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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毒之祸

    西陆,乌孙境内。

    寒冬未尽,天穹苍郁,异样的幽暗笼罩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尸的恶臭味,失去意识的腐烂尸体安息不复,从土壤中一个接着一个地爬出,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哀草绵延至天边,兰昭儿立于高崖俯瞰而下,冷风扯起她墨色底暗金纹的衣角,缓缓地飘动着。

    “把我的弓弩拿来。”

    吉布找回意识,慌慌张张地奉上“曜魄”,兰昭儿余光瞥见那独一无二的光华,蛾眉便蹙了起来:“怎么是这把?我记得我已经将它还给秦王殿下了。”

    吉布含糊其词,瞄她一眼,心虚地耷拉下脑袋。

    这也不是一个无实权的巫祝能够左右的。“曜魄”古弩的工艺巧夺天工,兰昭儿不得不承认,她用得十分趁手,现下也不便当着那么多人拂燕珩的面子,只好道:“给我吧,辛苦你了。”

    银白的羽箭破开沉闷凛冽的冬风,遽然射穿一个尸鬼的头颅。只见那怪物顿了顿,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兰昭儿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它不再动弹,又分别朝其余尸鬼的胸部、四肢、腹部各射一箭,虽然减缓了怪物行动的速度,却无法彻底杀死它们。

    “记。”

    兰昭儿的眼神既冷且沉,缓缓道:“尸鬼乃是邪灵降临,附身亡者催生而出的怪物,习性异于活人,寻常武器将其难以消灭,用巫师祈福后的铁制兵器贯穿尸鬼的头颅,是除斩首以外、现有的,可推行下去的灭除方法。”

    吉布嘴唇微张,委实是对她的玄术造诣口服心服,连连点头道:“我马上记载下来,然后请秦王殿下把这些对策传发下去。”

    “不急。”

    兰昭儿把银弩交给亲兵,道:“我随身携带的金楠雁柱箜篌,也请帮我拿来。”

    守在周围的骑兵武士面露疑色,不敢多问,迅速将箜篌取来,弓身双手奉上。

    只见琴身大小不足凤首箜篌的四分之一,通体流溢着瑰丽细碎的光彩,恰有日月珠玑之辉,浩瀚银河之灿,端的是华美无极。

    待到寒风再起之时,兰昭儿见时机已到,素白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翻转如柳叶,宛若从光澈如镜的湖面下散射出的、空灵清越的雪泉泠泠之音,看似柔美平和,却暗含彻骨萧森的冰寒,崖上众人不期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呆滞僵硬的尸鬼们悉数停住脚步,身体犹如地震一般咔哧震抖起来,赤黑色的污血自它们的眼眶、鼻孔、耳膜洇洇溢出,灰白的眼球凸起、膨胀、炸裂,修罗地狱之景亦无外乎是。

    远山青黛,梵音似烟,尸鬼们却似乎痛苦不堪,丑陋的面容愈显狰狞可怖,四处狂奔乱撞,咆哮着伸出紫黑粗肿的手指,十根尖长的指甲刺入腐肉,把同伴的面容、躯干粗暴地撕裂,一时间断肢内脏乱飞,场面煞是血腥。

    这种自相残杀的行为前所未见,可谓是诡异且恐怖之极,吉布骇然大惊,霍然转目看向女人——

    九绝音杀术!

    此乃七百年前的玄慧大师于圆寂前顿悟的法术,对邪物的杀伤力巨大,威力远超一般的灵术、符咒,在历史上赫赫有名。

    无论是占卜星相的学者,亦或灵学一脉的符咒师,必定都对这流星一般飒然夺目、却又转瞬即逝的法术有所耳闻。

    记载音杀术法的卷轴早在百年前的混乱中或破损、或遗失,古人想要窥见其中玄机之一二已是难如登天,当世之人根本不可能掌握!

    兰昭儿对士兵们的反应漠不关心,曲终收弦,她望着敌我不分的尸鬼,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脸上露出了骄傲又张扬的笑容,“漂亮!”

