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焚玉 > 心如刀割(五)

心如刀割(五)

    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如要断人肠一般催愁。燃烧到蜷曲的纸钱被秋风卷上苍郁的天空,映入目中之景皆是凄凉。

    落灰似雪,兰昭儿与慕子明并肩同行,沉默无言地步入灵堂。白鹤雪氅的女人望向跪于地面披麻戴孝的男子,轻轻地唤道:“白阁主。”

    不过短短数月,白亭华发早生,形销骨立,清俊挺拔的身躯宛如在风雨中飘零无依的细竹,摇摇欲坠,似乎只需要一阵小小的风,便可将其彻底折毁。

    白亭听到了声音却毫无反应,慕子明仿佛被他鬓边的霜发刺痛了眼睛,快步走到青年身边,哀声唤道:“亭哥......”

    隔了许久许久,一道嘶哑的年轻男声响起:“你们来做什么?”

    兰昭儿漫步至白亭身旁,淡淡开口:“多年未见的故人来访,白阁主不与我叙叙旧吗?”

    白亭沙哑而讽刺地笑了一声,嘲道:“秦王妃,你和我可都不像是有闲功夫坐下来,喝茶吃点心的人啊。”

    兰昭儿睨他一眼,莹白的小脸上神色泠冽如霜,无喜无怒地说:“既然大家都过得不如意,想必你也知道,我找你,不是来送点心的,白阁主不必迁怒于我。”

    气氛冷僵至极,二人间的对话真可谓是阴阳怪气,慕子明见昔日友情不复,心里愈发难受,好声好气地朝白亭劝说道:“亭哥,义姐不是......外面那些人,她来看望你是出于好意,你说话别那么冲。”

    白亭沉默下去。

    兰昭儿垂下眼帘,缓声道:“我去过苏府了,挂着白色孝布,苏伯母新丧,你该去祭奠的。”

    苏母的旧疾未得及时根治,身体本就常年抱恙,又突然遭遇爱女与外孙惨死的双重打击,每日米水难进,入秋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凛冽的秋风灌入灵堂,白亭的肩膀剧烈地震颤一下,目中浸满悲怆之色,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而后竟然仰面朝天癫狂地大笑起来,“都要死的!没有区别!全部都要死的!”

    “人怎么可以那么恶毒呢......?”他哭着呢喃道。

    慕子明战栗一下,胸口如被铁箭击穿一般疼痛,作势要上前按住他。兰昭儿横手阻拦,任由白亭又哭又笑地发泄一通,待四下仅余风吹白幡之声,方才语气平淡地询问:“冷静下来了吗?谈正事。”

    火烛未点,屋内异常的晦暗,三人围绕雕纹木桌而坐。兰昭儿对白亭说:“御都军里有我的好友,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经了解了,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请节哀。”

    白亭转向她,神情漠然地说:“兰祭司,如是细细看来,西北二陆南北两境的军队,你多多少少都是有点人脉的。”

    他的话暗藏玄机,兰昭儿冷冷抬眼,哂笑道:“白阁主,依你所言,我倒成挟势弄权的奸佞了。”

    慕子明被他们搞得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艰难地憋出一个笑,“义姐,别说这些了......”

    兰昭儿对单纯善良的人总是怀揣几分善意的,瞥见慕子明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也不大舒服,朝他安抚地笑笑,旋即收了话头,“说点有用的吧。”

    “我很后悔当初促成你们的婚事,白亭,这件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亭目中浮现出沉重的悲痛,声音依旧冷涩如冰:“不用你提醒我,我有自知之明。”

    他话语中饱含着深深的痛苦与愧疚,兰昭儿却毫无同情之心,只是淡然一笑,缓缓道:“你想报仇,但你找不到法子,甚至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白亭一拳猛砸桌上,暴怒道:“你他妈想说什么?!”

    “我手上捏着萨其格的把柄。”兰昭儿无所顾忌,相比于白亭的痛苦失态,她堪称游刃有余,“乌孙境内似有尸毒蔓延,怪物......泛滥,照这样下去,也许会影响到辽月百姓的安危。燕珩急着要攻下乌孙,我要一起去,没空对付萨其格这个蠢货,我个人与她也没啥大仇,你看着办吧。”

    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牙酸的声音,白亭霍然前倾逼近女人,面色沉郁至极,“讲!”

    “萨其格怀孕了。”兰昭儿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但卓尔泰从未和她圆过房。”

    白亭目光骤然一凝,语气煞为笃定,道:“萨其格身边那个逃跑后失踪的女奴,在你那里。”

    见兰昭儿没有否认,也没有其他的表示,白亭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要人。”

    兰昭儿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我答应过阿箬,会保证她的安全。现在的你,我不放心,因此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慕子明暗中认同,他也觉得白亭这段时间神智混乱,保不齐会干出某些不道德的事情。

    白亭眼神阴郁地盯着鹤氅女子,良久,忽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兰祭司,不知道你自己发现没有,纵使干扰众多,可反过来从结果倒推的话,你想要达成的目标其实非常明显。”

    “虽不晓其中缘由,但你与王族定有深仇大恨,并且极力想要推翻以宝岱为中心的北辽政权。”

    他的言语仿佛铁棍打蛇七寸一般,精准直击关键,“南翎王反叛一事,我估计是个意外,毕竟你也没有想到吕不为胆敢破釜沉舟,剿灭南境一脉的决心如此彻底。”

    霎时,白亭似乎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度,别有深意地说:“你对南翎王倒是情深意重,天机算尽,全力助他叛逃。”

    “那时候如果直接把他卖了,你现在混得只会更加如鱼得水,顺顺利利地搭上秦王一脉,还不会被王室厌恶忌惮......那样的话,简直是事半功倍啊!”

