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清晨,天台已阳光大亮,张文峰一身白道服,神采飞扬的立于场上,涂斗丝和叶鹰二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

    今天是三大社团总长的交接日,第一个程序是读诵交接词。趁这个时间,张文峰在人群中四处观察,而环视一圈都没有李云笙的身影。

    他颇为烦躁地环起手臂,却迟迟等不到天台那扇门被推开。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张文峰不想让李云笙错过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抬起右手手背轻拍吴晓贵胳膊:“你去找找李云笙,快去快回。”

    而此时的李云笙,正在跟一个高数题较劲,她抓抓头发,写完最后一笔。

    教室空无一人,李云笙正乐得这清净,突然就被闯来的吴晓贵打断,他气喘吁吁的扶着门:“仪式就要开始了,你快去天台吧,峰哥正找你呢。”

    李云笙看他一眼,重又打开一本习题册,淡定收回目光:“他已经是最强男人了,我早就见证过了,你回去吧。”

    “可是…你不去,峰哥绝对饶不了我。”吴晓贵表情为难。

    “这么可怕?那走吧,等我拿点纸,一会吃早饭。”

    李云笙随手拿起饭卡,在手指上甩着饭卡绳,在怀里塞了一卷纸。

    李云笙来到天台,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拽拽的张文峰,而回应她的是谜一般的沉默,曾经最靓的男人还保持着手指天空的姿势,可整个人却像刷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漆,脚边还有一个没停止滚动的豆浆杯。

    虽然现在的张文峰面容模糊,她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李云笙愕然两秒,来不及搞清怎么回事,先揣着卷纸朝张文峰跑去。

    李云笙来到他身边,抻下一叠纸,有些心疼地替他擦去豆浆:“我看看,有没有烫着?”

    李云笙捏着打湿的纸团,转身继续擦着张文峰的右脸,安慰道:“没事啊,就是脏点衣服。”

    借着擦豆浆的机会,李云笙看到张文峰道服里若隐若现的胸膛,下面的八块腹肌十分硬朗。她连忙别过头,皱着眉头捋平他胸口的布料,啧,穿这么松的衣服里面都不套小背心,下回得好好说说这孩子。

    忽然,她的视线移到前方的香炉上,三根燃到半截的香烟十分醒目。李云笙一下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冲张文峰板起脸:“长能耐了你!未成年人不得吸烟,到底是哪位好汉这么有责任心给你灭火?”

    张文峰没有理会李云笙,循着他目眦欲裂紧盯的方向,李云笙看到,一位穿着红色上衣的少年站在最高的台子上,旁边还放着一兜食物,他探出半个身子,此时正尴尬的笑着。

    看张文峰这模样,不难猜出,张文峰头上的豆浆绝对是他吃早餐时不小心倒下的。

    不出意外,张文峰还有五秒发火。

    李云笙再次为张文峰擦去豆浆,趁他还没从震惊中缓神,抢先一步打破沉默。她双手放在嘴边扩音,抬头冲楼上的少年大喊道:“同学,快跑!”

    这一声唤醒了所有人,楼上的少年拔腿就跑,张文峰顾不上处理头上的豆浆,领着柔道社就冲出天台追去。

    “别跑!给我站住!”张文峰已经冲到楼下,他的怒吼却久久回荡在李云笙耳边。

    这慌乱的场面令李云笙咋舌,她站在原地,看着张文峰离去的背影直摇头:“唉,如果他不跑,一定会死得很惨吧。”

    李云笙拿起没用完的纸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两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笑声。

    涂斗丝捧腹大笑,差点上不来气:“叶鹰,你看到了吗,张文峰刚才快被气死了哈哈哈哈!”

