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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少时凌云志(八)

    光闪烁,划出一道森冷的弧线,尖端刺穿了“青裳”的心口。

    江昭宁不带感情地拔出玉簪,冷冷道:“蠢东西,青裳绝对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青裳”的幻象有如云烟一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团火焰形状的幽蓝魂魄,正自瑟瑟发抖。

    “你这个暴力的女人!”祂火星四溅地控诉,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嚎啕大哭。

    江昭宁慢条斯理地将簪子收好,全然无视窜来窜去的愤怒幽魂,仰躺在水镜般的云海上,神态极为疲倦。

    “你干嘛?这是吾的地盘!”幽魂大吼大叫。

    “吵死了。”江昭宁头痛欲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叱道:“闭嘴,否则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挣脱桎梏的贺景恒恰好听见,可谓呆若木鸡,飘飞到她的身边,戳了戳她的脸蛋,在心中想:“在我面前,宁宁从没表现过这付模样......”

    幽魂发完脾气,降落到江昭宁的脑袋旁,扭扭捏捏地问:“你可以带吾走吗?”

    方才还想害人,现在突然又腆着脸求收留?贺景恒怒气直往上涌,一把伸出手去想拽祂,自然没有抓住,因为他更不是实体。

    江昭宁转向幽魂:“你没事吧?”

    “吾已经被困在乌孙这地方许多年了。”

    荧蓝的火焰长出两只爪子,张牙舞爪,恐吓道:“再不走便会憋成怨灵,危害人间!”

    “你难道没有祸害天下吗?尸毒的爆发不可能与你无关。”江昭宁寒声说。

    幽魂的火焰一耸一耸的,委屈地咆哮:“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吾诞生于天地元气之间,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的草木山川,然而有一天,一个恶毒的巫师用禁术囚禁了吾,不停地从吾身上榨取力量!吾的千年修为都快被压榨干净了!”

    江昭宁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缕灵力,探完幽魂的属性,发现确非恶灵,不禁疑道:“那你为什么想杀我?按照你的说法,你好像还是我释放出来的吧?”

    仿佛心虚一般,冉冉的幽焰缩成一簇,“吾太孤单了......你很和吾的眼缘,所以想留下你,在幻境里陪伴吾。”

    贺景恒气得牙痒痒,但又打不到,只能杀气澎湃地死盯着祂。

    江昭宁摇了摇头,缓声教育道:“不顾他人的意愿,强迫别人做事,这是错误的行为。”

    “吾错了,你不要丢下吾。”幽魂的语气非常可怜,随后又开始喷洒火星,大多数朝贺景恒神识所在的方向溅落。

    贺景恒:“……”

    这鬼玩意儿故意的吧?

    “吾会改正的。”祂蹦蹦跳跳,是以独特的方式在撒娇。

    心悸好转了一些,江昭宁撑坐起身,很干脆地拒绝:“不行,我有一只狸猫了,比你可爱比你乖巧,但特别能吃,我养不起第二只。”

    蔚蓝的天空倏然黯淡下来,迸溅出的火星更大了,几乎要形成焰雨。

    失去武器的贺景恒只好左躲右闪,练武之人和修仙卜天的求道者领域截然不同,遇上灵魔的攻击,场面属实狼狈。

    幽魂伤心地大喊:“吾不需要你养!吾乃天地孕育的灵物!不会耗费粮食!”

    “既然你那么厉害,相信你可以独善其身。”江昭宁油盐不进,抚平褶皱的裙摆,起身念咒,看样子马上就要破开幻境走人。

    “嘤。”幽魂绕着她不停地转圈,明显是着急了,“吾说过了,吾不能离开这片土地,除非有灵术师与吾缔结契约,必须要认主!”

    江昭宁动作一顿,乜向祂淡淡问:“你有何用处?”

    “吾用处大着呢!”幽魂自豪地昂起了头,“吾会点火,还会发光发热!”

    “那不就是废物?”贺景恒腹诽。

    江昭宁哂道:“我不缺油灯和暖炉。”

    幽魂见她咒术即将画成,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吾可以给你提供灵力,还会预测国运!”

