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醒了吗？”蒋恒一将手背搭在蒋万然发烫的脸上。
“清醒了。”蒋万然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另一只手手还和舒媛紧紧攥在一起。
“现在能告诉妈妈，你这些年到底…”舒媛一说到这件事，又止不住哽咽。
“妈。”一开口，蒋万然的下巴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这些年，没有做坏事，一切都好，我只是去做了一件对国家有用的事情，你相信我，我现在不能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而这个机会，和他刚出研究所时的想法一样，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现在也有这样的研究吗？”不吭声的蒋恒一问了一句。
“一直都有。”蒋万然回答地十分坚定。
舒媛拉着蒋万然的手就静静地坐着，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把亲戚家的一切说了个遍。
“万然，你去找胜胜了吗？”
蒋万然摇头，“我直接回家了。
“那你明天去找胜胜吧。”
蒋万然沉默着，又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遗照，眼睛瞬间被热泪包围，手上的感觉又紧了些。
“你不要自责。”舒媛哽咽道：“爸爸知道你去做了什么会很骄傲，他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他比我们都早幸福 ”
“恒一，带我去爸爸的墓地吧…”
“什么时候？”
“现在。”
蒋恒一看了眼时间，“现在？有些晚吧…”
“就现在。”
开车去的路上蒋恒一看了很多眼坐在后面和舒媛紧紧拉着手的蒋万然，“怎么了？”蒋万然好笑地问他，“不认识我了？”
蒋恒一一笑，“是有点，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一回来就要去墓地，真有点像恐怖电影里的桥段。”
蒋万然笑了笑，“这么多年照顾爸妈辛苦你了…我亏欠的太多了…”
“打住打住！别在那儿自我煽情了，爸妈也是我爸妈，我照顾他们给他们送终是应该的…你亏欠的已经用你这些年做的抵消了。”
蒋万然没说话，靠在座位上浅笑着。
怎么能抵消呢，在他心里这一切都过不去。
蒋万然推着舒媛来到墓前跪了下去，他掩面哭着，“对不起爸爸…”蒋恒一轻轻拍在他肩上。
这空旷的山谷没有一点回声，只有这个角落有人在哭。
“你要给胜胜一个交代。”回去的路上舒媛轻轻拍着蒋万然的手背，“她等了你这么多年。”说完她长叹了口气，合上眼休息。
蒋万然没有说话，他刚刚才问了蒋恒一有没有告诉陆胜胜他回来的事情，他说还没有，他让他先不要说。
树影与黑夜融在一起，蒋万然的心一点一点跳动着，他开始回忆，回忆那个她刚刚高考完的暑假。
他等不及买了最早的票，大一最后一门课考完就拉着行李箱冲向了机场。
蒋万然大学以来从未坐飞机去学校或者回家，大一报到的时候也是一家人自驾来北京，他带着爸妈还有蒋恒一在盛华大学吃了饭。
高考前陆胜胜说想要他在六月八号那天下午在考场门口等她，可那个时候他在上课。
所以，她说好的让他拿着花接她考试结束成了她拿着花在机场等他。
而他的手里也拿着花。
远远地陆胜胜就看着他笑个不停，她没有穿校服，是一件淡蓝色的裙子，蒋万然第一次见陆胜胜穿裙子，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在看陆胜胜。
他说：“陆胜胜，你好漂亮。”
“你哪里来的野花！”陆胜胜笑着把手里的一捧雏菊塞进他怀里，指着他手里的花束，红玫瑰里还插着三支蔫掉的雏菊。
蒋万然递上手里的花不好意思地笑着，“不好意思，我们学校只有白色的…”
“所以为什么你也选了雏菊呢？”陆胜胜闻了闻怀里的玫瑰花雀跃地走在他身边。
“不是我选的。”蒋万然笑着看向她，“早在以前，你第一次送给我那个相框的时候，是你为我们选了雏菊。而且…”他停下拦车，“你高中的时候跟我说过，雏菊不是向日葵但拥有顽强的生命，它在哪里都能开花，在路边，在石头缝里，你那时候说你要做雏菊那样的人。”
那是蒋万然高考结束后陆胜胜准高三的第一次摸底大考，她的物理又是最拉分的那个。她很失落地找到蒋万然，在看到他打开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蒋万然惊慌地想帮她擦，她却打开蒋万然的手，让他陪自己去楼下的秋千坐一会儿。
她说：“我见到你就好了，其实怎么解决物理考的差这个问题我有办法，只是在见到你之前我心里堵得慌，总要见到你好像才豁然开朗，谢谢你。”
黄昏里蒋万然看着陆胜胜刚剪的短发，她说完那句话又低下了头，可是又快速开始荡秋千。
他又何尝不是呢？