    日薄西山,铁骑们将在村落附近徘徊的尸鬼剿灭殆尽。村民要么被尸鬼啃咬分食,要么在邪物的催化下尸变,已是十不存一。

    兰昭儿带人搜寻幸存的活人,最终只在废弃的柴房里找到了一双年幼的姊弟。

    兵卒刨开干枯的茅草,两双黑豆似的眼睛露了出来,脸蛋上满是灰尘与血污,兰昭儿朝两个孩子看了一眼,随口道:“送去难民营。”

    女孩的年龄在十一二岁上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猜到了村人尸变后惨死的结局,眼睛红得像兔子,抱腿窝成一小团儿,悄悄地掉起了眼泪。小男孩不过四五岁,尚且懵懂无知,望着女人的背影咬了咬手指,口齿不清地问:“大姐姐,你看见我的阿爹和阿娘了嘛?”

    兰昭儿步伐一顿,“没有。”

    小男孩扁了扁嘴巴,一脸要哭的样子,执拗地追问道:“可是阿娘答应过我和姊姊,今天一起去河里捉鱼,回来红烧的!”

    女孩听到弟弟失礼的话语,急忙站起来捂住他的嘴,拉着弟弟跪下去,以头磕地道:“小孩子不懂事,请大人不要与他计较。”

    兰昭儿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姊弟俩走了过去,揉一把他们的脑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至女孩儿的手中,坚定道:“努力活下去。”

    “太难了......太难了......”小女孩再也坚持不住,抹着眼泪大哭起来:“没爹没娘,没钱没粮,该怎么活啊?”

    兰昭儿拿出洁白的手帕,动作温柔地帮她把脸蛋擦净,一边神色淡淡地勉励道:“你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站起来。”

    “我努力了,就会变好吗?”小女孩眼底浮上一层茫然无措,低低地啜泣着。

    “我不知道,苦难和贫瘠有时候看不到尽头。”兰昭儿望着两张稚嫩的面孔,唇角带上一丝淡而温和的笑意,“但至少试一试吧,也许会好起来呢?就算只有一丁点的希望,我也是不想放弃的。”

    她取下鬓边的纯银发钗,很是妥当地放入小女孩里衣的兜中,柔声笑道:“财不外露。”

    女孩生手生脚地行了一礼,只听女人温和道:“如果以后,实在活不下去了,你可以来找我。若是我还留在这个世间,活得不很差劲,我会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兰昭儿走后,小女孩坐上了前往营地的马车,马车的木杆在行驶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在角落里小心地拆开油纸,原是几枚果肉饱满的梅子蜜饯,表面撒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糖粉,看起来甚为清爽可口。

    女孩愣了一刹,埋下头,苦涩地笑了一下,给打着瞌睡的弟弟喂了一颗,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泪水的咸味与蜜饯的酸甜交融在一起,她的内心也随之五味杂陈。

    *

    主帐内人影憧憧,吉布走进帐门,只见眼前灯火辉煌,十数名将领们笔直地列在燕珩座前,兰昭儿肩披银白狐裘,单独立于一旁,正自朗声汇报:“......尸鬼虽然数量庞大,但作为邪物等级不高,加上有前车之鉴,占星殿授予的知识足够应付。”

    “属下建议,派遣巫师、祭司们进行简单的学习,先把最低阶的咒术学会运用,这样更方便我们大批量地生产对付怪物的铁箭。”

    正当众人忖度之时,兰昭儿语气公事公办地说:“属下已经将画好的符咒交予长老阁下的首徒,吉布,以后处理的具体事由,还望王爷与他多多商讨。”

    燕珩沉吟一瞬,朝她微微颔首,肯定道:“就这样办。”

    “兰祭司。”铁黎抬起军靴向前跨出一步,站定后视线转向女人,质疑道:“据我所知,我国尸傀相关的灵术古卷已经全部损毁。在下斗胆,敢问您是如何习得音杀术的?”

    兰昭儿瞥他一眼,平心静气地回答:“自学成才。”

    “自学?”铁黎的眼底升起一线不信任,“那种东西也能靠自己摸索出来吗?”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兰昭儿完全没有被人质问时应有的忐忑,神态轻佻地调侃。

    铁黎皱起了眉头,“你......”

