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娘子处理各种药材处理得惯了，故此这个豆子很快就被研磨好了。

    还未开始加水上火煮，浓郁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茶水房。

    翠青忍不住问：“这也太香了些，湛娘子，可有不妥？”

    湛娘子道：“无毒。”

    翠青：“无毒？”

    林黛玉问：“无毒，可还有不妥？”

    湛娘子道：“气味太过浓郁。”

    林黛玉问：“有妨碍？”

    湛娘子道：“于殿下、大人并无妨碍。只老妇做完这些须得到外边透透气儿了。”

    林黛玉便了然，这浓郁的气味于平常并无妨碍，只像湛娘子这样需要灵敏嗅觉之人却是太过折磨了。

    林黛玉便问：“湛姨可要歇一歇？”

    湛娘子笑道：“一时三刻也是无妨的。比这个气味儿更浓郁的药材也有。”

    公主问：“湛娘子平素吃的也是清淡的么？”

    湛娘子回道：“是。”

    公主笑道：“左右这个豆子一时半会地磨不好。便算磨好了还要煮呢。先把那暹罗国进贡的暹罗茶沏一壶来喝喝。”

    小宫女应下后自到一边沏茶，不过一会就端了上来。

    公主端了一杯递给林黛玉道：“这个茶清淡。林姐姐试试？”

    林黛玉谢过接了，袅袅水汽钻入鼻尖，方微笑道：“近了才闻到，可见这个味儿极轻。”

    湛娘子看了一眼茶汤，微微颔首道：“蒸青绿茶，凉性的，大人品一品也就罢了。”

    林黛玉笑道：“好茶便是品的。哪里能牛饮呢。”

    公主道：“不过喝个稀罕罢了。我吃着还没咱们的恩施玉露、阳羡雪芽好。”

    林黛玉抿了一口，细细品了，轻轻点头赞同：“的确不如阳羡雪芽。”

    公主笑道：“这个暹罗茶我不好做主。不过阳羡雪芽我宫里就有，都是单芽儿的。明日带一罐子过来与林姐姐吃。”

    林黛玉笑道：“臣在宫里吃上一杯半杯的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带回家去的？”

    湛娘子也道：“大人素常只喝冲的淡的红茶。绿茶不可常吃的。”

    公主道：“罢了罢了。看如今林姐姐的气色，想来宗大人于吃食上也是万分上心的。”

    湛娘子微微欠身，手上功夫并没有停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湛娘子起身回道：“殿下请看，可研好了？”

    公主就过来看，研得比面粉、米粉还细腻，便赞道：“湛娘子好俊功夫！”

    湛娘子微微欠身：“手熟罢了。”

    林黛玉问：“这粉末子……是热水冲泡，还是用煮的？”

    公主回想了一下，犹豫道：“一半用冲泡的，一半用煮的罢？”

    湛娘子道：“此物味重，或许只一小勺子便可。”

    公主点头：“嗯。少一些。”

    然后公主就指挥两个小宫女泡煮豆粉。

    煮泡之后，香味儿更浓，四散飘溢。

    忽然外边两位宫女道：“夏公公～”

    茶水间内的大大小小方全部站起身，夏守忠便已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道：“怪道今日茶水房里这样香，原是殿下在此。可不知是甚么好茶，香味儿竟连前头大殿里都闻见了～”

    公主道：“便是使臣贡的叫ko妃的豆子，才碾了煮上呢，一会沸了与父皇送去～”

    夏守忠笑道：“原来是那个。圣上只是好奇罢了。容老奴多嘴一句，外头的东西还是不能多吃的，殿下只略尝个味儿也就罢了。”

    公主问：“夏公公以前吃过这个？”

    夏守忠回道：“老奴未曾吃过，只前朝鸿胪寺录述有载，此物不过闻着香罢了，实则苦涩异常，比那苦瓜还要苦上许多的。”

    公主道：“使臣说了要加糖的～对了，我只听使臣说ko妃ko妃的，前朝鸿胪寺录述里叫它作甚么？”

    夏守忠笑道：“便叫做咖啡。莫说加糖，酸甜辣都加过，还是盖不住它的苦涩味儿。否则前朝便已进贡，却如何未曾有进关买卖纪录？”

    林黛玉点头，确实如此。

    公主道：“倒也有理。不过我们既然煮了，好歹尝一尝。”

    夏守忠未再多言，只笑了笑，微微欠身后便回去禀告去了。

    不过一会儿，咖啡茶便好了，小宫女照平常沏茶的法子将渣子都过滤了。

    公主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两对比盖碗还要大一些的单耳杯。

    一对是描金双凤白琉璃杯，另一对却是彩釉杜鹃鸭蛋青骨瓷杯。

    公主道：“两样都沏一杯来。”随手一指：“我用这个杯子，林姐姐用那个。”

    小宫女便将煮好的和泡好的咖啡茶分别倒入四个杯中，翠青便端到公主和林黛玉面前，脆生生道：“右边的是煮的，左边的是冲泡的。”

    公主问：“林大人的冲的淡些么？”

    小宫女回：“是。”

    公主便端起右边的杯子，抿了一口 。

    林黛玉很是期待地问：“殿下。如何？”

    公主笑道：“尚可～”

