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二人立刻心领神会,等赵勉他们一出院子,就赶紧潜入了书房。

    贺观的书房布置得十分素雅,入门左手边便是一排盛满书籍、瓷器的博古架,正中一个小方桌,上面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残局。方桌后面隔了一道屏风,又放着一个乌木书案,笔墨纸砚井然有序地陈列于其上,右手边还有一张宽敞的长榻。书房里零零碎碎摆了不少东西,墙上的字画也是星罗棋布,到处都充满着文人习气。不过整个房间颜色十分寡淡,唯有这道屏风颜色活泼,十分喜人。陆鹤宁绕过去看了看,上面画着一幅青绿山水,山水之间屋舍俨然,红砖黛瓦,更有小桥流水,飞珠溅玉,描绘得尤为精细,好似把现实拓印在了绢布上。

    她甚至在画中还发现了两个小人,他们并肩而立,面容画得精简,已不可辨。不过看起来潇洒自在,似乎在遥望这绮丽的山河。

    “你在看什么?”沈玦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地走了过来。

    “这屏风不错。”陆鹤宁不假思索地接着话,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对了,赵勉他到底要我们找什么?”

    “应该是密室,暗牢之类的。”沈玦只打量了一眼那块屏风,便转过头去继续寻找入口了。

    “你怎么知道?”陆鹤宁饶有兴致地跟在他背后,按理说,赵勉应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今晚行动的目的,怎么沈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

    沈玦突然回转过身来,目光略显古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陆鹤宁还在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漏掉了赵勉的哪个暗示,一个不留神差点与他相撞,好在她踉踉跄跄地往后撤了一步,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即便这样,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近得有些不太对劲。陆鹤宁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为什么会知道?别打哑谜了,快告诉我。”

    沈玦看她站稳,那只想伸出的手才泄气一般落了下来,继而他缓缓地垂下眼眸,面无表情道:“之前在县衙查看尸首,师叔就已点明,那些人的死与招魂香有关,而招魂香有敛骨聚魂,制御百鬼之用。白日里师叔带我们在贺府兜兜转转,晚上又故意生事引开贺观,想必这个贺大老爷与豢养生魂之人脱不了干系。所以眼下,我们要找的自然是藏匿生魂的地方——你以前不是惯于拘捕生魂,怎么会猜不出师叔的用意?”

    陆鹤宁一时怔愣,哑口无言。

    沈玦不会知道,她的背后还有江衡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只是听命行事,江衡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从来都不问为什么。至于那些生魂因何而来,如何存世,与招魂香又有什么关系,她一概不知。如今回想起来,那样一无所知地替江衡抓捕生魂,也许并不是对的。

    所幸在沈玦眼里,她只是一个玩弄邪术的江湖方士。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怀疑她有别的什么目的,也不会牵连出她身后的人。

    陆鹤宁试图宽慰着自己,可是她心中因这番话起的波澜,却没那么容易止息。是啊,江衡为什么不肯把这些任务的始末缘由都告诉她?难道在他眼中,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趁手的工具?她以为,自己总是要比旁人,离他那颗心近些的,可江衡对自己的信任,分明少得可怜。

    不不不,她只是江衡的游卫,仅此而已。这是在庭泽里就认清的现实啊。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贪心,以至于竟然生出了怨怼?

    沈玦见她沉默良久,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他的问题有那么难答吗?是她看不出赵勉的弯弯绕绕,还是……她不知道招魂香的用处?

    “哼,谁有你们心思多呀。”陆鹤宁搪塞了一句,立刻转移话题:“小沈玦,别学赵勉,有事情就直说,遮遮掩掩的可太讨厌了。”

    为什么要在他名字前面加个小?沈玦被她这个称呼气得深吸一口气,也不想听她在这里故作成熟地说一些有的没的,便烦躁地走到一旁,找入口去了。

    陆鹤宁看着他的略显孩子气的背影笑了笑,心里喃喃说道,是啊,太讨厌了。

    随着沈玦在墙壁、地面各处一顿敲敲打打,二人很快就确认了密室的大致位置。

    地砖中有一块区域发出的声响与周围不同,很明显,密室在地下。

    不过找密室容易,开密室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陆鹤宁走上去踩了踩,脚下的地砖十分坚实,又卡得严丝合缝,看样子无法用蛮力撬开。

    赵勉那边不知道能拖多久,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不多。

    陆鹤宁犯了难,正翻箱倒柜打算将这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检查时,沈玦突然出声说道:“别急,师叔一定留了线索给我们。”

    只见他快步走到门口的小方桌前,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不多时,他便像想到什么一样,伸手在方桌下面快速摸索着。

    “找到了,机关应该就在床那边。”

    陆鹤宁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师叔在桌子下面留了字。”

    陆鹤宁半信半疑,上前一摸,果然在桌子下面发现了“床头”这两个凹进去的字。

    赵勉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留暗记,沈玦又是怎么发现的?

