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万然冷静地看着季东明，“如果我同意，这项工程要做多久？”
季东明看了眼两位专家，“不清楚。”齐栩溯最先回答。
魏江雪在一边沉思几秒也点点头，“这个任务目前只有个框架，我们不能立即给你准确的回答。”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蒋万然又问，他不会问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因为他求学的目的正是此。季东明的出现完全给了他一条捷径。
“在任务结束前不能和外界的任何人联系，你的一切都会受到监控，你必须突然人间蒸发。”
蒋万然内心刚刚筑起的一点心动瞬间崩塌，他这几天正在订票回国！
爸妈和恒一，还有陆胜胜都在等他！
放松的两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没关系你可以好好思考，因为谈话的内容，走出这间房子后你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监控，希望你谅解。”没得到答复的季东明轻轻拍拍蒋万然的肩膀就准备出去。
但只是瞬间，蒋万然的决定形成。
“快一个世纪前，这片土地上也有一个人想要回去。他受到很多阻拦，挤破头也要踏上回去的路。他回到家种了一棵苹果，后来这颗苹果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九百多万平方公里都在这颗大树的庇护下。”齐栩溯慈祥的声音突然笑呵呵地说：“我绝没有想拿你和这件事去作比较，从而道德绑架你。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我是他学生的学生。”
“没关系，他一直是我非常敬佩的人。”蒋万然摇摇头轻松地笑笑，“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三人屏息期待地盯着他。
“我们做的事情会是这颗苹果树的一个果子吗？”
安静片刻，齐栩溯爽朗笑道：“目前不算，只是个准备发芽的枝头，但是我想，它一定会成为果子的。”
“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会是这棵苹果树的果子。”魏江雪笑着回答，这笑容给了蒋万然心理上莫大的抚慰。
“我同意。”蒋万然立即回答，“在您说那个故事前的瞬间，我就已经想好了。”
季东明还有些发愣，又立马反应过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协议递给蒋万然，“请你签字。”
他说得很机械，蒋万然没有多想，直接写下了名字。
“我们对你调查过，你有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也有父母，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我已经签好字了。”蒋万然放下笔，向齐栩溯和魏江雪点点头，“谢谢您。”他又转向季东明，“如果没有你们告诉我，我根本想不到我的所学真的能做这样的一件事…”他失笑道：“虽然我知道理论科学总要为应用服务，我也确实一直都希望我可以如此做。”
季东明喉结动了几下，“康褀源也来过这间屋子，你不想知道他的答案吗？”
蒋万然平静地看着季东明的眼睛，“但行己事，莫问他人。”
后来，一切顺其自然。
只是蒋万然都没来得及给陆胜胜打个电话，签好协议时手机就被收走，当晚入睡前他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季东明的话：“从现在开始到这项工程见天日你都要活在监视下了，很抱歉…”
“这是我的选择。”蒋万然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他当然知道“见天日”不知是何日。
第二天一早特定的飞机上蒋万然见到了康祺源，明明都知道对方接受了昨晚的谈话，但两人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直到飞机飞出那片土地，康祺源再也忍不住用胳膊轻轻戳了戳身边的人轻声问：“你也？”
蒋万然轻笑，“你不是也？”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康祺源的选择。
“你知道吗，去研究所的路上，我特别想告诉你，这个地方就是你的理想。可是我下意识转过头发现你不在我身边。”蒋万然摸摸靠在肩上的人的手，总觉得没以前那么软那么嫩了。
陆胜胜沉默着也抓紧了他的手指，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我们经常去那里搞最后的发射前实验，你知道吗？”她语气平缓地问。
“我知道。”蒋万然叹气，“我一直都知道，每次周围几百公里有人或者什么飞行器出现的时候研究所里都知道，我又是比较中心的人物，所以你们每次来我都知道。但我不可能过去，那些年我几乎没有出过研究所，还是所长告诉我你留在了哪个研究院，每次你们来的时候我都会提前问清是哪几个院的，没有你的话我就不看了。”
“你去现场看过？”陆胜胜激动地抬起头。
蒋万然摇头，宠溺地捏捏陆胜胜的鼻尖，“笨呐！我刚刚说了我那些年都没有出过研究所。你们院来的时候我只能面向那个方向，然后想象我就在现场看到你因为成功跳起来欢呼的样子，陆胜胜…”蒋万然嘴角的笑慢慢消失，语气低了下来，头偏过去抵着她的，“那是几千天里我离你最近的时刻。”
蒋万然甚至幻想过陆胜胜会一个人突然跑到研究所来然后发现他在这里，拉着他跑出去，然后被警卫包围。