    江昭宁稍微放慢了速度,半真半假地试探:“星相占卜之术,一般学灵术的都会一些。”

    “吾和你们都不一样!吾知道得最多!”幽魂蹦跶道:“你非要让霍家小子登祭台,肯定就存着替梁国积攒气运的打算!”

    贺景恒本就心存疑惑,此刻顿时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伊勒德武功明明略胜一筹,原来如此……”

    江昭宁霍然转目,不确定地问:“真有这个作用?”

    幽魂哼了一声,“给天道卖人情的事,做了难道会有害处吗?”

    江昭宁暂停施法,兀自思忖了一会儿,望祂道:“我暂时不愿和你结契,但我可以找个法子带你走。”

    *

    尸毒的根源被消除,阴气便迅速褪去,尸鬼也变回了普通的死尸。

    两年的灾祸终于彻底结束,当晚篝火雄燃,全军欢庆,将士们把臂畅饮,皆是春风满面的喜庆之态。

    祸事既平,霍凌便不再多留,和江昭宁道别后,连夜启程赶回了梁国。

    之后的几天里,贺景恒把雅陵江以南的驻防重新进行了调整,阻碍已无,任铁浮屠为先锋,开始逐渐向北扩张,一步步地向金勒逼近。

    回程的马车上,贺景恒看一眼半空中飘着的幽魂,又看向软座上蜷成一团的胖狸猫,额角的肌肉抽了抽。

    “殿下放心,这团蓝焰是天地孕育的......祥瑞,不用吃东西,好养活。”江昭宁含笑解释,微小的表情却阐明了内里的尴尬。

    听她说自己是祥瑞,幽魂高兴极了,象征性地啄啄“脑袋”,顶端刺猬般的火焰乱跳,看上去颇为滑稽。

    贺景恒心感荒谬,“这玩意......这祥瑞真的不会把马车点燃吗?”

    幽魂变出一张血盆大口,以此来彰显祂的愤怒。

    “你能不能变个形态?”江昭宁小声询问。

    幽魂冥思苦想了半天,倏忽光芒闪烁,摇身变成了一颗水滴形的碧蓝宝石,澄澈清透,若拿到当铺里估价,绝不逊于上上等的玛瑙或翡翠。

    江昭宁望着掌心的宝石,眼神戏谑,“这么漂亮的玉石,难道不怕我把你拿去卖了?”

    闻言,宝石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是在表达抗议。

    “好啦好啦。”江昭宁把祂装进紫檀木匣,“逗你的。”

    见她穿得单薄,贺景恒拿出备好的斗篷,展开披到她的身上,“这地方晚上又湿又冷,你多穿点。”

    江昭宁拢一拢雪绒蓬松的领口,朝他嫣然笑道:“殿下真好,我正觉得凉飕飕的呢。”

    “你醒来后很少说话,饭吃得也更少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贺景恒眉宇间透着担忧。

    江昭宁微笑着掩饰,“可能是最近累,头有点疼,过几天就好了。”

    目睹了挚爱之人最残忍的过去,贺景恒胸口的窒闷感难消,稍稍调整好心态,放柔语气询问:“宁宁,你在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吗?”

    江昭宁怔了半响,勉强扯起笑说:“嗯......不算特别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可我瞧你脸色不太好。”贺景恒温然诱导:“如果可以,要不要说出来?”

    要将内心深处的苦痛叙述出来,如同把溃烂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任人观赏。要做到,除非是极致的信任和亲密。

    现在的江昭宁难以做到。

    她的面色愈发惨淡,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没有......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贺景恒心脏抽得一痛,“这样啊......”

