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那个纸团是给你的?”陆胜胜问。
陆嘉凌低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捡到了它。里面写着她需要律师的帮助…我正好是…”
“然后呢?”
“然后…我没能帮上她…”
女孩今年高二,晚自习下课打车回家的路上被司机语言和行为骚扰。
“她说她感到那个男人的手伸进她的上衣,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她真想当场咬舌自尽…可是她才活了十几年,好多美好的事还没体验…”
“她哭着求司机放过她,说自己会给他钱报答他…那个司机停了下来…”
女孩想报警,父母觉得丢人。
他们说:“这种小事警察怎么会管?你能让他坐牢吗?”
陆嘉凌掩面站在窗边,陆胜胜这才发现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外面刮着大风,玻璃窗外的树和花丛都被吹得向一边倒。
“我想帮她,我想让那个人被绳之以法。可是我没有那样的权力,我怎么帮她?”
“我第二天打电话约她见面,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哭了。她说,爸爸每天都会接她放学了…她说她一定要报警,我就帮她打官司…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那个男人找到他爸爸跪下求私了解决,她家人同意了…”
“她没有哭,她告诉我,她早都想到这样的结果了。只不过她还心存侥幸,现在她没有希望了。我恳求她不要对生命失去希望,她说不会,她一定要活下去,要成为一个能帮助所有女孩的女警察…”
陆嘉凌紧紧抱着陆胜胜闷声哭道:“我在想,是不是他承担的代价太小?所以才会让他肆无忌惮!”
“我想走到大会里去,我想与更多人一起为她们建立完善的律条。”
“当我在法律上找不到精准定位的词语时,我想继续读书,继续完善它…”
“但是…韩江川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说我毕业的时候能同意直接去工作,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妥协了?胜胜,我觉得…我感到我被自己困起来了…”
长时间没有说话,陆胜胜咽了一下,竟感到喉咙刺痛无比。“你给爸妈怎么说?”
“我说我想读书,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情。他们让我为韩江川考虑…”陆嘉凌擦掉眼泪,“可是为他考虑,就是在放弃真正的我啊!我必须,要舍弃一个…我不想,但没办法…”
陆胜胜沉默地看着陆嘉凌,“那为什么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想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闪过想象中女孩缩在墙角哭泣的场景,她同时害怕这句话让姐姐难堪。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我从读法的一刻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些年的生活太幸福,让我动摇,让我忽视了那些伤害的存在…怪我不够坚定。”
陆嘉凌看着妹妹慢慢拉上窗帘,两扇帘子间露出一条缝隙,配上外面的灰黑色,房间里竟然有了些末世电影的韵味。
她听见陆胜胜说:“对于韩江川来说,一时无法接受计划突然被打破,这很正常。毕竟这么多年你们规划的未来里都没有这件突发事情…你对这件事的坚定能让你放下这段十几年的感情吗?”
“足够。”夜幕降临,陆胜胜看不清陆嘉凌脸上的表情。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哭鼻子。
陆胜胜轻叹,“你已经有选择了,就去做吧。不论什么结果什么风险,你都能承担就好。”
临除夕越来越近,街上的商铺都关门了,窗外下起了雪,陆胜胜终于见到了蒋恒一。
两人站在家属院门口,看着蒋恒一从车上下来。
曾经,陆胜胜忘了是哪天,只记得是刚上小学要放暑假的时候,她也在大门口眼巴巴等着蒋恒一被送到他奶奶身边来玩。
虽然现在奶奶已经不在了……
蒋万然低声笑着说:“你小时候每次在这里等恒一,我都在你后面等他。不过他每次来都急着和你玩,我只是个拎包的…”
陆胜胜顾不上回答他,在看到雪中熟悉的身影时就激动地跑了过去,“小心滑。”蒋万然紧紧拉住她的手。
她想要开口应答,口腔里的酸涩和模糊的视线,让陆胜胜只能连忙点头。
“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陆胜胜在口袋里摸着手链上的珠子等两人拥抱完,和蒋恒一目光交汇的一刻,她决堤的眼泪融化了所有的话。陆胜胜呜咽着紧紧抱住蒋恒一,“新年快乐,大姐哥。”
“新年快乐!大哭包…”
陆胜胜从不敢细想那些年蒋恒一的生活,每天面对她的轰炸和父母频临崩溃的憔悴。
她不敢想到底是多大的支撑和毅力才能让他毫无希望地坚持下来。
“跨年那天怎么没见你们在朋友圈发什么动态?我还想看看你们团聚后的第一个新年会怎么秀呢。”蒋恒一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吱吱响,路灯下陆胜胜看清了他的脸,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之前更瘦了。她的鼻子又酸了。
“跨年那天,我们也没在一起。”
听了蒋万然的话,陆胜胜才想起来,跨年那天她在加班。
“怎么回事?”蒋恒一停下问到:“为什么没在一起?”
