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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巫山不是云(十)

    至于流言的操控者,裴无忌作为众多事件的参与人,心底早有猜测,“事关后嗣血脉,下一步,估计便是煽动激进的臣子,上殿逼问萨其格,把王都的水搅得更浑。”

    天气冷极,手指都难以屈伸,雷盛摩挲着镶嵌扶手的珍珠,试探着说:“这般步步为营,想必是对......恨之入骨了。”

    裴无忌保持着淡然,考虑到日后的计划,选择不掀开最后一层纱布,“恨金颂台的人那么多,很难断定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联手。”

    雷盛正色问:“我们需要做什么?”

    裴无忌看他道:“静观其变。”

    闻此,雷盛的眉心蹙了起来,“这难道不是浑水摸鱼的绝好时机吗?什么都不做,岂不又让他人把好处占尽?”

    裴无忌摇头叹道:“如今的金勒,还有好处值得争来争去的吗?燕珩反了,没有他的拥护,王都便不值钱了。”

    雷盛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裴大哥,你想不想......秦王和南翎王他们一样?”

    裴无忌微微一愣,神情转而变得严肃,“为何这样问?”

    少年转动轮椅,眼中浮现出一缕深重的阴鸷,让人心觉陌生,“天下权势起于兵马!王都目前处在暴//乱的边缘,我们只需等待时机,便可取而代之。”

    他蓦地回头,“裴大哥,在我心里,你一点儿不比他们差!他们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裴无忌没有接话,过去许久后,沉声道:“取而代之?小盛,你想过没有,那之后呢?”

    “之后?”雷盛面有疑色。

    裴无忌指了指脚下的雪地,唇边带起一缕苦笑,“你回想一下金勒在西陆的位置,被一南一北两只巨兽夹在中间,就算成功占据,又岂能长久?”

    院中寂静下来,雷盛直直地凝望着雪地,半响后长吐一口白气,“总得争上一争,方才不负这乱世。”

    *

    东陆梁国,扬州。

    窗外细雪纷飞,淡雅的茶香溢了满屋,煮茶用的是山泉水,薄胎瓷的茶具亦是不同寻常的精致。

    天青色貂裘的俊美男人手执玉棋,望对座一眼,气定神闲,落下了棋子。

    “谢相倒是有闲情雅致。”只听一声脆响,身着武袍的中年人将棋子丢回棋奁,面上显露出不耐,“圣上遣你来此已数月有余,从夏天等到了冬天,不知何时才能铲除米里的蛀虫?”

    谢檀抬起了脸。

    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容,颜如冠玉,眼似桃花,五官优越至极,称一句公子世无双亦不为过。很难让人相信,在这个年纪,他已是一国丞相,地位仅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徐将军,少安毋躁。”谢檀把手拢入宽大的衣袖,朝对面微微笑道:“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徐敬达冷冷地笑了一声,嘲讽道:“我看是西风吧!”

    谢檀想了想,竟然点头道:“你说的对。”

    “谢檀!”徐敬达忍耐已久,这下终于动了怒,顾不得官职高低尊卑贵贱,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你个小狐狸崽子,少在老子面前玩这些七弯八绕的!说,你整天不干正事,派人去找昭宁想干什么!”

    谢檀悠悠地叹一口气,心平气和地纠正道:“我在做正事,只是叔叔看不见罢了。”

    紧接着坦然承认:“去找昭宁,则是为了借她的势。”

    徐敬达皱眉:“借势?”

    “世家大族,百年根基,势力深厚异常。若我和陛下直接对其下手,容易引发哗//变,及暴//乱,朝廷也不得安宁。”

    谢檀顿了一下,娓娓叙述道:“但昭宁不一样。江南一带的封地归她所有,又身处西陆,明枪暗箭都舞不到她跟前去,让她来出这个头,要的就是出其不意,防不胜防的效果。”

    “这样一来,事情可以做得更加干净,昭宁妹妹落得个好名声,皆大欢喜。”

    他说的有条有理,徐敬达却是听得眉头紧锁,“谢砚华,我看你脑子糊涂了吧?昭宁现在是何身份?她在西陆,是邻国之主的宠妃!还能跨境执法不成?”

