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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刀割(二)

    丝丝秋风透过雕花木窗灌了进来,草尖泛起了黄,这个夏天似乎极为短暂,天气很快冷了下来。

    慕子明头顶苍白阴晦的天穹,静静的走了一段,步伐在占星主阁外停止了。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沉默地望向香烟袅袅的大殿。

    “义姐。”慕子明提袍踏过门槛,望着那个纤纤瘦瘦的身影,轻轻地唤道。

    女人安静地跪在洁白的羊绒毯上,浅紫色的裙裾绽放如花。闻声,转着菩提子的手微微一顿。她缓缓睁开眼眸,背对来人柔声问:“子明,你来做什么?”

    “你回来了这么久,一直闭门修习,都不出来见大伙儿......我闲嘛,来看看你。”慕子明嘴角动了动,努力朝女人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兰昭儿侧目看向他。

    慕子明身上的傻气、活泼尽数褪去,昔日潇洒快活的小少年消失无踪,眉目的轮廓也不再柔和圆润,神色忧郁而黯淡,甚至眼下隐隐泛着青黑,显然是被近来发生的祸事折磨得够呛。

    兰昭儿悠悠地叹息一声,伸出缠绕着冰绡的手臂,拉住慕子明的手,示意他坐下。

    她的手虽细腻柔软,触感却很冰凉,慕子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年多未见,慕子明望着眼前女人的面容,不禁恍神。

    女子夺人心魄的明艳之中,更添三分苍苍然的古意……神佛金像兀自散发威严,衬托之下,宛若华丽无伦的敦煌古画。

    兰昭儿臂间烟青色的轻薄挽纱迤曳在地,翩翩欲飞,似乎只需要一阵风儿,便要飘到天上去了。

    “伯父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兰昭儿不晓慕子明心里的想法,温言询问。

    “好多了。”

    兰昭儿含笑点头,“等伯父休沐的时候,我定上门拜访,子明,你可不许嫌我烦呀。”

    慕子明见她并无疏离之意,稍微放松下来,摸头笑道:“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爹近来闲得没事,你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白家一事。

    “秦王前两日也赶来了,风尘仆仆的......义姐,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慕子明偷偷瞟她一眼,试探着问。

    兰昭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柔宛这场仗打得一波三折,扎罕作为同盟国临阵反水,与我国的关系也变得微妙,碍于联姻才没有撕破脸皮。正逢多事之秋,秦王殿下作为三军主帅,回王都参与国会议事,也在情理之中。”

    她说得有条有理,慕子明噎了一下,嗓音听起来略显沙哑,“义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兰昭儿默不作声,眼角乜向少年,却见慕子明扭扭捏捏,他憋了半天,语气犹豫地问:“你和秦王......怎么回事?”

    兰昭儿笑笑,似乎满不在意,“在北方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和秦王殿下想了一下,都觉得彼此不适合在一起,很和平地分开了。”

    “可是......”

    慕子明虽不了解其中详情,可思及宫宴上燕珩阴鸷无比的神情,一副随时要提刀砍人的架势,扁嘴想:“估计是你单方面这样认为。”

    兰昭儿慢慢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裙摆,朝慕子明笑道:“你还没吃午饭吧?想来你是吃不惯素斋的。走吧,我陪你下趟馆子。”

    仆役臂捧木盘、手拿银盏推挤往来,台上的舞姬扭动着曼妙的腰身,台下叫好声和呼哨声不绝,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

    装潢考究的雅间内,衣着光鲜的三人似乎与楼内的无边的欢闹隔绝,缄默无言。

    菜品很快上齐,兰昭儿见气氛说不出的沉闷,挽袖为二人斟了杯清茶,脸上带着清雨般的笑意,轻轻笑道:“此前远在北境,还未祝贺裴将军的高升,今天这顿饭由我请客。”

    裴无忌兵甲未卸,双手接过女人递来的瓷杯,温声问:“怎么回来了?”

    “我在北境不适应,也没什么可做的事情,只能回来求占星殿收留了。”兰昭儿开玩笑似的说。

    裴无忌抿入一口热茶,低低地问:“还走吗?”

    兰昭儿两扇羽睫抖了抖,垂眸道:“不知道,再说吧。”

    她的意思模棱两可,裴无忌眉弓深蹙,“你......”

