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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刀割(一)

    离夜城。

    人来人往的街道边,一个扎着包子头的小儿手里攥着根树枝丫丫,蹲在墙角专注地乱画。

    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背负着一个被破布包裹的长条状行囊,在盛夏正午缕缕毒辣的阳光下,抬手揩去额头的热汗,手爪疯狂扇风,几乎出现残影,他小声抱怨道:“我去,终于到了!又差点迷路,离北可真够远的......”

    小儿回头望他一眼,又低下脑袋,继续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十七绕到前面,弯下腰凑近小男孩儿,露出一嘴整齐的大白牙,阳光开朗地笑问道:“小朋友,麻烦问一下,秦王府怎么走?”

    小男孩儿盯着这个脸蛋黑黝黝的少年,打量了好半天,用稚嫩的声音问:“黑色的大哥哥,你是不是傻呀?”

    十七笑容僵在脸上,懵道:“啊?”

    小男孩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向对面。

    十七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

    “卧槽!”十七唬了一跳,挠着脑袋道:“原来就在这儿!”

    小男孩儿从没见过如此愣头青的大人,简直惊呆了,扁扁嘴,摊开手掌讨起了好处:“大哥哥,我要吃糖。”

    十七把裤兜都翻了出来,也没找到一粒糖果,尴尬地摸一摸脑袋,弓下腰,朝小男孩儿抱歉道:“我现在身上没有,明天再给你买。”

    小男孩儿噘起嘴巴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十七也蹲了下来,正色道:“哥哥是来找人的,只要一天没有找到,我就一天不会走。”

    “你找王爷吗?”

    “不是,是一个姑娘。”

    目前仅有的消息是,梁国的小郡主在燕珩麾下任职,十七只能从燕珩这里入手,否则以北境土地之广袤,他要找到猴年马月?

    数日后的清晨。

    朝阳赤金色的光辉破云倾落,一大一小二人蹲在阴凉的树荫下,大的咔咔嗑着椒盐瓜子;小的则全神贯注,左手拿着松子糖,右手捻着刚出炉的枣泥糕,嘴巴忙得不行。

    “奇怪,秦王都不出门的吗?”十七极其困惑,自言自语道:“他不是很忙吗?整日待在王府里做甚么?难道他也嫌天气热,不愿意出门?”

    小男孩儿嚼着饴糖,口齿不清地接话,“不晓得嘛,不过我爷爷说,大伙许久没见到王爷啦!”

    十七益发不解,飞快地抢过男孩儿手里的蜂蜜枣泥糕,挑眉道:“你们王爷咋啦?身体不舒服?”

    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实在想象不出,燕珩那种男的......卧病在床的场景。

    小男孩儿跳起来抢十七手里的糕点,费力地说:“不、是!是、夫、人......”

    “夫人?”十七思及头儿说的,那什么......哦!极合燕珩心意的情人,心中好奇,低头问:“长啥样子?”

    小男孩儿趁机抢回枣泥糕,把一整块全部塞入口中,待舒舒服服地咽下去以后,方才舔去唇角的糕屑,脸上浮现出向往的表情,笑颜逐开地说:“超漂亮的天仙姐姐,特别特别温柔,还会给大家施粥发粮呢!”

    毋庸置疑,十七偏心自家主子,自然听不得燕珩相关人等的好话。

    他朝天上一翻白眼,暗自不屑:“哼,肯定没有我们小王妃优秀。”

    火辣的红日高悬于顶,一辆蓝色的宝顶马车自巷尾缓缓驶来,明珠镶壁、流苏飘飞,极尽奢靡华美,稳稳停于王府门前。

    原本头昏脑胀的十七瞬间清醒,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门。

    半响,不见人影。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只红褐色的花纹小狸猫探出脑袋,左顾右盼,蹦跶着跳越门槛,在府邸前的灌木丛里上蹿下跳,绿叶和细枝哗哗掉落,引得行人频频注目。

    很可爱,但十七的关注点不在这个小东西身上,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咂吧咂吧舌头,又坐回小男孩儿的身边,在热浪的摧残下,张大嘴巴打了个不甚雅观的哈欠。

    少顷,一袭水烟芙色长裙的窈窕女子款款步出,小男孩儿眼睛刹地一亮,目不斜视,推一把身旁白日梦周公的十七,悄声提醒道:“大哥哥,快看,是天仙姐姐!”