    叶鹰的笑声都带着澳门口音,他扶着涂斗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云笙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反复告诉自己不要笑,可她实在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涂斗丝笑得躺在地上打滚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跟着笑出来。

    听到自己的笑声,李云笙连忙捂住嘴,小声嘟囔着:“靠北啊,我怎么也会笑出来,不管了,先去救人,张文峰今天抽烟已经破戒了,不能再让他犯下杀孽。”

    李云笙一路小跑,跟着柔道社的大部队追到男厕。

    张文峰的声音从里传来:“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你不是很能跑吗!”

    李云笙心下一惊,仰头看着男厕所的标牌,默默收回想要救人的念头,选择退开十步。

    正当她要离开时,贾主任从背后叫住了她。

    “李云笙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贾主任好,”李云笙转身,挂上人畜无害的笑脸,“我不小心迷路了,碰到您真是太好了,请您带我回到教室吧。”

    贾主任往鼻梁上推推眼镜,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边走边说:“云笙同靴,我看过你的成绩表,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希望你不要跟张文峰那样的坏学生混在一起,我可不想失去一个好苗子。”

    “贾主任,”李云笙停下脚步,对贾主任正色道,“教育的本质是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你不了解张文峰,何必主观断定一个学生,你应该调整对他的教育方式,找到使他进步的方法,学生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愿不愿意教导的老师。学生一点愚见,望您勿怪,谢谢您的提醒,我回教室了。”

    说完,李云笙深深的鞠下一躬,返回三年二班的教室。

    贾主任则看着李云笙利落的背影迷惑道:“诶,这学生不是说迷路了吗?”

    *

    李云笙坐到座位,发现张文峰已经回来了,他换回校服,俊朗的脸上挂着深深的不爽。

    对男厕所发生的事,李云笙十分好奇,她向吴晓贵的桌上丢了个纸团,待吴晓贵传回来时,她满怀期待的打开,却被告知什么也没发生。

    李云笙无奈,突然瞥见教室旁边的走来一个人,这人身形高大,貂皮大氅,走路带风。

    他留着一个时髦的发型,五官大气,定睛一看,赫然是早晨撒张文峰满头豆浆的那位。

    李云笙目送着他走进教室,老师站在他身边,对同学们介绍道:“本学期咱班又迎来一位转校生,这是从东北来的王虎同学,大家一定要友好相处哦!王虎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王虎,王是大王的王,虎是小虎队的虎,我来自辽宁省沈阳市和平区,和平路太平街中山公园南五马路那块,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今后有谁想去辽北地区,都来找我,什么铁锅炖大鹅,大绿棒子都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昂。”

    王虎脱下貂皮大衣挂在手里,声情并茂地介绍着自己,那小词一套一套的,全班同学面面相觑,都听不懂他的话。

    只有李云笙热烈的鼓起掌,显得这掌声格外特别。

    张文峰和他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用笔戳李云笙:“诶李云笙,他这个口音好熟悉啊,你们是老乡吧。”

    张文峰对王虎说的话一头雾水,李云笙看着台上嬉笑的王虎点点头:“对啊,自从来你们这旮沓,我是一天都没舒坦过,”说着,她颇为感动,“终于又让我听到这口东北话了。”

    “啧!”张文峰伸出手掌按住李云笙的两只手,“他刚才破坏了我的交接仪式,我不许你给他鼓掌!”

    “干甚么啦,张文峰,你现在很机车哎,赶紧消失。”李云笙变回台腔,瞪他一眼,一下抽回自己的手。

    张文峰扁扁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王虎的大嗓门打断。

    “想必呢大家都对我手里的东西很好奇,这个呢叫做貂皮大衣,”王虎笑容灿烂,套上大衣展示着,“咋样,带劲不?”

    他比了个pose,面对冷场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众所周知,东北有三宝,貂皮人参乌拉草,咱们是冬穿貂,夏穿棉,春秋没事穿休闲。但是我现在呢,是癞蛤蟆买鞋没带钱,再想装酷有点悬呢”

    王虎皱起脸,掀开衣服后摆,:“我就不知道介旮沓太热了,我这一身全是汗,后脊梁都塌了!”

