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眼前人无论神态样貌,分明就是当年落跑的苏珍娘。抹奴激动到无以复加,然而对方却十分疏离,好似从未见过他。

    “抹奴公子,这就是我家夫君!”秦芙蓉依偎在宋忍冬肩头,看上去格外甜蜜。

    这怎么可能呢!

    俊美公子光风霁月,一派疏离清冷。

    难道是自己认错了……抹奴呼吸赫然加重,犹犹豫豫地问:“宋公子可有兄弟姐妹?”

    宋忍冬神色依旧,轻轻摇头:“并无!”

    奇了怪了,抹奴还想继续追问,对方竟不动声色地婉拒:“多谢公子对拙荆的帮扶,在下感激不尽,来日邀您过府一聚。时辰不早了,大家尽快下山为宜。”

    一行人迅速离去,徒留顾青对月长叹。

    “怎么回事,抹奴公子总偷偷窥我?”秦芙蓉小声嘀咕。

    “许是你想多了。”

    宋忍冬忍痛蹙眉,看似没什么反应,心底如波涛般汹涌。

    她如何辨不出呢!

    这人是他特意派来的?还是偶然巧遇?

    一时间,除却耳畔呼啸的风,周遭仅剩赶路的脚步声。气氛莫名沉寂,就连秦芙蓉都后知后觉地狐疑:“夫君,你有没有觉得怪?”

    宋忍冬好看的眸子微微一暗,指节泛白:“别想多!”

    紧随其后的抹奴一眼不眨地凝着那抹身影,此刻他只恨自己眼睛生的少,完全不够看。

    夜色朦胧,抹奴瞪大眸子左看右看,待仔细观察后,他确信对方就是圣上苦寻之人。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温柔妩媚的苏珍娘如何成了俊美无双的宋忍冬。

    倘若苏珍娘是这副模样,圣上肯定大失所望。焦愁不堪的抹奴,当即百般纠结。

    眼下既不能无视,又不可肆意拆穿。万一事有绝对,世间真有两个状似孪生的人,那时他又该如何解释。

    思来想去,唯有按兵不动的试探。

    “宋公子,在下暂无归途,能否一路同行?”

    半步之遥,宋忍冬气质疏朗地回眸,目光淡然:“不胜荣幸。”

    西山上,韩黎与陈总兵眼底皆乌青一片。

    贼匪头目不仅没抓到,除了个别愚笨的,其他竟也无声无息地溜掉。本来六郡剿匪久滞不解,这下率先在稽安出了纰漏。

    陈总兵早看不惯身旁的臭小子,好端端的不在京都任职,偏生来到自己辖下搅和。稽安富庶,很多政务大家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他泥鳅翻池,不遗余力地打破所有。

    “韩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你事先提及!”陈总兵语气相当不善。

    韩黎寻望着远方,疏离道:“阁下打草惊蛇,以至境地落得这般局促。如今抹奴大人尚未归来,即便兴师问罪,亦需顾及时机。”

    没等他说完,陈总兵的脸色就变得极差。这韩黎素来闷罐子一个,现下气势遽然凶恶。

    “少倒打一耙,你剿匪失力,真以为老夫瞧不出来?”

    韩黎勾唇冷笑,扬眸质问:“请陈大人指教!”

    陈总兵被怼的恼羞成怒,瞬间粗声瓮气:“你早知贼匪踪迹,何不直接相告。反倒一意孤行,莫非要在圣上面前卖忠——”

    话不投机半句多,韩黎转身告辞。

    陈总兵不认为贼匪有连夜转移的能力,官兵们搜捕未果,他便提议放火烧山。韩黎坚决不同意,毕竟这种做法会损害无辜百姓。

    二人再度不欢而散,心有不甘的陈总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逮捕的落网之鱼逐一刑讯。

    黑胖本躲在崖边的歪脖子树上,实在口渴难耐,哪知刚下树就被逮了个正着。还未来得及反抗,韩黎剑眉如霜地将其扼住:“他人在哪儿?”

    “我真不知道。”

    “你可以不说,晨起自有人将此地夷平,届时神鬼都无救。”

    瞬间惊恐,黑胖转而死死拽住韩黎,抬眸哀求:“大人,请您放过我们老大吧!”

    “他在哪儿?”

    山洞里,顾青满脑子念着那个叫“宋忍冬”的公子,整个人格外心不在焉。

    顾念宜见少了人,情绪骤然失落:“干爹,你该不会……”

    言罢,他脸色苍白,只当干爹一怒之下处决了宋忍冬。

    父子俩各怀心事,面面相觑中,洞口传来阵脚步声。

    “念儿,护好叔伯婶娘们,我出去看看。”

    “干爹!”顾念宜伸臂拦住他,眼眸幽然:“切莫硬碰硬。”

    韩黎被请进山洞时,顾念宜正歪着脑袋安抚众人。待他瞧见来人后,倏然变了脸色。

    “是你?”顾念宜握拳凑近。

    “还敢进来,不怕我杀了你!”

    一别多年,韩黎对他这副阴鸷神色丝毫不陌生,面无表情道:“好久不见,韩明。”

    “哼,你竟没死。”

    语气恶毒至极,就连一旁的顾青也听不下去。

    “念儿,韩大人孤身前来,何必恶语伤人。”

    “干爹,你懂什么!”

