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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刀割(三)

    凛冽的夜风仿佛刀片一样刮过脸颊,阿箬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赤/果的脚掌被粗粝的石砂磨得血肉模糊,咸温的鼻涕泪水糊了满面,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是跑,疯狂地跑。

    可是她能跑到哪里去?!

    在金勒,每一寸土地都在王室的管控下,王子妃萨其格想要虐杀一个人尽可欺的女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想到这里,阿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在原地伫立良久,绝望地望向漆黑无光的苍穹,无声地哭泣起来。

    “草原的天神啊,”她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默默地祈祷着,“求您赐予小人一条活路吧。”

    *

    占星殿,内阁。

    “你不该来的。”

    兰昭儿坐在大理石圆凳上,眼神冰寒地看向来人,“我说过,除非是十万火急的情形,否则不要单独见面!你忘了吗?!”

    “你怎么敢在燕珩眼皮子底下乱来的?!”

    冷风从窗缝透了进来,烛火跳动不息,裴无忌摘下夜幕般黑重的兜帽,抿唇道:“出事了。”

    兰昭儿蹙了蹙眉,刹地站了起来,“怎么了?龙沁的猝死要重新调查?”

    裴无忌没有直接回答,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反问:“这里安全吗?

    兰昭儿搞不清状况,焦躁感不断地攀升,绕到床边一把抱起打呼噜的狸猫,抚摸着它花色的光滑皮毛,心情稍微平静了些,“应该安全。”

    “我就长话短说了。”裴无忌面色极是凝重,“你原本不是大漠青玉部的琴姬吧?”

    兰昭儿一下子慌了神,膝盖一软跌坐到床上,顾不得摊成一饼睡得像死猪的胖狸,霍然抬眸看向黑色猎装的男子,抖着唇道:“你......你查到什么了?!其他人知不知道?!”

    裴无忌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肩膀,“你先别急,这件事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办事你放心!线索早就处理干净了,绝对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兰昭儿倚靠着床柱,即使浑身使不上力气,仍是不由分说地拿开他的手,往后挪了挪拉开双方的距离,神色疲倦不堪,“怎么回事?”

    裴无忌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发觉原来兰昭儿其实也并非那么爱笑,至少她很少朝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燕珩也不能。

    裴无忌眼底闪过妒恨之色,自少年时代起积压的阴郁与不甘犹如狂浪一般涌上心头——

    贺景恒凭什么?!

    凭什么他总是离跌落深渊只差一步?!为什么她愿意牺牲那么多,去帮他、去救他?!

    裴无忌不经意间往下瞄了一眼,忽地发现兰昭儿在望着自己,迅速掩饰好情绪,低低道:“我......你之前对龙家兄妹的态度很奇怪,我留了个心眼,碰巧发觉你与百花楼的说书先生经常来往……”

    “近来吕不为在暗地中搜查潜伏在王都里的细作,我赶在他们之前转移了一部分你们的人,也看到了......梁国来的信件。”

    “一共五封,其中梁皇的亲笔书信上提到了你,昭宁郡主......”裴无忌单膝触地,颈项低垂,姿态虔诚至极,嗓音嘶哑地唤道。

    兰昭儿神色复杂地睨向他,事已至此,只好承认道:“嗯,你知道了也好。我的确是梁国人,几经周折才来到辽月,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不必再提。”

    兰昭儿示意裴无忌站起来,她神色恹恹地靠在床头,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缓缓问:“李修文是不是也暴露了?”

