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胜胜还没完全睁开眼就下意识抓紧手里入睡前揪着的布料。
“我没走”蒋万然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醒来几分钟了，知道你醒了肯定会找我”
陆胜胜还是没有睁开眼，满意地往身边人的怀里钻了钻，得到轻轻的拥抱倒是哼唧出声来：“我幻想过很多次….”
蒋万然拥紧怀里的人，臂弯下的填充感让他心里觉得那样不真实，又渴望了如此之久。
“我也是。”蒋万然摸了摸陆胜胜的额头，不烫了，他拿过温度计，“再量一次吧。”
陆胜胜还是闭着眼，配合地抬起胳膊。
本身就因为睡觉滚的扣子开了几个的衣服这下成了半边全开了，蒋万然无奈地闭上眼深呼吸，让内心突然的躁动平静下来，迅速把温度计放在她的腋下，又贪婪地把人抱在怀里。
“再睡十分钟，测好体温我们就起床。”
回答他的是耳边平稳的呼吸声。
假期的最后一天陆胜胜的烧完全退了，一大早蒋万然从康祺源那里借来了车，“去哪儿？”刚起来的陆胜胜睡眼惺忪地问他。
昨晚他说早上要出去，所以她才没有一醒来发现身边人不在而着急。
“去洗漱吧，我给你做早饭。”蒋万然围好围裙，“我离开研究所的时候答应帮两个同事去拜访他们的父母，现在安顿好了可以去履行承诺了。”
知道要去见人，而且对蒋万然来说意义非凡，所以陆胜胜出门前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
其实也就是动用了一下她还停留在大学的化妆技术。
等到她出来，蒋万然的眼睛可见地睁大了些，“风格没有变，不过…”他走近了她，垂眸盯着她的唇瓣轻声笑道：“口红不会涂出来了。”
蒋万然的驾照是大学的时候考的，大二的寒假陆胜胜确实体验了一把坐男友副驾的感觉。
时间过的好快。
“车是康祺源的。”下了楼蒋万然把陆胜胜引到车前，“开车过去能快些。”他边说着边把手上的礼品放进后座。
听到康祺源的名字，陆胜胜不由地想到他开玩笑说出的那些轻浮的话。
上了车陆胜胜带着耳机听歌，她这才发现好久不打开的音乐软件里歌单还停留在大学。
她看了眼身边盯着前方的人，棱角间还是当年。
她心间一暖点开熟悉的歌曲，那天是她大学报到的第一天，她拉着他的手走进校门，想要向全世界炫耀。
研究所的事情陆胜胜不方便问太多，想了想她还是问到：“所以现在，你是个无业游民了吗？”
看到身边人略带戏谑的笑，蒋万然也笑了，“后天去核物理所报到。”
“这么快？”副驾驶上陆胜胜惊讶地转过身来看着他，“那…能天天回家吗？”
“可以。”红灯前蒋万然转过脸看着陆胜胜，眼神里似乎有些心疼，“从此就是正常的上下班了。”
窗外树的身影模糊地向后倒去，冬天它们都光秃秃的，陆胜胜问身边的人：“在研究所的那些年，你自己开过车吗？”
蒋万然摇头，“在所里大都是步行，遇到紧急的事情也有人来开车接送。”
于是陆胜胜点点头没再问，她想他的技术可能退化了需要专注前方的路。
进入志安县蒋万然打开手机里的导航，笑着推开陆胜胜要帮他的手，“我不是原始人，在所里他们真的让我学习过这些软件。”
果然陆胜胜看到蒋万然很快抬起头，手机上已经是找好的路线图，她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礼品盒，是一些牛奶和水果。
早上起来她特意问了林禾拜访老人要带什么，因为她前些日子刚好拜访了男朋友家。她给陆胜胜推荐了一款市面上销量很好的保健品，据说对骨头有帮助，陆胜胜翻了一些网上的评论才决定和蒋万然买下。
车停下，陆胜胜看到蒋万然从外套内侧的口袋取出两个细长的木盒，“那是什么？”
“是我们所里的胡杨树枝，我离开的时候叶子刚好从我面前飘到地上，我就想着留个纪念…本身想给你的，但现在应该…”
“它现在有更大的意义。”陆胜胜轻笑一声，指指外面的超市，“我们走吧？”
蒋万然有些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两人一起下车。
超市门口一个中年妇女身上的棉袄被围裙勒得有些突出，她向身边的女人介绍着摆在门口的牛奶，“这个天天电视都在放呢！走亲戚见朋友的必备呀，牌子拿的出手，配得上你的气质，对方一看人这么好，礼物这么好肯定也高兴！”于是女人笑呵呵地掏了钱。
陆胜胜一乐，大妈真会推销。
看向蒋万然，他也被刚刚的一幕逗笑。等女人离开，两人提着东西向白母走去，“请问，您是这家超市的老板吗？”
白母一看来了客人，连忙笑着点头，“是啊是啊！你们看看这些有没有喜欢的，我再给您介绍…”
“阿姨您好，我是白杨的同事。”陆胜胜接过蒋万然右手的东西，他伸出手笑着，白母有一瞬间的愣神。
风吹过她散落未扎起的几缕白丝，她看着蒋万然，眼睛里的光不停地颤动。“您，您好！”她伸出两只手握住蒋万然的手。
两双手心都有茧，蒋万然不禁想到舒媛，她的手虽然也有皱纹，但没有皲裂，也没有这些厚茧。
