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焚玉 > 长得逍遥自在心(十二)

长得逍遥自在心(十二)

    南方的积雪未能融化,北陆则更不必说,天地苍茫,举目望去,白蒙蒙的冰雪覆盖了万物,大地辽落无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让人心生寂寥。

    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缕缕天光迸射下来,直射在了北草原边际的冰湖上,晴光映雪,方才显出了几分明朗。

    东边迎阳的高坡上,莫格根无声地观察着天空的动向,秀气的面容没有表情,寒凉的微风吹起了他的发丝,露出了缺失左耳的侧颊来。

    军靴踏雪,脚步声稳健而沉毅。

    墨色的大氅随风扬起,晃入了莫格根的视线,他随即转身,弓腰长拜道:“王爷。”

    燕珩平淡地应了一声,关怀问:“你的母亲可好?风寒痊愈了吗?”

    莫格根跪地再拜,垂首道:“幸得王爷的关照,大夫用心,药物食材供应丰足,家母无甚大碍了。”

    燕珩微一颔首,随后移开了视线,目光直直望向阴郁的地平线,“年前我派去楼朔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如何?”

    莫格根起身,禀报道:“在您警告之后,祁怀钰的确再没有与梁国联络,萧彻似乎也对这条暗线可有可无,未曾再派人联系,断的很干净。”

    “只是......”

    燕珩觑向了他。

    莫格根迟疑了一息,接着道:“祁怀钰放浪形骸,年前寻了许多俊秀的年轻男子入宫,只要得了闲暇,便与面首饮酒作乐......实乃荒诞不经。”

    燕珩的额角筋挛似的一抽,“可曾耽误国事?”

    莫格根思忖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她挺勤政的,岁收丰穰,百姓过得比前君在世时更好。”

    燕珩面色稍霁,“她还说了什么?”

    莫格根沉默了一刻,原封不动地复述:“祁怀钰曾对使者言,她已心如死灰,仅仅凭借寄情于美酒佳肴、佳人才子,方能获得些许欢愉,望王爷见谅。”

    燕珩实实在在地气笑了,“泱泱神州,人才辈出。”

    “是否需要干预?祁怀钰毕竟为一方诸侯,行事如此放荡,难免会招人口舌。”莫格根问。

    燕珩顿了一息,缓缓地摇头,“男楼朔王可以做的事,女楼朔王自然也做得。何必因为她是女子,便指责她不够墨守成规?”

    莫格根怔了怔,“按照王爷从前的作为,我本以为,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燕珩眼帘微敛,“那是我的不对。”

    莫格根的神情似乎意味复杂,“您是一统北陆的君主,您永远不会有错。”

    天空中的流云疾行远去,翻滚声轰隆,犹如雷鸣。

    燕珩扯起嘴角,极浅地笑了一下,笑得苦闷而艰涩,“就算是天上的神,也会犯错。”

    莫格根沉默。

    少顷,疾烈的马蹄声豁开了旷野的寂静,骑士劲力勒缰,汗血宝马昂头嘶鸣,啸声如战鼓一般遽然扩散,在北原的上空回荡不绝。

    猿臂狼腰的年轻人翻身下马。

    随着年龄的增长,燕晟的眉眼也愈发英俊深邃,不过,他的鼻梁上横着一条深疤,便显得戾气过重了些,让人心觉难以接近。

    这条扁菱形的疤痕,来源于柔宛那场腹背受敌的战役,多方围攻,大雨般密麻的羽箭落入山谷,跋胡疐尾,狼云旗下的精英将会铭记一生。

    铠甲裹身的燕晟取下系于马头的包袱,本是上等的蚕丝绸缎,但黑红的污渍压盖了繁复的花纹,明显是大片凝结的血迹,甚么贵族的雅致、奢靡,顷刻间消散殆尽。

    莫格根对其的敬畏仅在燕珩之下,躬身道:“恭迎璴王殿下。”

    “嗯。”

    燕晟的视线一扫即收,在黑氅男人面前单膝跪下,姿态极是恭敬顺服,好似伏跪狼王座下的少狼。

    少年王侯仰起了脸,那双平常锐利又冰寒的眼睛,现在却弯了起来,里面亮晶晶的,“小叔叔,侄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他解开包袱,双手捧起眼球凸瞪的干枯头颅,掷字铿锵有力,“右贤王的首级,献予主帅。”

    扎罕广阔,燕珩踏破老大君的金帐后,许多王公闻风而逃。

    燕氏子弟,行事向来斩草不留根。燕晟亲点八百轻骑,奔袭千里有余,深入至东草原腹地,剁下了右贤王的头颅,其族男丁全杀,凭依扎罕男人的鲜血,开坛倾酒,祭奠亡魂。

    燕珩一语不发,凝望着少年的面容,许久后,伸臂接过了首级。

    “做的好。”

    燕晟一双眼眸益发明亮。

    燕珩随口问:“荣家的小将领没与你一起?”

    燕晟抹着鼻尖哼了一声,“那小子忒不中用,赶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些,他便累趴下了,拉都拉不起来。”

    事实上,并非“稍微快了些。”

    燕晟惦记着向燕珩邀功,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强行叫醒同伴,跨上心爱的千里马,连夜奔波回了主帐所在的军营。

    燕珩笑了笑,叮嘱道:“荣家的孩子心性单纯,赤诚忠厚,你别欺负人家。”

    燕晟撇嘴,“他明明是个棒槌,说话简直气死个人,他自个还不觉得!”