    谢檀摇摇头,不认同道:“昭宁先是我大梁的护国长公主,卫谢的子孙,才是他南翎王的王妃,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两人视线相撞,徐敬达沉下脸质问:“自古以来,为国联姻的宗室女,若非......皆不会再插手母国之事。你这样做,不怕南翎王多心吗?”

    “不怕。”谢檀十分笃定地说:“此事乃大粱内//政,不涉及南境军民的利益。”

    “况且,”谢檀一臂撑颊,挑起了薄唇,神态轻松,语气中有十足的把握,“贺景恒爱得死去活来的,放点儿权给昭宁怎么了?”

    他推开镂空的木窗,漫天飞舞的雪花随风进了屋,落入青花瓷杯,与澄澈的龙井春茶溶为一体。

    “您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的,陛下和昭宁也不会。”

    徐敬达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一如既往的无法看透,只好转变了话题,“我听说,柳家的女儿签了和离书。”

    茶香扑鼻,谢檀轻呷一口龙井,不予否认。

    “小姝和陈家子脾性不合,和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莞尔笑道。

    徐敬达亦不看好这桩姻缘,然权贵门阀之间的联姻,其间利益牵扯甚广,说离就离的极为少见,心中颇感讶异:“办的倒是蛮顺利......”

    谢檀淡淡一笑,“陛下与昭宁都在为这件事出力,自然会顺利许多。”

    “那确实没人再敢阻拦。”徐敬达腹诽。

    谢檀目光中浮起对昔日的追念,“小姝从小对医术感兴趣,《本草经》、《百草集》翻得卷边,碍于柳家嫡女的身份,不敢在人前显露。以后,她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长安北街新开了一家医馆,是小姝的产业。”谢檀拿出一个铜质令牌,笑眯眯地邀请道:“徐将军要不要入股啊?别怕,我给你保本。”

    由于江昭宁的缘故,徐敬达对柳姝的印象很是不错,听闻她摆脱桎梏开启了新的生活,心里舒坦了许多,嘴上仍不忘讥讽道:“难为丞相大人干了件人事。”

    谢檀悠然地笑着,胸有成竹地说:“望徐将军静待几日,谢某还准备了一出好戏,请各位叔伯观赏。”

    光阴似箭,使臣返程的用时很短。除去所求的信物,身边还跟随着一队武士,大约百十人有余,看其兵甲装束,绝非梁国中人。

    马蹄踏乱了覆盖道路的薄雪,驿站外,武士头领一勒马绳,在战马上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稚嫩而清秀的少年面容。

    他在马背上抚胸道:“替殿下、王妃问丞相安。”

    谢檀认出了他腰间的令牌,微微感到讶异。他只为求一封下决断的书信,未曾料到贺景恒会派心腹前来。

    表面神色不改,拱手见礼道:耳闻不如一见,南境影卫果然名不虚传。”

    十七只是浅淡一笑,踩鞍下马道:“谢丞相说笑了。在殿下的麾下里,我是最拿不出手的,不过是同僚职务繁忙,临时受命罢了。”

    谢檀只笑,问:“长公主是否安好?”

    十七思索了一下,道:“小王妃安好。如果没有气人的消息传过来,也许能更好一些。”

    饶是谢檀,亦是被他阴阳得一噎,“是我考虑不周。”

    十七表情认真地啄啄脑袋,“的确考虑不周。”

    “我们殿下说了,谢丞相的本心可能不坏,只是近来王妃的精神不佳,需要静养,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找他。”

    谢檀暗想自己脑子没病。

    然忽略了江昭宁的身体状况,确让他心生愧疚,沉默了片刻,再度诚恳致歉:“是我之过。”

    见提点得差不多了,十七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处置谁?”