    “快了。”

    裴无忌凝望着女人雪白的容颜,胸口的闷痛感益盛,“李先生自知此劫难逃,不欲牵累郡主与梁皇,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便是要自/我/了/断了。

    兰昭儿阖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而下。

    “李先生有话让我带给你。”

    裴无忌忆及那个瘦高端严的中年人,郑重地复述道:“问郡主殿下安。”

    “生逢乱世,人命轻贱如草芥,其中细作的命最不值钱,所以您不必为小人的死亡伤怀。”

    “您幼时离乡,命运多舛,仍不忘心系故国的利益,守护梁朝数千万黎民百姓的安危,实乃无愧于长淮郡主之名。”

    “我会在死前把所有的证据销毁,陛下的据点大部分被捣毁,剩余同胞的联系方法我会留给您,以便您日后行事。”

    “无论您是选择继续寻找时机为国周旋,还是要努力忘掉过去的苦楚与磨难,安稳平和地生活下去,我与梁皇都支持您的决定。”

    “望您安好。”

    屋子里骤然一阵寂静,嗜睡的花狸猫却醒了,见女人情绪异常的低落,摇了摇毛绒绒的尾巴,后腿发力跃至她的怀中,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她微凉的指尖。

    兰昭儿拭去脸颊上的泪痕,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转向同样沉默的裴无忌,尚未开口,忽闻屋外一声细微的响动。

    裴无忌眉目一凝,旋即拔出短剑,疾步走出里屋,兰昭儿愣了一息,怀抱狸猫跟上了他。

    庭院中,黄绿斑驳的树叶随风摇曳,女奴阿箬衣不蔽体,破烂成条的长衫上满是血污,见到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女人,急忙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裴无忌见到这幅莽撞无礼的样子,眉头一皱,横臂拦住她,“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阿箬无视了阻拦者,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直直看向后面的兰昭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目通红,仰望着女人哀求道:“兰大人,求您救我一命!”

    兰昭儿伸手压下裴无忌的手臂,打量她许久后,凝眉问:“你是......萨其格的侍女?”

    阿箬挪动膝盖靠近她,脸上满是哀求与惊惧,哆哆嗦嗦地打着抖,“求大人帮帮我吧!王子妃她私......她要杀我!大王也要杀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杀你?”兰昭儿质疑地打量她几眼,“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不小心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阿箬支吾着回答,又不敢随意说出目睹了什么,瘦小的身体抖得愈发厉害。

    “求求您救救我吧!”小女奴哽咽不已,朝女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兰昭儿听着阿箬的话,心念一动,对裴无忌小声道:“裴将军,你先走,这件事我来处理。”

    裴无忌担忧地看向她,提醒道:“这女人很麻烦,估计是发现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龌蹉事,你会被王室的人找上的。”

    兰昭儿意味深长地乜他一眼,哂道:“吕不为三年前就盯上我了,王室更是恨不得我哪天当街暴毙。我和他们积怨已久,还差这一次?躲不掉的。”

    兰昭儿俯下腰身,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容,对阿箬说:“别怕,先进屋,把来龙去脉慢慢讲清楚。”

    *

    次日一大早,吕不为便带着大队人马全城搜查,占星殿也不能例外。

    巫祝们跪侍在大殿两侧,白色的长袍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

    高大威严的金塑神像下,雪金流仙长裙的女子端正跪坐,双手合十,口中轻轻吟唱着祈祷之歌,神态恬静柔和,对逐渐朝这边逼近的脚步声置若未问。

    吕不为抬手示意武士留在殿外,径直来到女人身侧,笑道:“兰祭司,别来无恙。”

    兰昭儿提裙起身,看向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脸上含着一抹淡淡的、讽刺的笑,“吕先生,你我都不像无恙的样子啊。”

    吕不为眼角的皱纹一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朝她走近几步,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说:“倾家丧国的贱/东/西,这次又想作什么妖?”

    兰昭儿笑了起来,似有几分癫狂。视线两两相交,她的眼中升起浓重的胜负欲,一字一句道:“一只落败,失去领地的肮脏老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吕不为冷冷的盯她半响,大袖一挥,尖声下令道:“给我搜!”