    惊疑之间,沈玦已经走到床前,拉出一截手腕粗的铁索,三两下便将暗门打开了。

    “你是不是跟赵勉提前说好了?怎会知道他要在桌子下面留字?”

    沈玦指着棋盘说:“上面摆了一个‘下’字,但那一‘点’在棋局上很多余,可能是后手挪动的,是很明显的暗示。”

    陆鹤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在心中感叹着这小子不简单,一边随他下了密室。

    两人先是经过一条漆黑的甬道,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陡然出现在面前。院子里点着灯,把路面映了出来,一节一节的,光滑油亮,通往某个灯火通明的居室。陆鹤宁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多了一些立柱支撑,屋舍的形制几乎与地面上的贺府一模一样。院子里还种着一些植物,甚至摆了个大缸,灯火下鱼儿在缓缓地游动,清晰可辨。

    说什么密室,贺观简直在地下建了个宅院啊。

    正当两人各自开了一扇门,准备进去查探个清楚时,却都听到一阵咳嗽声。

    沈玦当即顿住推门的手,陆鹤宁也把迈进屋内的一只脚退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紧接着就听见一句:“是清歌吗?”

    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的,可在寂静的地宫却显得格外掷地有声,使得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的来向。

    陆鹤宁思绪万千地走到门前,预想着推门之后的情形。

    一股浓烈的味道直直地窜入鼻中,诸多旧日的记忆一齐复苏,而彼时忽略的细节终于鲜明了起来,此刻正被她似梦似醒地审视着。

    这就是招魂香吗?所以那些魂魄并非自主停留于世间,而是受这东西的操控?江衡他知不知道这些?还是说,他造就了这一切?

    他究竟想做什么?!

    陆鹤宁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推开了门,接着便看见一幅熟悉的场景。这里的桌椅板凳,床榻书架,甚至墙上的字画都与贺观的书房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块屏风,如此便把伏坐在案前的一团人形黑影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三弟的信到了?他许久没来信,是不是太忙了?”那人没抬头,枯瘦的手里握着一只笔,不知在写什么东西。

    半晌无声,那人便抬起头,疑惑地朝前看去。

    “你们是谁?”

    “你是谁?元向儒还是张慎?”陆鹤宁心中惊异,一时忽略了他的问话,急切地向对面那个人验证自己的猜测。

    那人终于搁下笔,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然后他又把桌边的油灯提到眼前,试图看清来人。昏黄的灯火恰好照出他的面孔,把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勾勒得浓墨重彩。

    只是一眼,陆鹤宁便知,他就是赵勉要找的生魂。这惨白的面容和渴求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你认识我?我大哥已意外身故多年,姑娘怎会有此一问?”

    他这么说,陆鹤宁就明白了。贺观的两个至交好友,张慎是年长的那个,眼前这人应当就是元向儒了。

    “这里太黑,我一时眼花,认错了。”

    陆鹤宁看他神智尚明,打算继续从他口中探得一些消息,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应付过了。

    幸而元向儒并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两位是何方人士,为何无端闯我暗室?”

    “我们是无机山弟子,今日在贺府做客不小心走错了路,还请您见谅。”

    “贺府?”元向儒定定地打量着他们,颇为困惑:“这里是我元家的私宅,哪来的贺府?”

    看来元向儒并不知道他的府邸已经易主,这多年来的世事变迁恐怕他也不知道吧。只是陆鹤宁不明白,他因何要困守在这间密室里?依往日所见,这些侥幸延长寿元的人,多半更为贪恋俗世。像元向儒这样,被囚禁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陆鹤宁思忖了一会儿,觉得不适宜将话一下摊开,便斟酌着说道:“元先生,你……认识贺观吧?我们是受贺公所邀才来到府上的……”

    “原来是三弟的客人……”提起贺观,他的紧绷的面色终于松了下来,甚至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接着他又拿起一旁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方桌前,替他们俩各倒了一杯茶,请他们坐下。

    “三弟如今好吗,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来看我?”元向儒眼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那样殷切的眼神与他瘦削而苍白的面容格格不入,仿佛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陆鹤宁狐疑地与沈玦对望了一眼,似乎从他眼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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