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怎么行?糊涂!”

    秦夫人勃然大怒,女儿同刘三公子成婚在即,眼下绝不容出岔。

    竭力挣脱缠在自己腰间的少女,宋忍冬满脸歉意:“秦夫人,忍冬实乃……”

    荒唐!

    秦芙蓉管不了那么多,她六神无主地紧揽宋忍冬。窘迫之余,才发现对方看着瘦高,实则身子单薄。思绪乱飞,她眼眶噙泪:“莫说小时情分,难道你真想看我跳火坑?”

    她话音未落,宋忍冬身子骤僵,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珍宝哥哥,长大后我能嫁给你吗?”

    过去的记忆瞬间鲜活,宋忍冬怔了一息,不觉胸闷气短,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的秦夫人在仆妇相劝下,情绪勉强平复,但见自家闺女仍不知羞的箍住人家,拧眉痛骂:“你哪里还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郎君未曾表白一二,你倒急吼吼的顶在前头,当真不知羞。”

    “娘,我喜欢珍宝哥哥,此生非他不嫁。”言罢,秦芙蓉双手捧面,决绝地朝庭柱撞去。

    这下子秦夫人再也坐不住,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一把拦下心头肉,上下环视后,才哆嗦着捶打女儿:“冤孽啊,人家珍宝一味噤声,唯你丑态百出!”

    宋忍冬倍感五味杂陈,待视线扫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秦芙蓉,不由得跪地自表:“宋忍冬……全凭伯母、蓉妹做主。”

    夫君早亡,这些年做爹又当娘。秦夫人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愤懑,她含泪推开怀中娇女,酸楚霎时涌入咽喉:“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可恶,摆着明路不走,非要将局面弄的如此难堪!”

    “忍冬知错!”

    “女儿不敢了。”

    异口同声的两人,愈发激起长辈的埋怨:“阿蓉,你既爱慕珍宝,前岁何必又去招惹刘三郎。”

    “我——”

    秦夫人不容女儿多言,扭头朝宋忍冬闷声道:“珍宝,我一向拿你当儿子看。若你真喜欢阿蓉,何不早早向我吐露真情。阿蓉糊涂愚蠢,你呢?”

    单单刘三郎不足为惧,可御史大人岂容随意糊弄。平白的退婚,该如何与人开口,更遑论来日借势铺展生意!

    秦芙蓉哪里不晓得此间要害,可她实在无法忍受花心的刘三郎。此刻见母亲脸色极差,一时情急,竟身子虚软不受控的恹倒。

    “小心。”

    宋忍冬纤臂长伸,及时将她牢牢拽入怀里。

    “你管我作甚!”

    四目相对,素来娇俏伶俐的少女脸色苍白,一双秀眼肿如香桃。

    见状,宋忍冬长叹一口气,轻声抚慰:“留得青山在,蓉妹且看今朝。”

    三日后,京都各处皆在传稽安商贾为爱折腰的动人故事。

    对此毫不知情的刘玉庆,照常骑马倚斜桥。只是当他挥手与相熟的女郎打招呼时,楼上人却冷面关了竹窗。徒留满头雾水的他,呆望着二楼犯嘀咕。

    “什么?”

    人声鼎沸的茶馆里,听完前因后果的刘玉庆险些原地蹦起。不过数日未见,他那板上钉钉的泼辣未婚妻倒成了香饽饽,而他则被众人影射成了负心郎。

    刘玉庆从不认为自己有错,男子潇洒多情乃天经地义,何况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秦芙蓉。

    周遭皆嚷郎君流连野花丛,园中芙蓉为伊消魂。怎不提那芙蓉招蜂引蝶,贯爱抛头露面。

    隔壁几桌仍在有滋有味的讨论,刘玉庆一向爱惜羽毛,纵使恨极,为免失态也不敢同人争执。故而咬牙泄愤地狠捶了几下桌子,随后怒气冲冲地纵马直奔秦宅。

    “秦芙蓉,我刘玉庆生来还没受过这等屈辱呢!”

    话音未落,历来讲究风度的刘三公子箭步冲到对方面前。见她连瞅都不愿意瞅自己,更是俊脸倏阴,厉声暴喝:“你哑巴了?我堂堂御史公子问你话,胆敢甩脸不回答。”

    秦芙蓉怒极反笑,她从不知对方竟有如此丑陋的一面。怪不得,幸亏没被他哄骗。

    “刘玉庆,我秦芙蓉生来也没受过这等屈辱!”灵动少女凛然反问。

    “哼,你心动了?真想退婚跟了那风里来雨里去的卑贱行商。”

    倘若她秦芙蓉随手就舍了他,抛下未来破天的荣华富贵,那他权当自个儿眼瞎。

    日后定教她悔断肠!

    “你不愿退?”秦芙蓉眼尾上挑,一脸不屑。

    刘玉庆神情骤厉,磨牙怒吼:“就你,本公子懒得多看一眼。”

    “御史公子如此嫌弃我,前岁上元节何苦痴缠?”

    听到这话,头一次在女人身上折戟的刘玉庆,立刻出言不逊道:“莲花坊价值不菲,买珠赠椟罢了!”