    如果霍凌在这儿,一句“关你屁事?滚蛋!”恐怕已经脱口而出了。可谢檀是文人,一个清贵优雅的世家贵子,秉持着上好的修养,保持笑意道:“此乃大梁朝政,不便细说,请阁下将长公主的信件交予我。”

    十七好脾气地答应:“哦。”遂取出装信的木筒递给谢檀,看着他拆信的时候,忽道:“对了,殿下的意思是,既然来都来了,顺便就帮你们一起把活干了。”

    谢檀霍地抬起了头,桃花眼中风流之意不复,“你说什么?!”

    十七很贴心地帮他抖开锦帛,“我说,我们殿下让我替你抄家灭口。”

    谢檀微微转首,锦帛上,一个血红的“杀”字赫然映入瞳孔,他认得,是江昭宁的字迹。

    落雪无声,枯黑的木枝悬于头顶,笼罩下一片片灰暗的落影,幽寂包围了整个驿站。

    良久,谢檀哑着嗓子说:“这不合规矩。”

    十七努努嘴,建议道:“规矩是人定,你改一改。还有,你搞快一点,我急着回去复命呢。”

    谢檀的大脑极速转动起来。

    作为本国人顾忌良多,那让其他国家的人做不就行了?

    这样贪官污吏杀了,银子全充国库。江昭宁可得清名,萧彻可得政绩,且不用脏谢氏的手,世家豪族报仇甚至都没理由找他。

    赢!全方位的赢!

    谢檀本就心思玲珑,早年间经历夺嫡之争,手腕相当果决,从不怕开创先例。一旦有了把握,便丝毫不拖泥带水,面含笑意地望向十七,拱手道:“有劳。”

    见他如是干脆,十七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利落拔刀出鞘,认可道:“这就对了嘛。”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风雪大作,最适合杀人。

    徐敬达按时前来约定地点,却见官兵侍立道路两旁,中央摆了把紫檀木椅,青氅男子端坐其上,手里拿着把奢华漂亮但明显毫无用处的鹅毛羽扇,定睛一瞧,不是那谢檀又是何人?

    他坐在这里喝茶,谁去办事?

    霎时间,徐大将军的火气从脚底冲上了天灵盖,“谢!砚!华!”

    谢檀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几下领口,平声道:“徐将军,稍安勿躁。”

    “勿躁个屁!”徐敬达破口大骂,“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假把式?拖拖拖,妈的,黄花菜都凉透了!”

    “你别急嘛。”谢檀依旧是那副讲究的作态,“已经有人在动手了。”

    大梁可没有绝杀教这种杀手组织,徐敬达深吸入一口气,刚准备进行下一轮的输出,恰值此际,风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灌入了他的鼻腔。

    徐敬达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血混合着融化的冰水,蜿蜒流淌至脚边,不断稀释后,在暮色中呈现出暗淡的红。

    黑衣黑靴的少年从巷尾遥遥走来,“谢丞相,收工。”

    谢檀竖起大拇指,“好快。”

    十七用手背擦一擦脸颊上的血,头儿教导过他,做人最重要的是低调和谦虚,“还行吧。”

    徐敬达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满面懵然。

    谢檀扭身朝他摊一摊手,“徐叔叔,你看,办完了。”

    这张迷倒长安城万千少女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讨打。

    黑衣少年无心关注二人的对话,先在衣服上仔仔细细擦干净爪子,而后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张气派的金纹请帖。

    他双手递予青氅男人,非常郑重地提醒道:“我要走了,谢丞相,记得来参加我们殿下的婚礼。”

    贺景恒的审美实在是......一如既往又众所周知的花里胡哨,但还好,还好不丑,不会损害自家妹妹的美貌。

    谢檀悄自腹诽着,面上不忘颔首道:“长公主乃谢某的血缘亲妹,关系亲厚异常。谢某必会按时赴约,风雨无阻。”

    铁蹄声渐远,徐敬达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冷冽至极,“年轻人的胆子就是大,不怕引火烧身。”

    谢檀端起瓷杯,半满的热茶悉数浇至地上,恰似在祭奠今夜的刀下亡魂,“不出意外的话,烧不到这儿来。”

    “你哪里来的自信?”徐敬达语气嘲讽。

    暖色火光的映照中,谢檀看向雪道上的马蹄印,“毕竟......有绕指柔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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