引,牵动符上的心头血,同时也会承担一定的反噬,体验万蛊噬心的感觉。如果熬不过去的话,也同样离死不远。

    故此,无论是想要害人还是查明真相,没人愿意同时担上自己的性命。

    此符一出,唯有真话。

    季潮生摇了摇手中的符纸,“大家意下如何?”

    “这……”

    众人有些迟疑,不欲看到两条人命的消亡。

    季潮生转向俞未晚,开口道:“那小师姐觉得呢?”

    “我……”

    俞未晚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非要用人命才能证明的话,似乎太过残酷。她艰难开口:“难、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没有。”季潮生回答地干脆利落。

    他捏紧了手中的符纸,嗤笑道:“小师姐,我和大师兄之间没有别的路了。这一张符,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况且,叶长老也时日无多,我要做的,无非是赌一把罢了。”

    他俯下身子,将真言符在他面前晃了晃,同时在叶应耳边轻声说道:“叶长老,人我已经替你聚起来了,你可以告诉我们真相了。这张真言符,你想用吗?”

    叶应浑浊的眼眸随着那符纸上下摆动而缓慢地转了转,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但饱含坚定,“我,本就命不久矣,如果能让人更信服几分,当然可以。”

    他显然知道真言符的威力有多大,又说了一句,“那,你呢?”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季潮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直起身子,用牙齿咬破指尖,在左手手掌上龙飞凤舞,不多时,手心处便布满了复杂的血色线条。他嘴里叼着的符纸也随之落在了左手。

    “去!”

    符纸随着他手一挥,径直贴向叶应的心口。而符纸上的心头血也一一剥落,随之没入其中,待到全部吸收完毕,那符纸无风自燃,留下一小撮灰烬,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及时接住。

    叶应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明了起来。他目光矍铄,将手心翻转,灰烬落入地面。

    “诸位。”

    坐在轮椅上的他显得沉稳庄重,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无力,反而器宇轩昂,仿佛一切都运筹帷幄。

    而季潮生,早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如脱水的鱼一样,整个人透着一种快要呼吸不过来的状态,像极了在这之前的叶应。

    显然,他的身子承受不了那噬心的莫大痛苦,只得靠着轮椅寻找一个支撑点,但他依旧在慢慢下滑,直至坐到了地上。

    “季道友这是?!”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甚至准备过去帮把手。

    “别去,”离得近的懂行的人拉住他,“他正在承受真言符的反噬,能否扛过去,只能靠他自己。”

    那人望着冷汗涔涔,脖子青筋暴起的季潮生,内心对他的话已然信了大半。

    至少,他不会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能够用生死做赌注。

    叶应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轮椅被猛地往前推动了一小步,他单脚撑地,好让轮椅不再滑动。

    他没有看后方,而是透过人群看向后面的坟包,“诸位道友,我的时间不多,只能支撑差不多一刻。未免节外生枝,我就长话短说了。”

    “你们想知道杀害俞仙首的凶手——”

    “的确就是蓟归!”

    即便季潮生在拿出真言符之后,在场之人已是信了大半。但由天衡山长老叶应亲口说出的结论,还是让人哗然。

    “为、为什么他要杀害俞仙首?”有人愕然,“俞仙首如此尽心尽力培养他,我想不明白……”

    “何止是你们,就连与他朝夕相处的我也被他的演技骗了过去。”叶应惨笑一声,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杀俞仙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早已与妖魔叛党勾结在了一起。”

    “妖魔叛党?!”

    那人“嘶”了一声,脑海中不由想起季潮生先前说过的话,他瞪大了双眼,喉咙滚动,“难,难不成是陆道友。我记得季道友说,陆道友是相当关键的人物,少了他,还挺遗憾。”

    现场鸦雀无声。

    是了,若是这样,那今日他们为何没来便有了解释。

    叶应沉默地点头。

    纪律显然被这个消息给惊地哑口无言,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只是那声音粗哑低沉。

    “师、师父,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而他身后的俞未晚脸色已经比靠在轮椅旁的季潮生还要煞白,她嘴唇嗫嚅,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等待前方由不得她不相信的宣判。

    叶应刚想开口,胸腔泛起一阵痒意,他用手掩唇,猛地咳了几声,放下手时,眼尖地发现手心有一点红色。

    他将手藏进宽大的袖管,虽然这一个月里他清醒的时间很少,但那晚的记忆历历在目,犹铭心刻骨。

    “那天晚上,我与几位老友叙完旧后,便回了小院。本想找到自己房间歇息,但直到我走到四院,也不知道到底哪间房才是留给我的。除了一院已经睡着的俞丫头和四院还亮着灯的季潮生外,拢共空了三间房。我本来打算问一问还醒着的季潮生,只不过在靠近门口的时候才想起今日还没替掌门号脉。他的身体虽然康健了不少,但底子依旧虚的很。至于房间的事,等见过掌门之后也还来得及。”

    “而掌门的房间也不用猜测,只剩下最后一进院子,他只会在那里静养。只不过——”叶应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我刚穿过院门,还没走几步就被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陆槐给偷袭了。他用的应该是魔族的摄神术,我被控制了三息。他动作十分迅速,三息过后,再有通天本领的我也只能束手无策。”

    叶应想起他被陆槐拖到了藏匿的地方,陆槐笑的不怀好意,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嘘道:“叶长老,我请你看场好戏吧!”

    没多久,他就看到蓟归浑身是血地从俞怀序的房间出来。

    再之后,他便被陆槐拖到了房间门口,自然也看到了死状可怖的俞怀序。他被留在门口,而陆槐身体轻盈地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嘴里不时发出“嗯”,“不错”的称赞词汇。等他浅浅地逛了一圈之后,吹灭了蜡烛,才兴致勃勃地将门关上。

    门关上的时机正好,他也正好这时候用灵力强行冲破了束缚,面对陆槐的背影,他没多想,出手就是一道狠厉的罡风,就算陆槐不死也得重伤。

    然而陆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俯下身子往旁边就势一滚,而后手掌撑地一跃而起,刹那间,一柄魔气四溢的剑直抵叶应喉咙。

    “你怎么会——嘶!”

    叶应斜睨侧后方的陆槐,喉咙却被外散的魔气给灼出几道血痕。

    “我没跟叶长老说过吗?”他似乎才有些恍然大悟,“好像是没有说过哦。不好意思,是我身体的本能反应。何况,你的杀意那么重,想让人不察觉都不行。抱歉啦,没能如愿死在你面前。”

    陆槐笑着说了声抱歉,但笑意不及眼底,他苦恼道:“只不过我现在心情不太美妙,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叶长老,你应该会愿意帮帮晚辈出这口郁气的吧!”

    “正巧,我也有一股郁气积攒心间。”

    叶应话音刚落,用手抓住了剑刃,鲜血顺着手掌一滴滴往下流,他一个反力,将剑格挡开,而后退居一旁,掏出了随身佩剑。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刀光剑影间,胜负已分。

    陆槐拖着半死不活,还有几口气在的叶应,一路往蓟归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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