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站在家属院门前,无法言说的情绪支配着蒋万然伸出手,他看着陆胜胜,“我想,我们应该拉手一起走进去。”

    “当然!”陆胜胜笑着扣上蒋万然的手,如多年前一样走得大步流星。

    等两人从陆家回到蒋家,陆胜胜才发现蒋恒一竟然不在家。

    舒媛拉着两人的手笑着说:“恒一回到南方工作了,我让他和你们说一声的,但是他说要做出成绩来再告诉你们…他请的苏阿姨把我照顾得很好…恒一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他买的是明天下午的飞机票…”

    苏阿姨坐在一边,笑得很慈祥。

    陆胜胜也回应地笑了笑,“这么长时间,辛苦您了,谢谢。”

    “哎哟,哪里的话!媛姐对我也好得很呢!”苏阿姨摆摆手,“你们在哪里上班呀?我女儿也在北京工作呢,好像说后天才能回来。”

    “是吗?这么巧!我在航天院,他在核物理所。”陆胜胜瞬间被苏阿姨的热情感染。

    “真好啊媛姐,你这两个孩子太优秀了!你可真有福!”苏阿姨笑着看向舒媛,“我女儿在大学当老师呢,本来也说去研究所的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又去当老师了…哎,随她去吧,她自己喜欢就行。”

    “有你这么支持她,你女儿也很幸福…”陆胜胜想到了什么转过去低声对蒋万然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叔叔吧。”

    家里没有父亲的照片,蒋万然带陆胜胜去了墓地。

    “爸,我带胜胜来看你了。”

    冬天被弱化的太阳光照在那张熟悉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人比他离开时憔悴的样子要健康许多。“叔叔,好久不见。”

    在蒋万然的印象里,父亲好像没什么爱好,也不喝酒不抽烟。只是偶尔得以休息,在家待个一两周的时候会和母亲说:“下次休假我们去这里玩玩怎么样?”

    但蒋万然从小开始就知道爸妈很忙,爸爸说的那些地方,也从来没有和妈妈去过。

    蒋万然过奶奶很多次,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回家呢?

    奶奶总是说:“因为爸爸妈妈忙呀。”

    听的次数多了,蒋万然就认为奶奶这样说不过是在敷衍自己,于是也不再问了。

    直到有次过年,年夜饭桌上爸爸接了好几个电话,一小碗米饭怎么都吃不完。

    睡前蒋万然想给爸爸妈妈说新年快乐,可是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两人都在打电话,妈妈在说他听不懂的名词,爸爸也是。他们时不时互相询问。

    第二天早上等他和蒋恒一醒来的时候,爸妈已经走了。

    蒋万然看到父母房间桌子上满是数字的草稿纸才明白,奶奶真的没有骗他。

    “经常和恒一一起玩的小女孩,就是那个陆胜胜,她爸爸和你们的爸爸妈妈一样忙…其实这个小区里的小孩们和你们都一样…”

    后来在研究所认识万柠后,蒋万然才偶然了解到自己的父母当年参与的材料方向研究,最终竟然就是光闪的一部分!

    他在那本名单里看到父母的名字,他想起除夕夜频繁的电话,也看不清脚下的台阶了。

    原来光闪的构造比他想象中潜伏的时间还要长。

    蒋万然无法用言语表述自己当时的感受,也不敢向身边的朋友透露。

    他只感到,那一刻光闪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也不是一个报国的任务,而是成为了他的家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这种温暖总将他的内心抚平,犹如小时候每一次过年,爸爸妈妈亲昵地抚摸他的脸颊。

    陆胜胜静静听完,紧紧拉着蒋万然的手,想要把所有温度都给他。

    “我没事。”蒋万然轻声说:“这件事给了我巨大的精神支撑,我每次路过研究所的大门时都会想象,爸爸拉着妈妈的手,两个人笑容满面地向我招手,向我走过来,和我一起走到地下的办公室里。”这不切实际的幻想,陪了蒋万然一千多天。

    “我一直都知道任何划分时代的创造,都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但是当我看到光闪背后成千记的名单里那两个熟悉的名字时,除了震惊、自豪和蔓延全身的爱,还有我手里…”蒋万然张开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握了握,“好像接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蒋万然刚回来的时候,陆林海在电话里的语气像是要把他五花大绑教育一番。但真的回到家里,陆胜胜却没看到爸爸有什么动静,反而连吃饭时看蒋万然的眼神都带了些…敬佩?

    好像在家属院遇到的所有人,他们看蒋万然的眼神都像这样骄傲。

    幸好蒋万然的档案解密,否则过年又成了陆胜胜舌战群儒的时间。

    只是,所有人都期待过年的氛围里,陆嘉凌的心不在焉实在突出。

    陆胜胜看着姐姐手里被剥干净的橘子还在被继续剥并不存在的外皮,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把陆嘉凌,“什么事情让你给奶奶剥橘子都这么出神?”