    在看到那张古今无二的脸的瞬间,十七差点直接冲上去,突然想起这里是秦王府邸,强行忍住了。

    他诧异地想:“小王妃什么时候进的秦王府?......我怎么没看见?”

    紧接着,十七便看见燕珩追了出来,颇有些慌乱的意味。

    “我陪你一起回去。”

    燕珩喊住女子,神情中隐似透着一丝哀求,“你等等我,好吗?”

    兰昭儿步伐微微顿了一下,转身微笑道:“秦王殿下是贵人,事务繁多,不必麻烦。”

    燕珩肩膀耸动一下,按耐住内心的恐惧与焦燥,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柔声道:“我过两个月派人接你回来。”

    兰昭儿抬头看向他,目光极是平淡,“不必,我会留在占星殿,全心为我国子民祈福。”

    “王爷,今后各自安好吧。”

    由于角度不对,十七看不见二人的神情,但能感受到那诡异的氛围,脑袋瓜子不禁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男孩儿却是喜笑颜开,“姐姐的病好了。”

    十七霍然转向尚且懵懂无知的孩子,敲他一记爆栗,咬牙切齿地纠正:“你个小兔崽子......不许乱叫不许乱叫!那是我们殿下的未婚妻!”

    小孩儿被敲得愣了一会儿,委委屈屈地举起满是泥巴的爪子,掰扯着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我爷爷说过,不可以乱打人!这是不对的行为!”

    “况且我也没有乱说!”他认真地辩解。

    暗卫在烈日下打了个寒噤,再度看向长裙女子。

    兰昭儿态度虽温和,眼神实则疏离至极。燕珩忽然有一种大势已去之感,不由分说地将她嵌入怀中,语气疲惫地说:“兰兰,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有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衡量的......你没必要看得那么重。”

    十七眼珠子都快要掉出眼眶,唰地蹦起八丈高,“我去!燕珩在干什么?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

    兰昭儿静默良久,动作不轻不重,却又不留转圜似的将燕珩推开,又垫起脚尖,樱唇附至其耳畔,轻声道:“小王叔,狠心的从来都不是我。”

    燕珩拳头骤然收紧,目光犹如燃烧后的灰烬,灰蒙蒙的一片。

    他嗓音既低又哑,“是我对你不住......”

    兰昭儿点到为止,朝男人淡然地笑笑,“就这样吧。”说罢,毫不留恋地走下阶梯。

    二人的举止落在十七眼中,却是亲密无间、依依惜别的作态。少年目送马车渐行渐远,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比呕吐物还要难看。

    ——哦豁,小王妃变秦王妃喽!

    看这情形,这二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头儿要撒谎?!欺主瞒上可是大忌!

    他该怎么办?!

    十七僵硬地转向咔哧咬糖的小儿,木然道:“咱俩换一下身份好不好?”

    ......

    暴雨骤降,箭流一般击打着光滑的青石地面。夏风裹挟着湿润的土腥气流入屋中,兰昭儿乌丝垂肩,正自临窗听雨,眼眸无波无澜,宛如湖水一样清澈沉静。

    林小婉臂托木盘,将温热的银耳燕窝粥端至桌前,温柔一笑,“主子,趁热喝一点吧。”

    兰昭儿放下胖成实心圆圈的花色小狸猫,笑着拉她坐下,“小婉姐,这些年来跟着我居无定所,真是苦了你了。”

    林小婉坚定地摇头,兰昭儿看着她温婉的眉眼,莞尔笑道:“姐姐,你想不想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

    林小婉身子一僵,脑袋摇得更快了,飞快地比划道:“不想!不想!”

    兰昭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微喟道:“我这个人,生来就招惹是非,你在我身边不安全。”

    一向随和的林小婉执拗地与她辩驳:“他人的贪欲与野心所引起的祸端,也要怪在你身上吗?”