    他抖完一连串的包袱,本想活跃气氛,却在一圈迷茫的脸中失去自信,站在台上很是尴尬。

    “哈哈!”李云笙听懂了这个梗,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笑着冲台上的王虎点头示意。

    王虎眼睛一亮,对李云笙的方向抱拳微笑,接着扭头看向老师:“那个,老师,我能自己选座位吗?”

    “啊可以可以,你自己随便坐吧,我们班的同学都是很友善的!”王虎终于结束他频频冷场的自我介绍,老师也跟着松了口气。

    在张文峰快要喷火的视线中,李云笙盈盈的望着王虎,王虎提着包,一路碰着过道的桌椅,径直坐在李云笙左边,生生隔断张文峰的望眼欲穿。

    “嘿嘿,你好同学,我叫王虎,以后咱们就是互相帮助的同桌了,内个,你叫什么?”

    王虎呆呆的盯着李云笙,这乌黑的长发,柳叶似的眉,杏圆的眼,樱桃的小嘴,以及她恰到好处的微笑,都让他移不开眼,一句话能磕巴好几次。

    “我叫李云笙。”

    李云笙本想用东北话和他交流,谁知东北话到嘴边,台湾腔还没改过来。于是她亲耳听着自己的声音变得和张文峰一样软糯,却已是覆水难收。

    “哎呀,你们台湾人这小声就是甜啊,沁人心脾的。”

    王虎乐呵呵的,捂着被这双明眸击中的小心脏傻笑。

    看他这个反应,李云笙干脆不改口音了,她点着校服上的名字:“你看,我的名字在这里,李清照的李,曾照彩云归的云,一片笙歌的笙。”

    “哎呀妈呀,”王虎已经完全陷入李云笙的温柔乡,“太有文化了,诶这是不是内个,八千里云和月的云!”

    李云笙哑然失笑:“王虎同学记得非常准确,就是那个云。”

    此时,王虎切实体会到何为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似乎看见李云笙身边萦绕着无数粉红色的泡泡,香甜无比。

    “喂!”张文峰气急败坏的一掌拍向王虎的桌面,震得王虎浑身一抖,硬生生戳破了王虎脑子里的粉红泡泡。

    张文峰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同靴,你的脚收一下,踹到我的桌子了。”

    “啊行,不好意思噢…你不是早上内小伙吗!哎,真是太抱歉了,我也不是成心洒你一头豆浆的。”王虎抬头一看,惊讶的拍着大腿。

    王虎还在道歉,一提那事,张文峰就气到七窍生烟,正酝酿着发作。李云笙已经预见张文峰头顶即将降下的暴风雨,连忙阻止喋喋不休的王虎,拍着他的肩膀转移话题:“王虎同学,今天中午你有时间吗?一起吃午饭吧。”

    听到这么悦耳的声音,王虎下意识回头,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种天上砸馅饼的幸运感,嘴角一下咧到后脑勺,拍着胸脯说:“那可太行了,云笙啊,你想吃什么,到时候都跟我说就行哈哈哈。”

    张文峰掐着大腿,冷冷出声:“李云笙。”

    听到李云笙的名字,王虎猛得回头看着张文峰:“咋了?你找她啥事。”

    被这个傻子三番五次插嘴,张文峰额头青筋暴起,暗自磨着牙龈:“我在跟她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李云笙,你不是说没有时间和我吃饭吗,怎么他一来你的时间就这么充裕?!”

    “奥,这么回事啊,”王虎的大肩膀无形中挡住了想回话的李云笙,他轻松的摆摆手,“那有啥了,咱仨一块吃饭呗,你俩想吃啥,随便点!”

    说一不二的张文峰很想不管不顾的跟王虎打一架,可他不想在李云笙面前发飙,最后把怒火全撒在一支笔杆上,只听清脆一声响,吴晓贵和赛又廷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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