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万柠家等来了季东明，他身边的士兵手里拿的是专属于光闪任务的徽章，金色的边角在夕阳下尤为刺眼，那背面刻着万柠的名字。
季东明摘下军帽，沉重地说：“我们很抱歉，没能把万柠带回来…”
万柠的父母扶起季东明，摇头道：“怪不得任何人，这是万柠的选择。”
“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将在公布的光闪科研人员名单里加上万柠，如果你们觉得悲痛难以接受，我们可以一辈子不将万柠解密…”
沉默的时间里，蒋万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告诉所有人吧。”万柠的父亲长叹道：“我和她妈妈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认识她的人迟早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有一个人读到了她，查到了她，看到了这段故事，她就可以一直活在这里…她喜欢这里…”
她喜欢这里，她为这里奉献了所有。
蒋万然下班一进门就听到了厨房里的说笑声，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他们三个人能一起吃晚饭的情况。
“哟，你老公回来了。”程梓欣笑着端菜，“这下我再也不会说宋月凡是胜胜的老公了。”她边说着边对两人眨眨眼。
“也可以说，两个概念不一样。”蒋万然笑着说。
陆胜胜问他：“怎么不一样？”
“一个只是一个称呼，另一个是私有。”
陆胜胜盖上电脑，放松地躺在椅子上活动脖子，她幻想着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技术人员，那现在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一定糟糕透了，幸好是航天。
蒋万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胜胜一副闭着眼在休息，却嘴角弯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程梓欣买的橘子还不粗，没有很酸。”他递上剥好的橘子。
“你回来了就是好，还有人剥橘子给我吃。”陆胜胜笑着，“真的没想到宋月凡竟然想结束自己的演艺生涯去重新考大学学习天文啊…”
“难道小时候爷爷奶奶没给你剥橘子吗？”蒋万然轻轻揉捏陆胜胜的后颈，去掉她为了防疲劳的蓝光眼镜。“毕竟他也给程梓欣说了学天文是他一直以来真正的梦想啊…”
陆胜胜的眼睛从小就很好，和他一样怎么都不会近视。
眼睛很好…
刹那间，熟悉的感觉袭来，蒋万然看着闭上眼休息的陆胜胜，突然明白了季东明的那句“你的眼睛真的很不错”。
一股温暖蔓延蒋万然的全身，他放松下来，也停下了手下的动作，陆胜胜也随之睁开了眼，“胜胜，你还记得孙教授吗？我今天在研究所见到他了”
那是她刚大二开学没多久的时候，蒋万然也刚大三。
那节她没课，发消息给蒋万然说自己要去图书馆自习。结果决定按之前存的蒋万然的课表跑大半个学校过去给他个惊喜。
盛华大学的校园很大，骑自行车赶过去的路上，吹到陆胜胜脸上的风痒得她咯咯笑。
蒋万然刚刚专业分流，选了他想要的核物理。
陆胜胜问他理由，他说：“它创造了世界上杀伤性最强的武器。”
这是一节理论课，陆胜胜早早坐进了教室。她看到课表上写的老师是一位很出名的孙教授，来教本科生怎么都在她心里觉得“屈才”。
可是，盛华大学物理学可是全国高校物理学的前沿啊！
而且这些学生哪个不是“差点”满分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屈才了…
走进教室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男的，甚至后来的十个全是男的！看到陆胜胜的时候他们不由地眼睛瞪大了些。
面对如此多惊讶的目光，陆胜胜深呼吸一大口，心里抱怨蒋万然怎么来得这么晚！
【好，我下课去图书馆接你。】
桌上的手机弹出这条消息，那个人刚好低头走进来。
蒋万然随便扫了眼座位，看清眼前笑盈盈熟悉的脸时，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陆胜胜笑嘻嘻地拍拍身边的空位置向他招手，“学长！这儿有位置，来坐这边！”
周围的很多人都看了过来，和蒋万然刚刚认识的同学八卦地问他：“这是追你的女孩吗？”
“她是我女…”
“学长快来！”
没有解释完，蒋万然的脚比他的嘴着急。
除了高中开表彰大会，陆胜胜趁乱跑到他身边坐下，两个人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坐在同一排上过课。
“怎么骗我？”取书的蒋万然咬牙低声问，还是被陆胜胜听出了他的兴奋。
“想你了。”
一瞬间蒋万然愣得半张着嘴，明明考试时不停笔的他又说不出一个字了。
陆胜胜调皮地摇摇头，“我来蹭蹭你们专业的课不可以吗？教育资源都是开源的呢学长！”
蒋万然了然笑道：“陆胜胜，我提醒你一下，你早上还叫我亲爱的男朋友。这个称呼我很受用，这几年不接受改变。”