离谱的幻想当然不可能成真，曾经不见头的日子终于在他的等待中结束。
“这些年你也从来都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吗？”问出口陆胜胜就有些后悔了，如果联系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
蒋万然果然摇头，“我这些年只知道你进了梦想里的航天院，恒一在南方发展很好…为了确保工程，我大概也像圈养起来的生物，只需要知道高兴的事情一直保持亢奋。”
这样的话在陆胜胜听来无尽心疼，即使是他信仰所向，即使她也一直都期望他能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可那样的日子过上几年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她轻轻抱住他，“回家就好。”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庆幸幸好他回来了，幸好他早一些离开那里了。
可是，早吗？
陆胜胜不敢想那些年蒋万然有过多少次想要跑出去见见外面新世界的样子。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蒋万然着急地从包里翻出报告，“因为我的专业和我研究必须要接触的东西，很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还不错！”说到最后蒋万然有些骄傲。
报告上一些名词陆胜胜并不明白，只是看到结论处写着：身体特征正常，无受核辐射影响。
就算有又有什么呢？
“就算有又有什么呢？”她这样无所谓轻飘飘地说出来。
“怎么没有，如果受到辐射影响我不会回家也不会来见你，我大概也会被拉去做研究。”蒋万然笑出声。
“为什么不来见我？什么事情都必须是我们一起面对而不是只有你。”
“那你也被辐射？”
“那有什么？”陆胜胜笑着靠在蒋万然肩上，“我绝没有因为你现在是健康的而在这里随意幻想，如果你是危险的，那么我也是。我也绝不会害怕死亡而担心其他...能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我只能想到‘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了！”蒋万然止住这个话题，“这对家里人不公平。”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那对我也不公平。”她的眼神很平静，完全不是情绪上头说出的胡话。
蒋万然心间情绪难明，他该有些感动与庆幸？还是觉得她的想法如此危险？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是健康的，那些假设全都不存在。
“你不问我吗？如果陷入危险的是你呢？”蒋万然开玩笑说到。
“不问。”陆胜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的选择是你的，我说的是我的选择。”
蒋万然只觉得陆胜胜自由，任何关系任何人她都可以如此自由，即使深爱也绝不要他的决定捆绑她的。
他突然想起他大二的时候，刚刚上大学的陆胜胜。
晚上他送她回宿舍，在门口的树下接吻还哼唧着要再多抱他一会儿。
等陆胜胜想起来程梓欣还在客厅一个人玩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未回复的消息，她去客房睡了，【大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陆胜胜给姐冲！】
这些话陆胜胜全都是捂着看的，没想到身边还是传来蒋万然的笑声：“程梓欣真的没有谈男朋友吗？总感觉她给你教了很多。”
她没回答身边的玩笑话，点开于牧维的对话框，里面发来三条消息，消息间至少隔了半个小时。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
【陆胜胜，我看见他了。】
【你不要哭，你要快乐，祝福你！】
“你同事？”
“嗯。”陆胜胜点头，“同门师兄兼同事，这缘分怎么样？”
“很棒。”蒋万然笑着看着陆胜胜，她突然有些发毛。
“不久前他确实要我在感情上向前走。”她直接全都交代出来，蒋万然只要那样盯着她看，她就会成为一个透明人。
“向前走是走到他身边去吗？”
陆胜胜点头，“大概是的。”
蒋万然没说话，这个人于他而言根本称不上对手，毕竟早在那么多年前他和陆胜胜就注定要在一起。
“你不会生气吧？”
“我没吃醋。”
“我有问你吃醋吗？”
“我没生气。”蒋万然定神回答，“我去研究所的时候设想过这些，但我总认为你不会那样做，可我的想象力和情绪有时候会推翻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使能从所里获得你们的消息我也从不过问你是否和别人在一起。我没有面对你离开的勇气。”
“回来前，我给恒一打过电话，我问过他这件事。他说你还在等我。得到证实时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我差点摔倒。”蒋万然轻轻摩挲陆胜胜的脸颊，“我支持你做所有的决定，我也永远都相信你。永远。”
结果，陆胜胜的反应却是：“好啊蒋万然！你给蒋恒一打电话不和我联系！”她反手揪住他的领子。
他却仍然平静地笑着，“因为你一定会哭，如果知道你哭，我却不在你身边，我真的会想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