    随即公主又端起左边的这一杯，同样抿了一口，微微皱眉道：“冲泡得太过寡淡了。下次还得煮着喝。林姐姐也尝尝～”

    煮的这一杯汤色更浓郁些，且煮过之后口味儿发散开，顿时让林黛玉回想起以前喝药的痛苦。

    一般的棕黑色，一般的苦味浓重。

    泡的这一杯汤色淡一些，还能隐隐看见杯中淡粉玉兰花。

    林黛玉谢过后便先尝了冲泡的这一杯。

    公主双眼亮晶晶地问：“怎样？”

    林黛玉道：“尚可～”

    公主继续怂恿：“试试煮的这杯！”

    林黛玉犹豫了一下，然后端起来也抿了一口。

    公主问：“是不是比冲泡的更香更好喝？”

    林黛玉抿了抿嘴方道：“更苦，却也更醇。”

    公主拍手道：“这便是了！我总觉得冲泡的有一股子泉水味儿，只这个煮的方是纯纯的咖啡豆子的味儿。”

    林黛玉道：“殿下的味觉很是灵敏。”

    公主便笑：“彼此彼此～”

    然后公主熟门熟路地另摸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盖子，也是一对杯子。公主拿出右边的那个，却是描金龙纹水晶杯。

    公主往杯中倒了半杯煮过的咖啡茶，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罐子，用小铜匙舀了一勺子乳酪放进杯中。正要盖上盖子，公主又舀了一勺子乳酪，放进林黛玉面前的煮过的咖啡中。

    然后公主用小铜棒子搅拌开了，便把小铜棒子给了林黛玉，方笑道：“这是加了糖的羊乳酪，林姐姐试试这下可还苦的？”

    林黛玉搅拌均匀后吃了一口，问：“这乳酪很甜？加了进去竟一丝苦涩之味也没了。”

    公主道：“没有就好。林姐姐少待，我去去就来。”

    然后公主端着那杯加了乳酪的咖啡去了前头。自然是给圣上呈的。

    这咖啡豆加了甜乳酪，和苦药加了甘草的味道实在天差地别，公主给圣上送咖啡的工夫，林黛玉就把加了乳酪的这杯咖啡喝完了。

    眼见着林黛玉还要喝没加乳酪的这杯，湛娘子便出口阻止道：“此物虽非寒凉之物，但过犹不及，大人又是初次尝试，还是少吃些罢。”

    林黛玉端着杯子晃了晃，笑道：“我吃着倒没有觉得不舒服的。且这咖啡茶入口虽苦涩，过一会便回甘了，后劲儿很好。”

    湛娘子道：“还是让我给大人把一把脉再吃也不迟。”

    林黛玉微笑道：“湛姨也太过小心了些。”

    话虽如此说，但林黛玉还是伸出一手。

    没有手枕，湛娘子便让林黛玉搭在自己左手上，随即把脉。

    林黛玉笑吟吟地看着湛娘子，待她收手，方问：“可有甚么妨碍？”

    湛娘子道：“脉搏快了一些。大人心间可有不适？”

    林黛玉捂着胸口，过一会才道：“未曾不适。”

    湛娘子道：“如今才吃一杯脉搏便快了，两杯下去也不知要成甚么样子。若像醉酒可不妙了。”

    林黛玉便未再吃冲泡的这一杯。

    小宫女随即奉上了三泡的暹罗茶。

    林黛玉便问：“吃了这个咖啡，再吃这个暹罗茶可有妨碍？”

    湛娘子笑道：“动心的咖啡是热性的，如今再吃这个暹罗茶倒可镇静一些，不妨碍的。”

    到底这个咖啡的味道太重了，林黛玉便捧着暹罗茶慢慢细品，冲淡了嘴里的余香。

    又过了一会，公主风一般地冲了回来，后边夏守忠唤道：“殿下您慢点儿！”

    公主笑着回了一句：“摔不到本公主！”

    公主一停下便笑道：“父皇喝了说好，赏了一盒子给林姐姐呢。”

    茶水房的小宫女看向跟着公主进来的夏守忠，夏守忠清了清嗓子方道：“陛下有赏。赐林大人咖啡豆一盒～”

    小宫女方转身拿了一盒子咖啡豆给林黛玉。

    林黛玉谢过便接了过来，交给湛娘子拿着。

    公主笑道：“明日林姐姐还带着湛娘子进宫。咱们继续磨咖啡茶吃～”

    林黛玉道：“今日磨的这些还没吃完。待吃完了再磨便可～”

    公主点了点头：“说得也是。现磨的总比久放着的好吃！”

    湛娘子却行了一礼，肃然道：“并非老妇推脱。只殿下年纪小，脾胃虚弱的，这样味重之物还是过两日再吃罢。”

    公主笑道：“最多也就一杯，况且我们多加些水，少放些豆粉，不过吃个香味儿罢了，不妨碍的。湛娘子就别多费心了～”

    湛娘子只得应下。

    吃了点心后，林黛玉便带着湛娘子和雪雁回府，打点事务一切如旧。

    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切如旧。

    晚间一个丫头打扫屋子的时候，手滑打碎了一个紫泥花盆，里边养了好些年的金钗石斛折断了一根小枝子。

    这金钗石斛乃滋阴圣品，以生山谷、水旁石上为佳。

    这一盆是宗恒入赘时候带来，精心养着，折了茎花给林黛玉滋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