    “够了。”燕珩打断铁黎,缓声道:“其他人出去,兰祭司留下。”

    阴冷从帐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暖炉中的栗碳爆出几点细碎的火星,燕珩合拢奏报,望向安静无言的女人,微喟道:“坐下吧。”

    兰昭儿沉默了一会儿,老实地走至桌案的左侧,慢慢在驼绒毯上跪坐下来,垂首恭谨道:“王爷有何吩咐?”

    燕珩眼底闪过一缕痛色,低声苦笑,“没什么吩咐,想和你联络一下感情,不可以吗?”

    兰昭儿温顺应答:“属下对应尽的职务有数,王爷军务繁多,不易再为此等琐碎之事操劳。”

    胸口一阵钝刀割肉般的疼痛,燕珩哑声道:“祁焉山的地本是你的封赏......既然给了王廷,我从北境另外划一块给你。”

    兰昭儿只笑,坦然拒绝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可属下用不上。”

    北境的每一寸土地,士兵是燕珩的,官员也是燕珩的,她要这地有何用?每年收的赋税?银子自是极好的东西,但她现在无亲无故,一个人,也没有需要花大钱的地方,拥有的财物太多,她也留不住。

    但若是燕珩要把梁朝故土交还给她,那她非常愿意。

    燕珩叹了一口气,凝望着她在火光映衬下的侧颜,忽道:“等乌孙的战事结束,我不会再轻易打仗了。”

    兰昭儿差点儿没绷住,真的假的……

    那道低沉的声音接着道:“我在翡月湖边有一套宅子,虽比不得王宫华丽,但胜在环境清雅,气候干爽,冬暖夏凉,最适合养身子。”

    “清晨一推开窗户,便是一望无际的湖,鲜花开得都比其他地方娇艳,五六月的时候简直是花海连天。湖水在阳光下是淡蓝色的,像是最清澈的琥珀;到了夕阳下山以后从山顶看去,又变幻成了水碧色,静谧的有如一轮明镜。水的尽头还有连绵的雪山,很美......”

    燕珩一贯沉毅冷漠的面容,竟然罕见地流露出憧憬,目光恳求地望着她。

    兰昭儿静了片刻,掀起长睫问:“王爷的意思,我不明白。”

    燕珩也不生气,耐心道:“我在邀请你。”

    “金勒城里乌烟瘴气的事太多,难免劳心伤神,你活得不安稳。我陪你去翡月湖边休养一段时间,那里不会有讨厌的人打扰你,伤害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兰昭儿许久没有说话,替男人添了杯热茶,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上了笑意,“王爷,我很喜欢花,我羡慕它们鲜活的生命力,因此在院子里养了许多。”

    燕珩一愣,“我知道......”

    “其中我最爱养的花,叫白月昙。”

    兰昭儿的手滑入温热的狐裘,“白月昙花期不长,在初夏六月开得最好,但其实也就绽放一两个时辰,有时还在半夜,我容易睡过头,所以经常错过。”

    她笑了起来,容光仿佛春光一样明媚照人,“若是运气好,我能碰上月昙吐蕊的刹那,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皎洁如霜,月亮都被它比下去了,只要是见过的人,都忘不了的。”

    “我空暇时爱犯矫情,常常会想,人的感情就像院子里的白月昙,灿烂与绚丽不过一瞬,之后便无声无息地凋谢了。”

    “可是那一瞬间,便已是永恒了。”

    燕珩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声音益发嘶涩,“你心里的月昙花,也为别人开过吗?”

    兰昭儿歪头朝他笑笑,含混道:“谁知道呢?”

    燕珩不敢撕破真相的薄膜,垂目盯着女人纤瘦雪白的手腕,情意与悔意难以抑制地涌入胸口,节奏全乱,鬼使神差一般地问:“我逼你,也没有护好你,你恨我吗?”

    兰昭儿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衣摆,殊无停滞地站起身,然后摇了摇头,“早就不怨了。”

    “我这些年也想开啦,什么事都需看得淡些。”

    她一手打起牛皮的帐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偏过了脸,“以后如果有机会,请王爷给我带一束格桑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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