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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少时凌云志(十)

    在夏天到来之前,铁桶般的骑兵围住了金勒。

    轮椅停靠在了城墙的护栏边,雷盛透过城栅的空隙远眺,只见盾牌竖立、枪戟如林,改良的投石车和床弩巍然并列,在五月艳阳的照耀下,点点寒芒闪烁,仿若银河中的无数星辰。

    雷盛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觉得这架势越看越夸张,嘲道:“这是要对付传说中的洪水猛兽吗?”

    旁边的裴无忌仍是一付平静的神情,淡淡道:“并非单独针对我方,贺景恒行事向来不低调,传说中的铁浮屠甚至还没出场呢。我猜,打燕珩的时候恐怕更加惊天动地。”

    “可他到现在也按兵不动,明明排兵布阵都完善得差不多了......”雷盛不解。

    裴无忌声音带上了冷意,“疑兵之计,欲让我方自乱阵脚的手段罢了。面对强敌一旦心生退怯,其实就已经输了。”

    心态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成了现在的惊恐犹豫。雷盛抿唇道:“可能......打不赢。”

    “说的不对。”裴无忌残忍地纠正,“是几乎毫无胜算。”

    雷盛不甘心地捶了捶石墙,“至少占据了地利,开国时选在金勒建都,看中的便是易守难攻。”

    裴无忌沉默着听完,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个时代天地间灵气枯竭,武者没有以一敌千的内力,兵阁也尚未发明出床弩和云梯。”

    “铁豹骑和铁浮屠征战经验丰富,御都军却没打过正规的战役,双方装备的差距也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谈什么阴谋阳谋皆是无用。”

    “白阁主那般足智多谋,可否让他出些主意?”雷盛眉头紧锁。

    裴无忌扶额叹了一声,无奈摇头:“白亭的确算聪明人,但并不熟悉战场和军法。”

    况且,对面的阵营里有比他更聪明的......

    雷盛望向年轻的将军,目光中饱含忧虑,咬牙道:“难道要像其他领主那样,直接臣服吗?”

    虽然父亲雷启川曾言,此次尽交由裴无忌判断,但若不战而降,雷盛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看情况再定,急什么?”

    裴无忌安之若素,分析道:“宝岱王既死,吕不为也自焚身亡,失踪的卓尔泰便是上佳的谈判筹码之一。”

    “就算最后输了,我也定会保你和雷伯伯的平安。”裴无忌承诺。

    不待雷盛回答,城下突然起了动静。

    雄骏的战马越阵而出,哈扎勒缓缓扫视城栅一周,见其持兵守卫,防守森严,联想听闻的往事,恨恨咬牙想:“就是金颂台里的那群杂种欺辱殿下,戕害殿下的家人!我必杀他们!”

    副将擅于察言观色,立刻把备好的长弓双手奉上。

    倏忽一声爆裂响起,如雷贯耳,高挂城头的门匾被击得粉碎。哈扎勒动作不停,拉弓连发数箭,分别射穿了值守哨兵的眼珠和头颅。

    一部分老兵目睹此景,观其射箭手法,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变,在炎日下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

    铁豹骑所在的阵地经过了计算,恰好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尽管弓箭手立即进行了反击,发射的箭支却悉数落了空。

    雷盛瞪大了双眼,“这!......”

    “你瞧,我说的验证了。”裴无忌的面上全然不见怒色,从巴纳尔手中接过铁弩,手臂劲力一震,瞄准了远处的少年将军。

    哈扎勒微微侧身,轻松地避开了掠近的铁箭,旋即挥动长/枪,斩断了接连射来的几支。

    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裴无忌等的恰是对手防心最低的那一瞬间。

    弩箭的轨迹于半途陡变,哈扎勒旋即斜身躲避,箭头依然沿着铠甲的缝隙擦过,在右臂豁开了一道寸长有余的血口,顷刻鲜血淋漓,甲胄下的军服也浸湿透了。盾兵迅速推了上来,将锻铁的巨盾遮挡在他的马前。

    “怎么回事?”哈扎勒顾不得疼痛,瞥向流血不止的臂膀,难以置信地喃喃:“我看得很清楚,那一箭是如何......”

    本已准备出手截箭的贺景恒微微一顿,望城楼的方向一眼,心里动了动,把弯刀收回鞘中,带马步至其侧,“裴无忌把内力灌进武器,进行了精准的延后控制。没伤着要害,多半是放了水的,就当给你长教训了。”

    愤然褪去后,哈扎勒内心生出了羞愧,“是属下轻敌了,他蛮厉害的。”

    “吃一堑长一智。”贺景恒催促:“你先撤,回营尽快让军医处理伤口。”

    “殿下呢?”哈扎勒问。

    贺景恒看向前方,笃定地说:“裴无忌会主动找我的。”

    翌日午后。

    “你真的要出城?”雷启川眉心深深地皱着,“你可要想好了,出了这堵城墙,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裴无忌仔细地擦拭着佩刀,“贺景恒不是耐心充足的人,一旦攻城,就一定会拿下。再不去谈判,大伙一起去见阎王。”

    千夫长忧色深重,“要不带几个武功高强的一起......”

    裴无忌摇头,“在那人面前,没用。”

    雷盛顿时急了,轮椅的扶手被捏得咔咔作响,“裴大哥,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你的平安重要!别去了,咱们降吧!”