一瞬间他有些心疼。
“进来吧，外面风大…”白母目光柔和地看向陆胜胜，“孩子进来吧…”
超市里没有很暖和，陆胜胜猜应该是因为最近还有很多人拜亲戚，老两口总得开着小超市的大门招呼客人。
一进去白母就对坐在门口低头看账本的人喊到：“掌柜的！你小儿子的朋友来了！不好意思啊，我老头耳朵听力不太好，我得声音大一点。”她回过头对两人抱歉地笑笑。
“没关系。”陆胜胜和蒋万然笑着点点头。
“来，喝水！”白母最先把纸杯塞到陆胜胜手里，“女孩子不能被冻着了。”又把另一杯塞给蒋万然。
“叔叔阿姨，这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蒋万然坐在两个老人的对面，男人的两鬓也全部斑白。
陆胜胜也笑着拜年，“叔叔阿姨好！祝你们身体永远健康！”
“好啊好啊！”白父笑着开口：“也算是白杨回来了，那个小兔崽子就算是过年也就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都不到…”
“儿子工作不一样嘛！你当老子的要体谅一下他…”白母说到儿子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擦眼泪的手背一直没干过。
“我和白杨一起工作的时候，院子里有这种树。”蒋万然从口袋拿出礼盒，带出来前蒋万然问过布尔汗会不会违纪，布尔汗说不会。
于是他多带了几根。
礼盒被打开，是一截胡杨树树枝。
白父收下礼盒，盯着树枝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蒋万然。他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已经明了了。“白杨他大哥也是当兵去了，不过后来复员在北峡工作呢，好像在那个…哎呀忘了。”他摆摆手，“年龄大了想不起来了！”
“我记着呢！”白母笑笑转过脸，“小蒋，白杨一切都好吧？”她急切地看向蒋万然。
“好，他一直都好，他让我告诉你们他一直都在保护祖国，希望你们放心。”
本该高兴的话在蒋万然说完后安静了片刻，面前的男人开始擦眼泪，女人早已哭出声。
陆胜胜立马挪了挪凳子抱住白母，她轻轻拍拍她，才听清她嘴里的话：“白杨他已经八年没回来过了，我们也不敢问他在哪里，我怕我多说一句都对他不好。”
八年。
一个母亲八年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那些见不到头的等待的日子在这一刻相通，陆胜胜感到视线又模糊了。
蒋万然有些无措地握着男人的手，想要以此安慰他。白父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白杨一切都好就好了，我没什么奢求的，他能身体健康就是我后面日子的盼头了。”
蒋万然想告诉两人，你们的儿子刚刚执行完的一场任务对这个国家意义非凡，可他不能说太多。
离开时白母依依不舍地拉着陆胜胜的手，她才说出一开始想要说的那句话，“阿姨，以后我们俩每年都来给你们拜年。”
“好！”白母握着陆胜胜的手连连点头，“这次不收阿姨的牛奶，以后可每次都要在阿姨这里吃饭啊！”
上了车陆胜胜终于无法再演下去，她靠在窗户上眼泪流得无声无息。
“那些年，你等得很辛苦吧。”
“很痛苦。”
蒋万然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也知道这些年他们都不好过，研究所里每一个人身后都至少有一个家庭在看不头的日子里等待。
“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陆胜胜吸吸鼻子，“你的消失是有意义的。”
蒋万然叹了口气，他感到自己有些颤抖，“幸好我能回来，但有的人一辈子都在那里了…”
“什么意思？”陆胜胜没明白，完成任务不就可以离开了吗？哪怕一辈子被监视，但她也认为那些人绝对不会做对这片土地不利的事情。
手机里传来导航的提示音，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可前方却弥漫黄沙。
“蒋工！”呼喊声夹杂着警报声。
“万柠！万柠！”蒋万然向身后崩塌的土块大声喊，没有回音，他抓住要冲进去的康祺源，“不行了，快跑！”
“万柠还在里面呢！”康祺源像个疯子一样嘶吼，他的额角还在渗出血迹。
“万柠绝不想看到你死！”
“蒋万然？”陆胜胜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他才回过神。
“没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如果现在说，他不保证自己的情绪不影响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