枯燥的高三，她的照片一直被他夹在书里。
可是陆胜胜还没有高考完。
出租车上陆胜胜把她能想到的大学生活缠着蒋万然问了个遍，蒋万然全都在回答。
“看来盛华和我想象的大学生活还算接近…”
看陆胜胜脸上满意的表情，蒋万然笑了，“所以你选了盛华不是吗？”
陆胜胜的第一志愿就填了盛华大学的航空航天专业，这是她最想要的，自从提交了志愿她甚至每天都在祈祷自己可以成为倒数第一被录取的那个人。
车停在家属院门口，两人下了车遇到刚接孩子从幼儿园回来的阿姨，她看两人的眼神也分外暧昧。
“陆胜胜。”蒋万然叫住她。
“怎么了？”陆胜胜回过头，满脸欣喜地看着他，夕阳照进她的眼睛，像晶莹的琥珀。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吗？”尽管在她高考结束那一刻开始就在心里练习了很多次，设想了很多次不同的场景，幸好至少说出来的时候没有舌头打结。
陆胜胜没有立即回话，她咯咯笑出声，上前一步抱住蒋万然，“我愿意！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凌晨终于回到家属院，蒋万然向当年那个拥抱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路灯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那个暑假，从大门进来的这条路上有很多他们的影子，刚玩回来手拉手笑着，陆胜胜走得大步流星抬起头看着他笑。
他记得那时候家属院里认识的大人见到他们俩都是惊喜地说：“你们两个谈恋爱啦？真好！”
陆胜胜总是骄傲地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阿姨，这个人是我男朋友，我是他女朋友！”
回忆对蒋万然来说是浑浊的长河，源源不断的没有尽头。
而这一夜，他都被淹没，从躺下的那一刻开始洪水从屋子的角落开始蔓延，把他吞没。
闷热的夏天他和蒋恒一被陆家叫去吃了好几次饭，几乎每天都有好吃的。
陆胜胜端个碗坐在她身边有时候吃着吃着就开始翘二郎腿，还会被奶奶说：“蒋万然还在这里呢！你就这么不文静！快把腿放下来！”
“怎么了！他以后不得受一辈子吗！”陆胜胜骄傲地扬起下巴。
陆嘉凌在一边直接脸红地捂住脸，“你快别说了，我受不了你了！”
蒋恒一倒是没说话，在周围好几个人的声音里打趣身边的人：“没想到大哥原来喜欢这样吃饭？”他说着眼神还看向陆胜胜，看到她被迫放下翘着的腿终于笑出声。
“陆胜胜喜欢就好了。”
听蒋万然这么轻声一说，还转过去温柔地看着陆胜胜舌战群儒，蒋恒一也受不了地闭上眼往嘴里扒饭。
蒋万然翻了身，他感到嘴角又是上扬的。
这些甜蜜的过往在过去的六年被他一遍又一遍拿出来回忆，如果没有这些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研究所休息的时候会有多空洞。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陆胜胜的通知书到手的第二天。
在街上，走到了汉莱的门口，陆胜胜又问蒋万然为什么高中的时候不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在一起之后的日子这个问题被她问了好几遍，他总是说：“其实有很多小事情都能证明，不过你就算发现了也不没有说出来。或许某位小姐就是喜欢和我纠缠不清搞暧昧吧？”
这次他直接告诉她：“没有告诉你是怕耽误我们学习，高中的时候考大学比这件事重要。”
陆胜胜赞成地点点头，拉住继续向前走的蒋万然，他停下得以空隙和她一起观赏汉莱的校门，校门口很大，也翻新得很漂亮。
她凑近他，在他回神看向她的时刻，她踮起脚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吻完就撒开他向前蹦跳着跑开，“这就结束了吗？”蒋万然回过神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问她，等她再跑向他。
“这可是高中门口啊！你怎么敢的蒋万然？”陆胜胜指了指校门口故作惊慌地说：“你小心被那个讨厌的大嘴主任抓到啊！”
蒋万然哑然失笑，追上看他跑来要继续逃跑的陆胜胜。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拽回自己怀里，但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
“干嘛？我还以为你要亲我呢…”陆胜胜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我害羞，在街上亲不了多久，我们先回家。”蒋万然笑着拉起陆胜胜地手向高中无数次走向的车站走去。
“蒋万然到底是你害羞还是我害羞啊！”陆胜胜红透了脸低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