“我那晚在加班,只留了蒋万然一个人独守空房…”陆胜胜说着偷看了蒋万然一眼,听到最后几个字,蒋万然笑了笑。
“啧啧啧,陆胜胜你好狠的心啊!”
程梓欣去南方找妈妈一起过年,唐怡菲又回了老家,陆胜胜关系最好的朋友一个都没在身边,于是她只能和妈妈学着做菜。
徐蕴尝了口汤,满意地说:“中午可以把万然他们叫来吃饭了,让舒阿姨常常你做的四喜丸子汤。”
陆胜胜关了火没敢说话,毕竟这顿饭,她不过就是个开关火洗菜的,主要还是徐蕴在做…
“妈,我姐的事情…”陆胜胜小心开口。
徐蕴叹气道:“她都这个年龄了,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她都三十岁了怎么还不结婚?”
徐蕴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胜胜,你还有这种想法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是!”陆胜胜连忙摆手为自己证明,“我没这样想,我是怕你们做父母的这样想!”
“我和你爸只想要你们开心健康,你们怎么快乐就怎么做好了。”徐蕴又尝了口汤,“真好喝!我们胜胜什么都能做好…你爸中午肯定不能回来了,你现在给去接舒阿姨来吃饭吧,我盛完饭去屋里扶奶奶来。”
去蒋万然家的路上陆胜胜一遍又一遍感叹自己的幸运,连给武颜回消息都多发了个表情包。
陆胜胜眨着眼,愣在那里,她怎么都没想到任川和夏津林竟然来北峡玩了!而且都已经玩了一周了她才知道!
陆胜胜拽过蒋万然的手,声音凶狠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蒋万然也还在震惊中,他一收到任川的邀请就去找了陆胜胜。。
任川笑着把手揣在口袋,身后站着的夏津林像两人打完招呼就低头继续在糖炒栗子的纸袋里挑壳。
“请你们吃,来一个?”
陆胜胜和蒋万然机械地从任川手里接过剥好的栗子,已经不烫了,还很甜。
任川期待地问:“甜吗?”
“甜…”陆胜胜和蒋万然点头。
“那我就可以放心吃了!”任川从夏津林手里拿过纸袋,又给夏津林嘴里塞了几个,任川塞满栗子的嘴鼓着像只花栗鼠。
“都快过年了,你们怎么想到来这里玩?”
“我爸妈过年出去玩了,我外婆不想去,她在这边住着,所以我们来看看她。”夏津林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卫生纸给任川。
“那你呢?”陆胜胜又转向任川。
“我啊!”任川擦完嘴拍了拍手,“我不爱在家里呆着,就跟着出来玩了,而且这边有地方住也有人给做饭…”任川看了眼夏津林,“干嘛不来啊。”
陆胜胜想问他们这几天玩的怎么样,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北峡市没什么好玩的,“那你们…”没说完的话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是陆嘉凌的消息;【韩江川约我现在在汉莱门口见,结束早的话,我想去找你。】
【好。】
陆胜胜迅速回过去。
汉莱门口?
韩江川难道想用高中来“唤醒”陆嘉凌?
【注意安全。】陆胜胜又补了一句。
几人跟着夏津林去了一家小酒馆,刚一进门就是独特温馨的香水味和优美的钢琴曲,等陆胜胜跟着服务生入座,中央表演已经换成了萨克斯。
陆胜胜还在感慨自己以前喝酒不过是买个罐装的,和朋友一起开了捧杯,倒从来没正经找过一个地方。
“胜胜,你大学挂过科吗?”
陆胜胜看着任川接过夏津林手里的酒瓶,和他配合着为两人倾倒,又拿过桌上的一个小瓶果酒添加进去,到她的手里成了近乎深红的褐色。
“可以喝吗?”她怀疑地问。
“当然可以!我之前这样随便试过,味道还不错。”任川以身示范先喝了一大口,举着空杯想陆胜胜示意。
陆胜胜抿了一口,果然不错,苦味少了很多。“当然有过挂科啊,还是大三的时候。那时候刚准备考研,过年的日子就查到期末挂了一科,难受了我一整个寒假呢…感觉考的很多东西都复习到了,结果还是挂了,我都怀疑老师是不是看错卷子了…甚至怀疑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说起来陆胜胜还能感受到当时压在心头的忧郁。“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这个年龄离大学很遥远了吧。”
任川笑道:“也没多远。老夏的堂妹今年大二,期末挂了一科,正郁闷着呢。所以我才想起来随便问问你。”
“让孩子好好复习补考吧。那你大学挂过科吗?”陆胜胜撑着脑袋问任川。
“我?我可不是陆胜胜。”
任川翘起腿向沙发一靠,留下陆胜胜心里两个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