    裴无忌失笑出声,喟道:“不只是财富及地位的问题......仗打起来是白送性命,然与南境龃龉在前,降得太容易,手底下的弟兄们可就得去干苦活了,有一些牵扯旧案的,甚至会被处刑。”

    雷盛话卡在了喉咙里,默默扭开了脸。

    “虽然士兵应该拥有随时会死的觉悟,但谁不想活呢?既然金勒的结局已然注定,尽量为他们争一争吧。”

    裴无忌这样低声说道。

    巴纳尔嘿然不语,替他装上最后一块护铠,退到了一旁。

    “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裴无忌站起了身,豁达笑道:“如果我运气不好没能回来,你们就拿我备好的东西去保命。”

    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雷盛,郑重叮嘱:“千万别想着去报仇,务必好好去过之后的日子。”

    *

    壮丽的霞光映红了半壁青山,流云之下光影变换。

    风贴着大地吹过,晶莹的花瓣在空中飘然飞舞,赤雪崖始终保有它的宁静。

    军靴踏过摇曳的碧草,裴无忌停住脚步,眼望并肩立于草坡的二人,“没想到你也来了。”

    江昭宁莞尔一笑,“这不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地来看着你们嘛。”

    裴无忌也笑了起来,“何必?真出了状况,也是我死。”

    贺景恒眉峰一挑,莫名从他的话里品出了浓重的酸味。

    “宝岱王和吕不为已死。”裴无忌直入正题。

    贺景恒脸上的戏谑退去,眼底升起一缕忌惮,“怎么死的?”

    “宝岱是刺客毒死的。”

    裴无忌与他视线相对,把一块王廷特制的令牌抛给了他,“吕不为在大殿上用火药自焚,烧成炭了。”

    确是吕不为之物无疑。

    未能手刃仇敌,贺景恒内心生出了些许不爽,“你的动作倒是快。”

    裴无忌摊了摊手,“你若没打过来,我们也不敢动手。”

    “白亭参与了。”江昭宁语气肯定。

    裴无忌点头,“刺客和毒药都是他安排的。”

    贺景恒沉吟了片刻,追问:“卓尔泰呢?”

    “他被吕不为藏起来了。”裴无忌微微笑道:“但我大约知道在哪儿。”

    贺景恒嗤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要拿这个和我谈条件?卓尔泰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凭什么当筹码?”

    “因为我了解你。”裴无忌缓步朝银铠青年走近,嘴边扬起一抹浅笑,“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他,你夜里恐怕都睡不着觉。”

    江昭宁脑中一下子浮现出了画面,扑哧笑道:“你还真别说。”

    贺景恒定定地看他半响,“想要达成你的目的,光这一点,不够。”

    “卓尔泰本就只是附加条件。”

    裴无忌抱臂道:“你们这些做君王国主的,凡事最讲究即位正统,不是吗?”

    太阳垂坠于地平线将落未落,草原逐渐黯淡下来。

    贺景恒的目光骤然冷凝。

    江昭宁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裴将军,南境连乌孙的灾祸都解决了,世人还会在意那一点虚名吗?”

    裴无忌思考了一会儿,笑道:“这不是起锦上添花的作用吗?南翎王殿下也不想将来的某一天,被有心人用反叛之事大作文章吧?”

    “证据大致伪造好了。”

    贺景恒面如沉水,“当年宝岱即位,到底有没有动手脚?”

    在不断飙升的强压下,裴无忌握紧了拳头,艰难地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都不重要了......从此以后,天下人只会认为,你本就是辽月开国君主钦定的正统继承人。”

    “细说你的条件。”

    裴无忌额头上满是冷汗,“我的要求很简单,放过雷家,铁豹骑入城后,不可滥杀御都军的兵士,放他们卸甲归田。”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贺景恒淡漠开口:“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在乎那些兵。”

    江昭宁轻叹一声,劝道:“景恒,你不也爱惜将士得很吗?大多数的兵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讨日子不容易,能活便活吧。”

    贺景恒收敛了释放的威压,微一颔首,“准了。”

    裴无忌身心一同如释重负,“一言为定。”

    苍穹中星辰升起,女人皎白的衣纱在晚风的吹拂下盈盈飘舞,宛若一株玉塑的琼花。

    静谧的暮色中,裴无忌凝望那一抹白良久,忽道:“四年前,南境出事的前夕,我曾怂恿长公主率先叛你,凭此明哲保身。”

    江昭宁骇然一惊,想要打断:“裴将军......”

    “她死活不肯,所以后来遭了许多罪,但我和你均没能在危难关头帮到她。”裴无忌低声说。

    贺景恒心口猛地一痛,随后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圈地意识疯狂滋生,“责任在我,你不必为此愧疚。”

    裴无忌叹一口气,神情似是无奈,“你别急,我就是怕她过得不畅快,所以知会你一声。”

    贺景恒眼神极其复杂,“我必会好好待宁宁。”

    裴无忌垂目,“我有时会控制不住地想,为什么你的命就这般好?”

    贺景恒默然。

    江昭宁眸中漫起了雾气,“对不起......”

    她无法回应他的情。

    裴无忌缓缓地摇头,“公主殿下,请千万不要自责。你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对我的恩,倾尽一生也还不完。”

    “就像你是心甘情愿的那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裴无忌遥望高悬穹顶的桂轮,望她展颜笑道:“你看,月亮依旧皎洁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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