    凝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顾念宜思绪瞬回当年。

    齐州有个清流儒官,名唤“韩云天”。此人为官清正廉洁,当地老百姓每每赞他青天大老爷。

    韩云天生平无二色,与妻子慧娘结发两不疑,二人举案齐眉,多年相守生有一子。

    当时,齐州发生了灭门惨案,涉事者亲眷无一幸存,只留下个幼子。韩云天悲天悯人,索性将这个孩子收为义子,取名韩黎,与亲生儿子一同教养。

    两个孩子年岁相近,韩黎做哥哥,韩明称弟弟。兄弟两都谨遵父亲教诲,以期来日“黎明破晓,驱除黑暗”。

    然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后韩云天的妻子慧娘一朝离奇死亡。郡县仵作受命前来,直言她乃绞疾发作。因此案件迅速了结,时间一久,当地人几乎都快忘却。

    可乾平二年,韩云天视如己出的养子忽然向官府提告,言说养母慧娘是遭人暗害。害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夫君韩云天。

    此言一出,舆论四起。

    后经郡府重新调查,果然发现其中端倪。杀人偿命,自古天经地义。

    韩云天服罪死于牢狱,两个儿子反目成仇。

    新皇即位,那做哥哥的继承父志,处庙堂之高忧其民。而曾经无比崇拜哥哥的幼弟,则落草为寇浮萍苟且。

    “自做官以来,我从未渎职。如今星夜前来,只问你走不走?”

    顾念宜轻蔑地觑着他,本欲出口讽刺。谁知全身仿佛桎梏,许久都动弹不了。

    “你不怕我揭发你!”

    “随你,等官兵来,你干爹以及身后——”

    “你逼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毫不退让,韩黎低声道:“任你选择。”

    话音未落,顾念宜猛地转身,一把将他干爹的剑拔下,旋即目露寒光地朝前挥去。

    登时戳在韩黎心口,可他身形一动不动,依旧淡然冷静:“还有半个时辰。”

    “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一直等着。”

    见状,顾青忙将他们强力分开,容不得细思。碍于形势紧迫,他们不得不趁着天未亮下山。

    次日一早,宋府后花园。

    昨夜鬼鬼祟祟抵近失败,辗转反侧的抹奴遂了个大早。

    没想到,宋忍冬正在花园为秦芙蓉摘花读诗,夫妻俩有说有笑,令抹奴笃定的念想开始动摇。

    该不会真的弄错了!

    可那张惊鸿一瞥的脸庞,又岂能人人有。

    苦恼纠结,躲在树后的抹奴决意主动出击。耐心等秦芙蓉离去后,他便一直紧盯宋忍冬。就不信了,如厕,沐浴更衣……哪里寻不到机会!

    然而左等右等,等的心灰意冷,对方仍临水而立。

    这不行,那不行……

    “苏珍娘!”

    冷不丁地呼喊,不但没吓到宋忍冬,反而惊起对方白目:“抹奴公子魔怔了?”

    抹奴尴尬地挠头,胡言乱语插科打诨。顺势靠近,可左右围着打转儿,依旧无所获。

    眼瞅宋忍冬要走,凝着前面徐行的清窈身姿,抹奴抿唇下了狠心,决定不再兜兜转转。他深呼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借机使劲儿踩掉宋忍冬的鞋。

    “实在抱歉,宋公子没事吗?”说着蹲下观察。

    变故发生的太快,纵使宋忍冬早有防备,仍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她的鞋子本就是姨娘特制,在抹奴强力逼迫下,不得已露出塞布。此刻她神情冷肃,玉容晦暗:“还要试探多久?”

    抹奴立刻错身眺向远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碧波荡漾的池塘上,语调踌躇:“我们主子一直——”

    宋忍冬轻轻抬眸,森寒鄙夷,眼瞳深幽一如离开那日的烟拢雾罩:“也罢,他到底想做什么?”

    音色清漠,彼此对视不过一息,她复又扭过头去。

    实在没预料到她会如此冷落,饶是抹奴做足了准备,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我们主子身份大有不同,他始终惦记着您。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苏……宋姑娘当真不念我们主子吗?”

    迎上他那极为揪心的目光,宋忍冬再无半分好颜色:“我们并非夫妻,当时不过情势所迫。望君转告,相逢不如相忘于天涯。”

    一刹那,空气彻底静止。

    抹奴异常迟钝地蠕动嘴唇,后退着缩了缩肩:“您怎么变了,从前那般仰慕我们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姑娘与其女扮男装讨生活,何不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懒得再听,宋忍冬扬眉冷笑:“然后呢,守在内宅里争风吃醋曲意逢迎。我从来没有喜欢上你家主子,咱们要么素未相识,要么鱼死网破。”

    “可你们俩……小娘子一心一意不好吗?”抹奴匪夷所思地望着她。

    “本就露水情缘,凭什么女子就要一心一意。我女扮男装在这个世道活得已经够难了,不管是谁,都休想决断我的人生。”

    她神色凌然,骇得抹奴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尽快禀报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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