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明日能否抵达稽安?”内室兀自传来一把清冷至极的嗓音。

    近旁随侍立即毕恭毕敬到:“奴才惶恐,暴雨尚未停,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已经将原本的行程缩短了一半。可谁知途径西平郡,暴雨竟连绵数日。

    阁楼瑰丽,熏香恼人。

    于层层帷幔中,蓟春婴目光微转,烦闷的将书倒扣着,长指揉着眉心吩咐:“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出发。”

    窗外雨幕连绵,让人思绪不清。他眉目如画,墨黑的眸子深似寒潭。

    分开的三年里,珍娘走南闯北四处行商。相较她的过往,他们之间更像是场意外。

    素有定力的蓟春婴,破天荒地茫然。他一心要寻她,可寻到又该如何呢!

    他承认,对她食髓知味的眷恋,但也不可否认,心底还有股难以纾解的怨恨。

    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宋府,苏姨娘好不容易将情绪稳定下来。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到数步之遥的那人时,依旧七上八下,遍体生寒到不知所措。

    登门的不是旁人,正是寻人至此的顾青。此刻他目光晦暗,言语间亦有些吞吐:“朵——”

    “称呼我夫人吧?”

    记忆中那张巧笑倩兮的亲昵脸庞,眼下变得极为陌生冷淡。偶尔仓皇对视,他不得不压抑住无边渴慕,神色沧桑:“夫人,这些年还好吗?”

    此话一出,他便知道自己又错了。

    他的朵依娜离开时,塞北雪花肆意,她衣衫褴褛憔悴如斯。如今的宋府苏姨娘,不仅姿容高雅,且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她生活的富足。

    去时草原枫叶殷红,在接壤南穆的宝安郡旷野。漫天飞雪中,顾青纵马狂奔发疯了一样翻找。

    如今多年未见,他狼狈潦倒,戴着冰冷可怕的铁面具,身形清瘦落魄。

    苏姨娘鼻音很重,面无血色地睇着他:“宋老爷边郡访友,在路边捡到了我。后来归乡,宋家夫人又极为宅心仁厚,他们允我在这宅邸里有一席容身之地。老爷夫人去世后,我便与珍宝相依为命,府内亦视我为夫人。”

    她虽未直接回复,但顾青全然明了:“如此甚好,甚好。”

    “你呢?还在践行……”

    话说到一半,苏姨娘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深呼一口气,竭力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情:“无论如何,故友重逢值得相庆。待珍宝夫妇回来,咱们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一句故友怎解此中情。

    顾青胸腔骤泛酸意,趁她垂眸饮茶,他悄然起身将泪花转回眼底。

    “饭就不吃了,顾某该走了。”

    望着那道魂牵梦萦的高大背影,苏姨娘苦涩地抿了抿唇,喉头酸涩:“且慢,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见珍宝吗?她还未归,何必急着告辞。”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

    脸上怎么了?

    还有……她走后,他究竟有没有寻!

    过往早该尘埃的画面,此刻异常清晰的闪现在脑海。

    顾青的生父——顾自迁,本是先帝宝佑年间的才子,诗文盛誉南穆。才情无双,文韬武略,然顾自迁终其一生,报国无门。后来佞臣当道,明明打了胜仗,顾自迁却遭万箭穿心,惨死于他奋力捍卫的城楼上!

    父亲折戟于昏庸无道的君主,自此后那个俊美邪肆,恣意潇洒的小顾郎,再不复昂然之志。一向机敏卓然,又慎独自谦的他变得狰狞怨愤。

    仇恨毁掉了一个正直奋进的郎君,他开始咒怨朝廷,藐视蓟氏权贵,甚至希望狗皇帝的江山早日断送。

    曾经的朵依娜,无怨无悔地陪伴在情郎身边,但那个她最爱的人,却一次次的伤害她。

    六棱雪花瞬染白头,荒野凛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是那样的刺骨凌寒。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唯独割舍不下腹中的惦念……

    明明这些年她早就不再想起对方,可在亲眼目睹他两鬓斑白的模样后,苏姨娘心底某一处还是轰然破碎。继而五脏六腑痛不可言,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城内胭脂花铺里,白净柔美的柳如意,细腰薄肩,红唇莹润。她麻利地盘着账,时不时抬眸嘱咐几个小伙计理货上新。

    秦芙蓉听闻宋忍冬骑马负了伤,担忧的脸都白了。

    “二叔,夫君不去医馆,这种节骨眼来胭脂花铺做什么?”

    若不是顾虑宋忍冬,秦芙蓉才懒得理会宋坤成。

    闻声,宋坤成略使眼色,两个陌生男子竟一唱一和的从旁走出。彼此互为捧哏,言说宋忍冬同这铺子老板娘交情匪浅。胡言乱语一通后,秦芙蓉已大概厘清。

    她隐忍不发,且看这三人还有什么把戏。

    一旁的陈二郎见宋忍冬娇妻如此貌美,心下不觉心思浮动。然而等他听到对方性情极为嚣张跋扈时,倏然打消所有旖旎念头。

    眼下,陈二郎只盼着小秦氏大闹胭脂花铺,最好将柳如意扫地出门。

    秦芙蓉掀帘而入,柳如意垂眸趴在柜台提笔字书。

    见到有人来,旋即热情起身,灿眸嫣笑:“女郎要买些什么吗?”

    “哎呦喂,宋少爷真是舍得,啧啧!”梁大俊四下打量,阴阳怪气地歪嘴讥笑。

    出乎意料,未等陈二郎和宋坤成开口捣乱,秦芙蓉一脸淡然地问:“请问掌柜的,我夫君在吗?”

    柳如意骤地发窘,摇着头不知所措。

    周遭等着看她们打起来,哪知秦芙蓉轻飘飘来了句:“看来二叔又在刻意诓我?”

    其他人或许不晓得,但经历过侄媳教训的宋坤成,登时乖顺无比:“……没准儿二叔听岔了。”

    秦芙蓉可不是好敷衍的,随后半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三人如何行迹猥琐,也全听到那所谓妒妇的小秦氏目露欣赏道:“你便是那柳如意,果然生的教人欢喜。柳姐姐若不嫌弃,我秦芙蓉愿替夫君迎姐姐入门。”

    筋疲力竭的宋忍冬返城归来,既不知自己多了位如夫人,也不晓得故人已至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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