    此言委实诛心,慕子明不可置信地看向白亭,泪水在眶中蓄满,泫然欲泣道:“亭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二哥是我们的朋友啊!他也未曾做下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窗外暮色降落,兰昭儿静若潭水的眼眸漾出一圈涟漪,却仍是不急不恼,淡笑道:“白阁主委实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孤苦伶仃的贡女,没那么大的影响力。况且谁都无法算尽天机,如今的局面可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我做事向来遵从内心,曾经也是真的爱过南翎王,所以无论经历了怎样不堪回首之事,那年夏天的决定我永远不会后悔。你拿此事激我,欲图套出过往的秘密,亦是无用。”女人的目光恢复平静,不咸不淡地说道。

    *

    秦王府。

    书房灯火通明,燕珩目光沉凝地望着木匣中的“物件儿”,神色沉重,一语不发。

    那是一只死人的手臂,干枯犹如失去水分的木头,长而尖利的指甲呈现出诡异的灰黑,断口处还淌着粘稠腥臭的尸水,恶臭作呕的气味渐渐地弥漫了出来。

    燕珩暗自摇头,合上木匣,转头对曹安道:“很麻烦,是古书上记载的尸鬼。”

    曹安用手扇去环绕鼻端难散的尸臭味,抱怨道:“乌孙玩火自焚便罢了,怎的灾祸传染得如此之快,竟要牵累他国?”

    燕珩眉宇间染上几分忧虑,喟叹道:“若是往年也就罢了,直接打又有何妨?可今岁刚与柔宛和扎罕打过,军备损耗巨大,民生亦不如往年。”

    “难,都难啊!”

    曹安长长地叹息一声,忆及出征名单,迟疑问:“王爷,我听说这一次......兰祭司也要去?”

    提及兰昭儿,燕珩神色柔和了些许,随后又染上了几分担忧,“术业有专攻,兰兰是很优秀的灵术师,对付那些魑魅魍魉很有一套,她愿意去,会是很大的助力。只是不知她灵脉恢复得如何......”

    “前些年贺景恒那小子造反的时候,兰兰不得不自戕以证清白,数月前在楼朔又突发意外......我担心她身子没养好。”燕珩抿唇道。

    曹安嘿然无语,他无法对兰昭儿坎坷的经历作出合适的评价。

    你说她运气不好吧,寻常人经历此些惊天动地的祸事,早已经去见过阎王爷八百次了;可你说她运气好也很荒谬,人世间许多糟糕的事好像都让她遇上了。

    “吕不为之前说的,兰兰和御都军的小统领走得近,本王何尝不知?”燕珩面色微沉,缓缓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无忌看她的眼神不清白。”

    曹安对于燕珩的放任困惑已久,忍不住问:“王爷不稍加干预一下吗?”

    燕珩无奈地笑笑,“裴无忌确实爱她,可她爱裴无忌吗?兰兰不同于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贵族少女,她在大漠的部落被当作姬妾培养,生长环境恶劣,缺乏安全感,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培养一点势力也无可厚非。”

    言之有理,曹安在心中点了点头。

    “不过,”燕珩回望过往,胸口泛起一阵强烈的酸涩,自嘲道:“她似乎也不太爱我,虽然我是自作自受。”

    在这场强取豪夺而来的感情中,兰昭儿从最初的惊愕、痛苦,到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是认命了,逐渐学会开始朝他撒娇,会对他甜甜地笑,偶尔有小小的好事发生的时候,她甚至会露出欣喜崇拜的表情。

    但燕珩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兰昭儿在和燕珩的相处之中,处事、交际均是驾轻就熟,就情人的角色而言,称上一句无可挑剔也不为过。她能够机敏地察觉到你的情绪,迎合你内心的想法,就算心里委屈,也会软软糯糯地表示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一个极完美的女人,男人梦寐以求的伴侣,但真正的爱是无法不含怨怼的。

    曹安噎了一下,大脑转啊转啊,尚未找到说辞安慰上级,亲兵咚咚叩门道:“王爷,兰祭司去金颂台了。”

    天幕宛如漆黑的绸布,星月无光。燕珩透过镂空窗栏看一眼天色,眉心蹙起,把人召了进来,“她去王廷做甚?”

    亲兵弯腰曲背,恭敬道:“回王爷,具体情况属下不清楚,但听说兰祭司在去之前,专门去取了地契......很多,祁焉山下南面的一百里地也在其中。”

    燕珩已然眉头紧锁,一把扯下架上黑氅,抬步走入夜幕。

新书推荐: 沙漠神女模拟器 [娱乐圈]只是想蹭个热度 给我亲一口 社畜误入贵族学院小说后 翻脸无情 带*******〕 带着囤货进游戏[求生] 百家姓竟是乙女游戏? 我有一根仙女棒[GB] 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