    此后,江昭宁似乎又回到了重逢时候的状态,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隔阂犹如死灰复燃,让她无所适从。

    一直持续到回城,也没有较大的改善。

    战争期间,主帅自当坐镇中央。贺景恒将南翎城上下安排妥当,便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前线。

    临行前,身披银铠的青年来到了江昭宁的跟前,单膝点地,望她道:“宁宁,我要走了。”

    江昭宁垂眸,纤密的睫毛投下了浅浅的阴影,“愿殿下武运昌隆。”

    贺景恒展颜笑道:“有宁宁的祝福,肯定会非常顺利。”

    江昭宁抿了抿唇,“殿下,要平安啊。”

    “一定。”贺景恒与她拉勾,承诺道:“凡是欺负过你的,我会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带回来给你。”

    江昭宁指尖抚上他的脸颊,“金勒大多数的人对我其实不坏。得民心者得天下,殿下勿要乱开杀戒。”

    贺景恒亲吻一下她的手心,应道:“你放心,我有数。”

    “这些日子我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贺景恒眷恋地抱住了她,神情赧然,“如果你没有办法继续爱我,以后,就让我来好好爱你。”

    江昭宁眼睛泛起了湿意,急道:“我......”

    贺景恒轻轻捂住她的嘴,扬起头,望她咧嘴笑道:“别急着反驳我嘛。若是有一天你改变心意了,我一直都在。”

    战士们扬旗出征,主城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隐有几分落寞。

    又是无眠的一夜,冷月的光辉洒了满院,江昭宁在贵妃椅上斜倚着,杯中的桃花酒酿见底,正欲再添,盛酒的银觞却被按住了。

    “弟妹,恒儿说你身子不好,少喝些吧。”贺清隽恰到好处地收回了手。

    江昭宁浅浅一笑,搁置手中杯盏,“让大殿下见笑了。我闲的无聊,一时忘乎所以了。”

    贺清隽一掀衣袍,在一旁的圆凳上就坐,“心中苦闷,借酒消遣也未尝不可理解。”

    江昭宁脸上带起一抹淡笑,“乌孙的尸毒解决了,殿下的基业渐定,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有何苦闷?”

    贺清隽摇头,缓缓道:“你把自己困住了。”

    禁锢在了长安的皇城中,大漠的黄沙里。

    “放过自己吧。”青年由衷地建议。

    江昭宁神色陡然转冷,沉声道:“大殿下的话也许是对的。但我不能忘却我的经历。我做过卑贱的琴姬,被当成商品送来送去,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如果连我都抛之脑后,还有谁会记得那些受尽虐待而死的姑娘呢?”

    “大殿下这般一帆风顺的贵人,本来就不能和我们共情。”江昭宁言辞罕见的犀利。

    贺清隽与她的视线直直相对,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只是因为世道不公而感到愤恨,你是不会这么痛苦的。”

    “你在自责,这是导致你活不安稳的根本原因。”

    江昭宁冷冷地嗤了一声,“敢问大殿下,我犯了什么错需要自责?”

    “我不清楚,或许你根本没有过错。”贺清隽仍是面不改色,“但你似乎会因过得富足舒坦而内疚。”

    江昭宁猝然怔住。

    静默下去良久,又听白衣青年开导道:“向往美好的生活,并非对过去和故人的背叛。相反,真心待你之人,必定希望你一生快乐无忧。”

    江昭宁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兀自斟倒满杯清酒。

    “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如钩的弯月高悬于穹顶,江昭宁将冰冷的酒液慢慢地浇洒到地上,扰乱了水银般荡漾的月光。

    “我救不了我的朋友,甚至对他人的不幸见死不救,所以我不敢回青玉祭拜。”

    贺清隽喟道:“你全无过错,不需要为她们的不幸而负责。”

    “恒儿攻下青玉后,圣殿的管事者悉数被处死,新一批被搜刮的姑娘也被释放了,严令之下,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惨剧发生。”

    江昭宁心里震了一下,声音微显沙哑,“殿下未曾与我讲过。”

    贺清隽叹气,“你俩在对方面前都喜欢闷着。恒儿好一点,对其他人心里有怨气或不满,当场就发泄出来了。你呢,不好的事都憋着,这样怎么会活得开心?”

    “嗯。”江昭宁阖眼。

    贺清隽笑容明朗,温言道:“大江东去不会倒流,世上还有许多姑娘面临困境。”

    “乌孙的难民,我们计划以工代赈,可搬石和耕地等大多是针对男子的劳动。对于女子而言,自食其力当然是上选。你贵为一国之后,可以尝试着给她们创造条件,让她们去做力所能及的事。”

    夜风微凉,江昭宁心头却涌上了一股热流,积压于心的重石一扫而空,“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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