    兰昭儿无奈地笑笑,垂下眼睫,低低道:“慕家孩子写信给我,千机阁主的夫人及幼子遇害,杀人者至今都没有找到。金勒现在很乱,我这个时候回去,不算好的时机。”

    兰昭儿尚在病中之时,收到了慕子明的亲笔书信,信纸展开后皱皱巴巴,泪水、墨团痕迹斑驳,显然是写信时泪水如泉,哗啦啦地往下掉,她已经想象到慕子明崩溃大哭的模样了。

    至于凶手......除去萨其格,兰昭儿想不到别人。

    空气异样的沉闷,忽有叩门的声响传来,兰昭儿秀眉一蹙,起身问:“谁?”

    门外的动静停了下来,嘀嘀嗒嗒的水声不停,兰昭儿捏紧银针,猝然推开房门。

    落汤鸡似的十七摔入屋里,水渍在木质地板上漫开,他撑起半边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兰昭儿望着地上黑不溜秋的少年,感到极为眼熟,却又一时之间难以辨认其身份。她上一次见到十七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帅哥,现在黑成一坨煤炭,换一个人来辨认大概也是够呛。

    兰昭儿端详许久,瞄到他右手指姆上的疤痕,瞳孔一缩,惊道:“十七?!”

    红糖姜汤在陶罐里咕噜沸腾,林小婉用干燥的毛巾替十七擦着头发,兰昭儿盛起一碗滚烫的糖水,转身递给神魂出窍的少年。

    兰昭儿走回榻边坐下,替蜷缩的小狸猫顺着油光水滑的皮毛。

    她的灵脉刚重塑不久,尚且较为脆弱。兰昭儿捂住钝痛的胸口,缓缓问:“你来做什么?”

    十七手上一抖,刚出炉的姜汤泼洒到虎口,他却仿佛没有知觉,“我......我来替殿下送信。”

    兰昭儿瞥他一眼,神态间疲倦难掩,“南翎王有何高见?”

    十七听到这般生疏的话语,心凉得更加彻底,语无伦次地帮贺景恒辩解:“小王妃......郡主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些事情?事情不是那样的!殿下一直都很担心你也一直在找你!我、我被抓到因此来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

    少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震惊,亦或是愤怒、感动等人应有的情感波动。只见兰昭儿神色如常,平淡地说:“这样啊,我知道了。”

    十七冲到女人的身边,“郡主,跟我回去!有什么误会,殿下可以和你当面说清楚!”

    兰昭儿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知道了。”

    “你休整好便离开吧,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兰昭儿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窗外暴雨倾盆不歇,十七抖若筛糠,“敢问郡主殿下,你与秦王是何关系?”

    兰昭儿无庸讳言,“前情人,刚分。”

    十七脑子糊成一团浆糊,心脏几乎快要炸裂,一把捏住兰昭儿的手腕,声音中带上哽咽,苦苦哀求道:“郡主,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肯定是燕珩逼你的!你和我回南境,你和殿下慢慢说,好不好?”

    兰昭儿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笑了一声,嘲道:“逼迫与否,那也是我和燕珩的事,与你们殿下无关。”

    十七被她的话狠狠锥心,“怎么会没有关系?!殿下他......”

    兰昭儿不为所动,打断道:“怎么,贺景恒想让我给他做外室?还是承/欢的侍妾?你回去告诉他,既然要娶别的女子,日后便好好待人家。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十七眼神极是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殿下他不是那种背恩忘义的小人!他......郡主,殿下没有要成亲,那都是云理王擅自放出的假消息!你与殿下相处那么多年,他待你的情意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情绪激动,手上力气难免不受控制,兰昭儿眉心蹙了起来。

    小狸猫原本睡得正香,被叽里呱啦的吵架声吵醒,已然蓄满一肚子的火气。又瞟见十七“欺负”自己刚认的闺女,圆圆的眼珠凶光闪烁,挥舞着肉爪一巴掌刮喇过去。以十七武功之高,竟然躲闪不过,少年本就黝黑的面容上又添五道血淋淋的爪印。

    兰昭儿一把拎起张牙舞爪的狸猫,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顶,喝斥道:“胖狸,不许胡闹!”

    她朝十七丢了瓶金疮药,“辛苦,你的话传到了,你走吧。”

    十七自知举动逾矩失礼,哆哆嗦嗦地掏出信件,哽咽着恳求道:“郡主,您至少再看看殿下写的信,就看一眼。”

    兰昭儿抿了抿唇,伸手接过,直接放于桌上,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我会读的,你回去复命吧。”

    十七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泪水如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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