    一旁的慕子明听着二人的对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称得上是五彩缤纷。

    他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个闷油瓶一起吃饭逛街,然而天公不作美,慕子明和兰昭儿刚一出门,就十分“巧合”的遇到了裴无忌。

    御都军的高阶军官难道每日亲自巡逻?狗屁!看样子,裴无忌在占星阁外蹲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点儿挖墙脚的心思,慕子明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现下见裴无忌旁若无人,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慕子明更是极为不爽,大声又刻意地咳嗽几声,打断道:“义姐,你那只特别好看的翡翠白玉钗呢?怎么不戴了?”

    “找不到了。”兰昭儿顿了一下,随口道。

    慕子明眯了眯眼睛,刨根问底地问:“找不到了?在哪里丢的?我帮你去找。”

    兰昭儿瞥他一眼,淡然道:“子明,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谢谢你,但我不需要。玉钗再漂亮,送的人变了心,便也不值钱了。”

    她语气很冷漠,神情也无甚波澜,慕子明见此情形,心口猛地一抽,捏拳涩声道:“义姐,传闻不可尽信......没有可靠的消息,甚么都算不得数!我相信二哥一定找过你,你为什么不听听他的解释呢?”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裴无忌重重地放下瓷杯,滚烫的茶汤泼洒满桌。他目光森寒,冷笑道:“慕公子慎言!这几年发生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平心而论,兰祭司对南翎王还不够仁至义尽吗?!你现在说这些,根本是在把你的义姐架在火上烤!”

    见裴无忌情绪如此激动,慕子明顿时警铃大作,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下声音说:“裴将军,亏欠与否,那都是义姐与二哥之间的事,他们能够沟通解决!”

    “裴将军,”慕子明一字一顿道:“与、你、没、有、关、系!”

    裴无忌胸口一痛,不甘示弱似的,冷哂道:“的确与我无关,但与你也无关。”

    “这里是什么地方?辽月王都!南翎王又是什么身份?!慕公子这般护着他,当真不怕隔墙有耳吗?”

    被他戳到痛处,慕子明眼眶微微泛起红,好像河豚一样憋了一肚子的气,酝酿着准备反击——

    “够了。”兰昭儿拿起公筷,一视同仁地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块红豆蛋黄酥,终于把两张聒噪的嘴堵住。

    她不顾懵然无措的二人,从袖中取出梅花云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雪白的手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温婉地笑笑:“少说话,专心吃饭。”

    *

    风高气爽,一年一度的秋猎来临,鼓声如雷,选手们奋起直追,疾驰的大马将黄绿斑驳的草原抛到后面。

    仍然是三年前的高台,可人变了,心境也变了。

    贵族们察言观色,不咸不淡地寒暄着,被无数余光瞟着的燕珩却魂不守舍,宝岱王的话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珩弟?珩弟?”

    燕珩被喊了好几次方才堪堪回神,压住心里的不断攀升的烦躁,平声问:“大王何事?”

    “柔宛之事......”

    燕珩侧首朝宝岱王淡淡一笑,“大王不必忧虑,扎罕此次栽了个大跟头,暂且不会有动作。藩属国楼朔内乱刚平,祁怀钰弑父杀弟上位,争议多端,王位尚未坐稳,无暇顾及他国之事,不会与我国相争。”

    “柔宛水草丰美之处,尽归辽月所有。”

    宝岱王目光带上谦意,叹气道:“阿泰给你添麻烦了......他真的很努力,可能是经验不够,太冒进了,我已经说过他了。”

    数万燕云精英铁骑的安危、甚至是性命,被宝岱王轻描淡写地揭过,一股火气直直冲上燕珩的心头,在胸腔中激烈地翻滚,手上的力气几乎快要收不住,碧色澄明的玉杯处于破裂的边缘。

    燕珩深吸口气,强自咽下满腹怒火,笑着说道:“对储君而言,带兵作战的能力不过是锦上添花。泰王子不如趁早参与国事,不仅是为将来......做准备,也可以帮大王分忧。”

    苏家和千机阁与王室的关系日益恶化,卓尔泰又在战场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宝岱王正处于下不来台的尴尬状态,见燕珩如此上道,心中舒畅不少,认同道:“正是此理!”