    陆嘉凌反应过来立马把橘子喂到奶奶嘴边,“没什么奶奶,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

    不小心走神?

    陆胜胜可从来没见她这样过,配上陆嘉凌躲开她眼神的动作,陆胜胜更觉得这其中有鬼。

    趁陆嘉凌给爸妈打下手做饭,陆胜胜回到房间打算给韩江川发消息问一问。

    【我姐怎么…】

    “陆胜胜你干嘛呢!”房门忘了关,背后的尖叫吓得陆胜胜把手机直接扔了出去。

    “吓我一跳!”陆胜胜白了陆嘉凌一眼,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

    “不要给韩江川发消息!”陆嘉凌捡起手机删掉输入框里的字。

    陆胜胜清醒了些,她的不对劲难道和男朋友有关?

    “你们不是年底结婚吗?怎么也没见你通知?”

    “哟,您还记得是年底呢,这都第二年一月了,怎么没见你十二月给我打电话问啊?”

    陆嘉凌嗔怪的语气一下让陆胜胜缩起了脖子,“那时候不是出事了吗…特别忙…”

    “行了,”陆嘉凌把手机递给陆胜胜,“我也没有怪你…毕竟这个婚到底结不结也说不准了。”说到最后,她无奈地笑出来。

    “怎么了?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爸妈知道吗?”陆胜胜惊得跳起来问了一连串。

    “爸妈和奶奶都知道,没什么…反正只有家里人知道。”

    什么意思?

    合着就唯独没告诉她陆胜胜呗?

    陆胜胜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地说:“我是忙,不是进局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嘉凌沉默着,眼睛不知道盯着地上哪块光斑,“胜胜…”她没有抬头,“你告诉我,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那种重要到只有这件事完成,才算真的活了一次。”

    “做自己坚信的、真正想做的、不怕任何困难也要做成的事情。”陆胜胜回答得很快,在她做出反应的那一秒,中国航天的火箭与控制屏上的数据变化同时在她脑海出现。

    “那我只不过是想这样而已,又有什么问题?”陆嘉凌的笑,在陆胜胜听来像拼尽全力却得不到任何支持的失败自嘲。

    那是一次回访,陆嘉凌跟着所里一起合作打官司的律师到案件所有原告的家里去确定被告的执行是否落实。

    这一户只有丈夫在被告的工地上班,拖欠了半年的工资全都到账,餐桌上是刚出锅的红烧肉,还有其他几盘菜。

    “谢谢你们啊!谢谢陆律师和钟律师!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家这生活只会越来越差…”

    看着男人和妻子不停地道谢,还有他们脸上幸福的笑,陆嘉凌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男人抱着头叹气,餐桌上只有一碗白菜根。

    做律师的这些年,陆嘉凌见过很多家庭,不同的家庭结构,不同的装修风格,不同的收入。

    她一直都明白在对富有失去想象力的同时,她也对贫穷失去了想象。可当她亲眼所见时,还是会在心里感慨万千。

    打破道谢的,是关着门的房间里女孩的哭声。

    “你悄悄的行不行!日子都好起来了你又开始哭了…”

    男人的呵斥声让陆嘉凌立刻想到小时候,在来到陆家前的日子。

    她知道,房间里的女孩一定更害怕、更委屈了。

    “如果…孩子遇到了什么事情,大人可以和她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解决…其实小孩也是很需要父母的帮助的…”陆嘉凌斗胆开口,她偷偷瞟了眼钟律师。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不要多管闲事。”

    男人叹气摇了摇头,身旁的女人竟然在抹眼泪。“我们都知道…不麻烦你们,陆律师…那回访就到这里?我们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孩子心情也不太好…”

    “好的,谢谢您抽出时间来接受回访。”或许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有些冒犯,陆嘉凌立马站起身来。

    “感谢您的信任,我们就不打扰了。”钟律出门前最后望了那个紧闭的房门一眼。

    “下次不用再那么好心了。”钟律下楼的高跟鞋声里,陆嘉凌轻应了声。

    她紧闭着嘴不想为自己辩解,虽然想起来心里还是很难过。

    但她似乎无能为力。

    从天而降的纸团和陆嘉凌立抬头看到的立即关上的窗户又在重复她耳边刚刚的哭泣声。

    陆嘉凌看了眼钟律师,毫不犹豫地捡起了纸团。

    “给我看看。”钟律的话让陆嘉凌拆开纸团的手停了下来,“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陆嘉凌扫了眼纸团,重新包好,“那个窗户的位置就是我们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对不起钟律师,”陆嘉凌看着钟律,她的眼神坚定无畏,“我的当事人有基本的隐私保护权,我不能在这里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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