上课铃响前十分钟，孙教授提着袋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陆胜胜高考完报志愿的时候在学校官网看到过他的照片，是当今国内核物理学界较有影响的人物。
只是令她意外甚至震惊的，是他手里的袋子和自己昨天晚上喝的那家奶茶店的一模一样。
难道教授也喜欢这些？
时至今日，陆胜胜已经不记得上课的全部内容了，第一节课都是老师对本科目的概述。
但她记得，老师问所有人的第一个问题是：“世界由什么组成？”
什么答案都有，有说化学元素的，有说数学的，有说物理的，有说原子的…
蒋万然问陆胜胜：“你觉得呢？”
她反问：“你觉得呢？”
“由…人。”蒋万然低头看了眼纵横交错的手纹，“何为世界的定义，是人给的。如果没有人，这一切…”他环顾教室一圈，“这只手，也不叫手了。”蒋万然轻声笑笑。
“你说得对。”陆胜胜的指尖蜻蜓点水般从他掌心跃起，“但这节课是原子核物理，所以我的答案是原子核。任何物质无原子核不成物质。”
没等蒋万然说出赞同，两人的交谈被孙教授捕捉到，他走进了两个学生，陆胜胜闻到一阵茶香。
“这两位同学，你们的答案是什么呢？其他的同学可都告诉我了。”
面对这样一张慈祥的脸，陆胜胜想象不出孙教授搞科研时严肃的样子。
蒋万然和陆胜胜想要站起来回答，但教授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遵守规矩。”于是两人坐下回答，等蒋万然说完，陆胜胜也把自己的刚刚的话重复了一边。
只是孙教授看着她笑得莫名其妙，笑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后来，陆胜胜也去蹭过这节课，只是内容她完全听不懂，于是都在一边默默写作业，陪着上课的蒋万然。
每过几个星期，下了课陆胜胜拉着蒋万然出教室的时候，孙教授总会笑着问她：“陆胜胜，你现在觉得世界由什么组成？”
陆胜胜的回答永远和第一节课一样。
那学期期末的最后一次课，下课时孙教授送了陆胜胜和蒋万然一人一袋茶叶，“是我朋友老家那边种的。年轻的时候去他们那里出任务，就喜欢上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换过…”
“老师，我以为你喜欢奶茶呢…”陆胜胜随口说到。
孙教授爽朗大笑，“那是我女儿一定让我尝尝的，我看这外卖袋子很结实，实用的很，就留下了。”
陆胜胜一学期都觉得奇怪，她明明不是专业的学生，孙教授怎么会记住她？于是她问了出来。
“因为，第一节课的时候你的回答。那个问题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拉近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活跃气氛而问的。但只有你的回答设了前提，你说‘因为这节课是原子核物理，所以你认为世界由原子核组成’。陆胜胜，你的答案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当然，这不是贬义，而是你会时刻根据所处环境，再在脑海中推演出最适合这个环境的直接答案。拥有这种随机应变的适应，是一种不错的本领…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世界到底由什么组成…”
陆胜胜当年当然没听懂这些话，只觉得老师是在夸她。
蒋万然大学毕业那年夏天因为研究项目，没有回国。他和陆胜胜商量好一起买了一套陶瓷茶具，由陆胜胜替蒋万然送给孙教授。
第二年夏天，陆胜胜毕业。她特意去找了孙教授合影。
“蒋万然还没回国啊？”每年的毕业季找孙教授合影的学生不少，他每次都特意穿西装。
“没有呢。要等到明年夏天了。”陆胜胜整理好学士服和帽子，把手里自己买的花递给孙教授，笑着说：“教授，江湖再见！”
孙教授愣了愣，哈哈大笑着接过捧花，“明明是你的毕业季反倒给我送花了…”他说着从里面取出一朵最大的雏菊递到陆胜胜手里，“胜胜同学，江湖再见。”
拍完照，陆胜胜把自己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拿给孙教授看，“送来有几个月了，总想着您很忙，不敢去向您报喜。现在终于可以给您看了。”
通知书上写着航天某院某所。
孙教授眼底满是惊喜，不停地赞赏点头，“好，好啊…一开始万然告诉我，你想去航天方向的时候，我就相信你能做到…可我真的看到这录取通知书，又感慨这一路你走得一定很辛苦…”
陆胜胜本身已经从实现梦想的激动里平息下来了，而孙教授的话又让她泛起泪光。
这一路确实辛苦。
“你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觉得辛苦吗？”陆胜胜回忆结束，盯着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出神。
蒋万然叹气，“很多。”他全都明白的语气让陆胜胜眼圈泛红，蒋万然将面前的人搂在怀里，“一个人夜晚学习结束回宿舍的路上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蒋万然不在我身边？面对备考的所有课程也一定觉得压力很大吧…”
听到怀里人吸鼻子的声音，蒋万然的眼前是自己独自在异国他乡，那么大的地方，却容不下陆胜胜的身影。
“我感同身受。陆胜胜，谢谢你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