    武士们冲入殿内,动作粗鲁地剥开巫祝的头帽,抓起头发逼迫他们仰起脸,挨个挨个地对比着长相。

    兰昭儿眼神冰冷如霜,却对诸般暴行不加阻止,漫步至殿外,遥望高悬在天的一轮白日,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取下了光华波动的金玉发簪,任由一头墨缎般的青丝漓漓散落。

    搜查刚刚进行到一半,燕珩骑马匆匆赶至,见到兰昭儿乌丝垂落、眼尾泛红的楚楚模样,心口猛地一抽,随后火气蹭蹭上涨,厉声道:“吕不为,你又在发什么癫?!”

    吕不为暗骂来得好快,扭头朝燕珩呵呵一笑,“秦王殿下,有人看见通缉犯逃往占星殿的方向,在下不过是例行公事,无意冒犯。”

    兰昭儿眼眶更红,纤密的睫毛尖端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她朝燕珩勉强地笑笑,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了。

    燕珩见此情形,胸口愈发酸涩,深深地皱眉道:“通缉犯?狗屁的通缉犯!这两年泰王子和王子妃行事多么乖戾荒唐,你心里清楚!骗别人也别把自己一起骗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吕不为脸色难看至极,痛心疾首地斥责:“燕珩,你以前是何等英明,如今却色令智昏,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与大王离心!你脑子真的不清醒!”

    这话燕珩听得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目光中带上浓浓的不耐,“带上你的人,滚。”

    领头的武士从内殿走了出来,心虚地朝兰昭儿瞥了一眼,凑近吕不为道:“大人,没有。”

    吕不为蓦地转向女人,目光像刀子一样上下刮过,音调高了起来:“不可能!其他地方都找过了,血迹也沿着这个方向!”

    燕珩快步走到兰昭儿身边,用身躯挡住他的视线,冷笑道:“吕不为,这个方向还可以出城呢,你怎么不带着你的狗去草原上搜?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有本事冲本王来,而不是去为难兰兰一个弱女子!”

    吕不为嗤笑一声,嗓音低哑地讽刺道:“燕珩,这女人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婊//子,以前是贺景恒那个反贼床上承欢的爱/宠,现在又成天和御都军的将领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你居然还把她当成个宝贝。”

    只听一声皮肉相接的脆响,吕不为打个趔趄摔到地上,半边脸颊高高红肿起来,牙齿似乎都被扇得松动,疼得冷汗冒了满头。

    燕珩森然道:“再让本王听到这种话,掉的就是你的脑袋。”

    搜遍占星殿也没有找到阿箬,吕不韦别无他法,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痰,带着武士愤然离去。

    燕珩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随后转向兰昭儿,犹豫了一下,抿唇道:“你没受伤吧......”

    兰昭儿摇了摇头。

    “是我来晚了。”燕珩神色愧疚。

    兰昭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久之后,涩声道:“不怪王爷,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

    燕珩看着她不堪重负的神情,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哑声道:“以后不会了。”

    兰昭儿看向他,眼神凄婉,声音中隐带有哭腔,如同深秋的冷雨溅落残花那般悲凉,丝丝缕缕都是哀戚,“真的吗?”

    燕珩心痛感更甚,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似乎是想抱住她。

    兰昭儿向后退了几步,扬头自嘲一笑,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入檀烟萦绕的神殿。

    副将曹安走至燕珩身侧,见他面色哀怮,仿佛也能感受到他那无形的悲伤,叹气道:“王爷,您也知道,您一开始要人的做法过于霸道,在楼朔的选择虽然无错,但太果断,委实显得有些绝情。娘……兰祭司心结难解,您也别急,慢慢来吧。”

    燕珩往里面看了一眼,苦笑道:“本来就追不回来,还有一群人给老子捣乱。”

    是夜,兰昭儿独自来到神像下,跪地长拜三次,口中默念阵法破解的咒术,而后打开用力掰开暗格,将哆嗦不止的阿箬拉了出来。

    兰昭儿将带来的斗篷披到小女奴的身上,摸了摸她伤痕累累的脸庞,嘘声道:“先别说话,跟我走。”

    阿箬再度无声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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