    秦芙蓉不可置信地凝着他,心下彻底悲凉。她挑男人的眼光烂到透了,什么才情无双,不过是个酒囊饭袋。

    忍无可忍,正待发作,不料她娘急步从屏风后走出:“百闻不如一见,都道刘三郎谦谦君子,今日倒叫老身开了眼。”

    “伯母……”

    刘玉庆颜面乍红,虽知窘迫,但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愈发强词夺理:“都是阿蓉逼的。”

    “阿蓉逼你?”秦夫人抚额叹气,对这个人极其失望。

    “莫说你与我女儿尚未成婚,即便拜堂成亲。难不成仅因旁人出言追求,什么都没做的阿蓉,便得以死谢罪。可笑,这天底下就你懂得欣赏好花?”

    原本还指望秦夫人规劝女儿,当众给足他面子。哪知妄图撕破脸,刘玉庆索性连敷衍都懒得做,冷笑着讥讽:“上行下效!夫人不愧教养有度。这花啊,谁爱赏就赏,反正本公子不会再看一眼。”

    闻言险些昏过去,秦夫人在女儿的搀扶下,寒声追问:“你能做主,退了这婚?”

    刘玉庆神情高傲,气头上的他未有半分迁就:“我们刘家在京都也算有头有脸,先前是我昏了头,刘三何患无妻!”

    “你——”

    “退定了!”

    他斜眼觑向近旁的秦芙蓉,阴阳怪气道:“商贾多为掮财奔波,秦小姐需好生侍候,免得来日春闺垂泪。”

    “混账东西,来人!给我把这个畜生轰出去。”

    秦芙蓉拼命拦住扔杯的母亲,自己也气的差点站不住。好在宋忍冬闻讯赶来,及时稳住了她们。

    此情此景,即便先前对宋忍冬多有微词,两相对比,秦夫人渐觉女儿婚退的妙。

    “珍宝,你们尽快成婚吧!”

    “伯母,不可——”

    秦夫人顷刻不虞,宋忍冬赶忙解释:“刘玉庆自诩文人傲骨,为人却心胸狭窄,此事他不会善罢甘休。请伯母容孩儿稍作处置,他朝决不辜负蓉妹。”

    得到了宋忍冬的保证,秦夫人便不再过问他们小儿女的私事,随后启程去了佛寺静养。

    京都虽大,但天子脚下能广而谈之的新鲜事总不过几件。两男争一女,比着其他话题,总归更得市井百姓青睐。

    “听说了吗?刘三公子退亲了。”

    “那秦家小姐,岂不哭晕在闺房。”

    “少来,谁不知娇娇你仰慕刘玉庆。昨儿丫鬟出门采买,道是街上阿嫂皆言刘玉庆轻薄浮荡。”

    “女儿家的,嫁个好郎君比登天难。秦小姐现下仍待字闺中,想那商贾再怎么厉害,如何比得上御史公子!”

    ……

    宣王宅里姹紫嫣红,来此散心的蓟春婴倍感聒噪,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他瞥了眼向来包容无度的幼弟,唇角不满地勾起:“整日这般,难怪你形销骨立。”

    二人虽为亲兄弟,性情却大不同。

    概因当年,他们的生父遇害身亡,母亲又被奸人逼迫自裁。德宣帝喜怒无常,年幼的蓟秋生跟着乳母生活在禁宫,处处提防,长大后对待感情玩世不恭,与流落在外的孤傲兄长截然相反。

    “府内人越多,愚弟反觉得心安。”

    这叫什么话!

    然而蓟春婴也明白,幼弟四处联姻既是性子使然,亦有为自己分担的不易。因此,他垂眸遐思,顿觉幼弟比自己更适合禁庭。

    只可惜,南穆社稷不够安定,宽厚温存的君主无法适应波涛诡谲的局势。

    宣王蓟秋生素来心疼皇兄,见其孑然一身,索性借刘玉庆作筏,笑吟吟地提议:“皇兄不是想任用刘御史的三公子吗?今日得空,不妨亲赴市井体察,若对方品行高洁,来日定乃百姓之福。”

    “不去!”

    “体察民情,深宫何以见得。”

    好说歹说,蓟春婴勉强点头应允。

    城内熙攘远胜于数日前,人头攒动,围聚在街中央。

    驻足远眺,蓟春婴冷面如玉,朝一旁的近卫道:“抹奴,你过去看看。”

    没过多久,抹奴兴冲冲地折返:“主子,怪不得拥堵。原是临街新开了家江南风格的酒楼,眼下正在酬宾。”

    “京都居大不易,酒楼鳞次栉比。不节不日的,人家掌柜的委实不易,咱们且捧个场去!”

    明知幼弟贪图热闹,蓟春婴并未拆穿,一行人迈步朝前挤去。

    碧台栏杆处,心满意足的秦芙蓉依偎在俊美不凡的宋忍冬肩侧。二人不时浅笑低语,身形错落极为登对。

    他们不过在二楼微微亮相,瞬间便吸引无数关注。

    “芙蓉楼乃宋某为心仪的秦小姐所建,百般相邀,好在秦小姐最终愿意赏脸。今日酒水,诸公尽可畅饮,小店一律免费。”

    正对人群的宋忍冬姿容仙秀,身着儿郎罕穿的赤色锦衣。气质若梅,双眸皎皎,惊艳的人错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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