    前任丞相吕不为作为幕僚侍立宝岱王身侧,他早就注意到了燕珩的异常,瞥一眼不远处正与那日松交谈的紫裙女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见王爷心情不佳,可是与兰祭司闹矛盾了?”

    楼朔逼宫一事的详情,燕珩早在队伍中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提起,如今逆鳞被人掀开,面色陡然一沉,“吕先生,妄自揣测别人的家事,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吕不为笑眯眯地说:“王爷的家事,小人自是不配议论,但王爷也该把兰祭司看紧些......西陆风气虽然比东陆开放,女子却也不宜与外男来往过密呀。”

    燕珩脸色豁地一变,眉宇间戾气丛生,“她和谁走得近?”

    “小人也是道听途说,就不说出来讨没趣儿了。”吕不为语气恭顺,垂目笑道。

    燕珩何等城府,迅速冷静下来,从他的话里琢磨出了些味道,很快发觉这个讨人厌的老狐狸大概是想借自己的手排除异己,冷笑一声,寒声呵斥道:“少和我玩故作高深那一套!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宝岱王哈哈笑了几声,打圆场道:“看比赛,看比赛......”

    吕不为脸色不改分毫,朝宝岱王叩地长拜三次,弓身退了下去。

    “吉布。”

    兰昭儿唤一声,取出几块碎银子,“去买一盘葡萄奶糕,再买些炒花生,长老爱吃蒜香味的,没有就买五香味的。”

    吉布许久未被人使唤,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愣愣道:“啊?......”

    兰昭儿见他又呆又傻,觉得很是可爱,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我说,你去买点儿零嘴,可以吗?”

    “哦!好!”

    兰昭儿削着一块青梨,那日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和蔼道:“回来也好,以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兰昭儿浅笑嫣然,“都听您的。”

    那日松瞟了瞟空缺的两个席位,放低声音说:“苏家和白家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兰昭儿胸口发酸,阖上眼睛应道:“嗯......”

    “始作俑者是谁,我想你也能够猜到。现在千机阁主和苏领主与王室闹得很难堪,但关系到两国外交,多伦公主又尚在扎罕为妃,大王的意思是,没法对真正的凶手进行处置。”

    “最后以在荒郊遇到山匪,抢劫杀人结案了。”

    兰昭儿眸中浮现出一线怨憎,垂下眼睛掩饰好情绪,闷声问:“萨其......王子妃既然没有被处罚,现在又在何处?”

    那日松苦笑道:“找了个由头,在金颂台里关禁闭。”

    甚么禁闭,都是骗人的。估计宝岱王是担心苏家和白亭暗地里报复,才以这种方式把人保护起来的。毕竟扎罕大君唯一的嫡女若是死在辽月,多伦公主的处境将一落千丈,恐有性命之危。

    兰昭儿把乳白的梨肉切成六瓣,装盘递给老人,擦着手道:“白阁主把自己关在府里,我上门拜访数次无果,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那日松眉头的皱纹都褶了起来,摇头道:“头发都白了!苏领主和他的夫人更是米水难进......”

    他捋须长叹一声,“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老人望着女人清瘦的脸颊,眼中染上痛色,“你这孩子心好,但命苦,总是遇人不淑......”

    那日松使劲按了按她的眉心,恨铁不成刚似的教训:“小兰,不是爷爷说你,你选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太行......以后不找便罢,要找就擦亮眼睛,找点好的吧!”

    他神色严肃,可出口的话语却十分离经叛道,兰昭儿被逗得扑哧一笑,憋住笑意,点头附和道:“您说的对。”

    吉布抱着一大捧杂七杂八的小吃和零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少年欢快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长老,花生是刚炒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兰昭儿望着奔跑而来的大男孩,初秋萧瑟的凉风中,神思飘展。

    长草伏低的呼犁坡上,一群光鲜靓丽的少女嬉戏打闹着,欢声笑语回荡在草原的上空,她们笑容满面,对未来拥有美好憧憬。

    清灵轻盈的歌声遥遥传来——

    翻越西边的山岗,

    驾驭雪白的银鬃马,

    美丽的姑娘,

    嫁到遥远的边疆。

    秋天到来的时候,

    我更加思念生我养我的故乡。

    驾起长辕的马车,

    走也走不回故乡;

    花翅膀的小云雀,

    飞也飞不回她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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