    燕珩只是淡笑,“你十九了,怎的还会与小孩子一样,和好朋友闹别扭?”

    燕晟有些害臊,遮掩似的摸了摸脑袋。

    “你的父亲来找过我,提起了你的婚事。”燕珩把他搀了起来,温言道:“你与李家长女的定过娃娃亲,正好她也倾心于你。你父亲的意思,是择日尽快完婚,但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璴王殿下年少有为,俊俏倜傥,北境的许多世家女对他芳心暗许,甚至已经开始为成为璴王妃而付出努力。

    燕晟脸上的笑意刹地消失了,他皱起眉头道:“李家长女?那个女的不仅长的一般,而且性格沉闷又无趣,做事过于条条板板,没有一处合我心意!”

    如此发展,大概也在燕珩的预料之中,他的表情无甚变化,走起了劝导的流程。

    “李家女虽无倾国倾城的美貌,长相也算得上清丽,脾性温和,端庄知礼。你那样尖锐地评价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委实刻薄了些。”

    或许是燕珩真的很宠信这个侄儿,燕晟居然表现出了叛逆,“我不要!如果非要挑一个,那我可以勉强喜欢一下赵家的小女儿!她娇俏又好看!”

    燕珩眉峰深蹙,义正严辞地教育道:“选妻怎可只看相貌?肤浅。李氏为百年世家,对你的助力更大,而且早年对你的父亲有恩,你可要考虑清楚。”

    燕晟浓眉一动,小声嘟囔说:“可是小叔叔,你从不在意这些,你自己都爱最美最出挑的......”

    燕珩骤然冷下了脸,把人头甩回他的怀中,“那你与你的父母说去,老子懒得管你,爱娶谁娶谁。”

    燕晟薄唇张开,又闭上,耷拉着不存在的大尾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寒风刮过,莫格根肺部患有旧疾,压低嗓子咳了几声,笑道:“赵家的女儿我见过,长得很漂亮,为人玲珑机灵,也不失为良配。”

    燕珩长叹,“或许吧。”

    见他不想多谈,莫格根转移了话题:“王爷对璴王殿下格外的重视,换一个人,您大抵是缺乏耐心提及这些琐事的。”

    燕珩默然,半响后喟道:“怎能不好好看着呢......”

    这片偌大的土地,迟早是要交到那孩子手中的。

    生为扎罕王室嫡子,几经争宠揽权的凶险,莫格根何等敏锐,闻言,神情震惊之极,“您打算把......”

    燕珩默认了他的猜测,评判道:“论政论武,小晟的能力均为顶顶的上乘,他担得起重任。”

    莫格根无声地咽下一口唾沫,“您刚过而立之年,只需另娶几房妃子,何愁无人继承?璴王虽为嫡系血亲,可......终究不是亲子。”

    苍穹中的云层逐渐散开,白日高悬,长空澹澹,远处的冰湖腾起了茫茫的白雾。

    燕珩遥望水汽氤氲的地平线,声音仿佛也变得悠远,”不娶了。”

    “我大概不适合结婚。”

    燕珩神色淡然,语气玩笑似的说:“遇到爱的没能好好珍惜,若是随便再找,只会心生厌烦,对双方都不好。”

    “......”莫格根缄口不言。

    燕珩佯装叹息,继续倾诉说:“曾经有一个人说,我的心太冷,可是她的心也凉了,和我过不下去。”

    莫格根摇头,“您的麾下并不这样认为,您很爱惜他们,他们也对您有绝对的忠诚。”

    燕珩垂下了漆黑的眼睫,嗓音沉沉,“此生唯负二人,其一为生母......另一个,便是她。”

    莫格根对那个传奇般的女人亦有耳闻,把断断续续的线索稍作整理,不难窥见二人堪称曲折离奇的过往,但那些惊心动魄的爱恨纠葛,却有如云烟一般缥缈无踪了。

    数年大梦散去,留下的,一把古弩,一墙团扇,一套崭新未试的霓裳嫁衣而已。

    “待局势彻底定了,我想回翡月湖长住。”燕珩这样说着,冰冷的眼眸里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那里风景好,安静,春天的时候花海连天,湖里还有洁白的天鹅,非常宜居。”

    滔天翻滚的流云下风声苍然,冬末微黯的阳光透过湖上的水雾,光影朦胧,尤显虚幻。

    燕珩静静地伫剑远眺,万里山河仿佛在这一刻尽收眼底,一代雄主的野心也曾为一人驻足。

    莫格根怔愣了好一会儿,微微笑道:“那样的话,璴王殿下怕是会伤心了,他将您当成最亲的长辈,估计会常常叨扰您吧。”

    燕珩从齿间逸出一声轻笑,“老子才不理他,来了就打出去。”

    莫格根忍不住扑哧一笑,“可不能让外人看见,否则璴王殿下的形象就没了。”

    燕珩唇边扬起了真切的浅笑,感慨道:“江山,终究是要交至少年人手中的。小晟既有一腔雄心壮志,那便让他去当翱翔草原的鹰!”

    莫格根凝望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良久,笑着摇了摇头。

    古往今来,帝王将相多少事,尽在不言中。

新书推荐: 继承亡夫的南风馆 娇养 重生之废柴贵妃游校园 春如雨 一些随笔 拯救我的孩子 魔鬼恋人欢迎来到乙女游戏 疯批女A的男O上将 乒坛赌徒她大满贯啦[乒乓竞技] 进修,复刻优质信息素的秘诀[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