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斜阳梧桐,韩黎望了眼窗下闲坐之人,迟疑许久终是开口提醒:“圣上?”

    蓟春婴侧颜如玉,怔了片刻,微启朱唇:“子衿治理的辖内,百姓安居乐业,豪族不敢猖狂,真令孤大喜。”

    “圣上过誉了。”

    四目相对,蓟春婴嘴角微勾:“话说回来,既然那韩明不识大体,你何不将当年真相告知?如此一来,兄弟一笑泯恩仇。”

    虽然韩云天的确是杀人凶手,但韩黎始终坚持义父乃无心之失。纵有反驳的要点,可韩云天却不愿同义子对簿公堂,最终选择在狱中了结生命。

    后来,韩黎众叛亲离。离开故乡前,他在义父坟前磕的头破血流。从此以后,他不再提及此事,也未替自己辩解一句。

    即便蓟春婴知晓来由,亦欣赏韩黎品性高洁,但身为执政者,徇不得半点私情:“韩明久为贼寇,孤焉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对他予以重用。”

    “如今南穆急需良将,圣上若想一改前朝积弊,广纳寒士迫在眉睫。韩明自幼立志高远,他一心渴盼建功立业,现下更存了——”

    “报国无门的人多了去,你可曾听过顾自迁?”蓟春婴俊颜微凛,神情晦暗难辨。

    韩黎当即神色大窘,低头连声道:“臣惶恐。”

    “顾自迁——前朝太子洗马,父皇生前对他百般推崇,然而先皇一纸令下,文臣变武将。”

    说着蓟春婴长腿轻迈,很快立于韩黎身畔,低声冷笑:“壮志难酬,他死在自己苦守的城楼上。以他人头为礼,先皇主动接受南北议和。金银珠宝不够笼络,先皇干脆将那座城池亲手献给北夷。史书豪杰,顾自迁成了贪功冒进的奸佞。孤继任大统后,仍未对前朝厘清。试问子衿,你与韩明当真愿为这样的国马革裹尸?”

    “恕臣愚笨。”

    韩黎瞬间明白圣上的深意,他晓得推翻前朝冤假错案不难,一旦牵连北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举妄动。

    “子衿从未这般,孤能够体谅你的一片苦心。只不过你感恩韩氏,不惜一切地想为韩明铺路。非是孤不肯成全,只是孤想要知道,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当今门阀倾轧,世族争着自保,寒门权贵又沽名钓誉。尽管早已改朝换代,可旧势力谈何容易臣服,冗政非一夕扭转。

    所以,这天下必须有人出头,甚至为此流血牺牲。

    闻声,韩黎眉一扬,异常坚定到:“子衿愿为天下安,甘做盘中棋。”

    待韩黎起身告辞,徒留蓟春婴阖眼叹息。

    抹奴前来报信时,他正支着额角看书,可惜手中书卷早已倾覆。

    “她怎么说?”

    一别多年,想来她也心绪难平。蓟春婴料定对方深感愧疚,此刻绝不敢与他相见。

    “呃,宋忍冬……那苏珍娘女扮男装不说,还娶妻在侧。奴才恐怕,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一番字斟句酌,抹奴霍然抬眸,只见主子清越冷峻地靠近,一双出众长眸隐有怒气。

    “好一个女扮男装的苏珍娘,不仅在孤眼皮子底下行事,甚至——”

    蓟春婴喉结滚动,他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女子。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对方或许嫁人生子,但他如何都想不到,她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知道我的身份吗?”

    若她识相,一切还有得商量。届时请几个嬷嬷好生教养,来日或可进宫立为后妃。

    气氛有些凝滞,饶是抹奴能言善道,此刻亦手足无措。

    宋忍冬言语太过刺耳,与她三年前判若两人。如此大相径庭,莫说圣上受不了,就连他都被刺的如鲠在喉。

    思来想去,抹奴不得不打起精神替她周寰:“苏珍娘现下名唤‘宋忍冬’,此女素来聪慧狡黠,经商行事极为老练。奴才想,她应该猜得出一二。”

    “哼!”自立文书,欺世盗名。

    蓟春婴眸光掠向窗外,幽目中多了一丝森寒。

    “圣上休要气坏了贵体。”

    抹奴险些就要全盘托出,然而思绪一惊,他忙心急火燎地捂住嘴。

    圣上现下就这般气愤,那见到真人必定雷霆震怒。

    “她一直充作男儿,三年前没准儿是一场误会?”

    毕竟陶县令一心谄媚,身为下属的抹奴,则希望主子早日开枝散叶。他们各怀目的,不料宋忍冬也带着私心入了府。

    蓟春婴星眸闪烁,姿容清傲:“明日一早,带她来见我。”

    天生王侯,神情疏傲。

    宋忍冬心事重重地归府,等了她大半天的秦芙蓉旋即生扑过来,揽着她的脖颈埋怨:“你啊你,真狠心。”

    宋忍冬秀丽双眸难掩疲倦,她勉力挣脱桎梏:“蓉妹,怎么了?”

    秦芙蓉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双臂交叉环于胸前,不依不饶:“人家柳如意全教你耽搁了,你明知那些臭男人对她贼心不死,光给间铺子有什么用——”

    “依你看,该怎么办?”

    “如意姐姐对你情深似海,你何不成全对方,如此一来,陈二郎再不敢肖想她。”

    “以女儿身拉无辜之人下水,还是给对方自我庇护的能力更好。蓉妹,很多事容不得胡闹。”宋忍冬语调低沉。

    “你虽是好意,可治标不治本!”

    “那你告诉她真相。”

    言毕,宋忍冬彻底心累交瘁。她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神情破天荒的黯淡。

    秦芙蓉紧咬着唇,尴尬沉默后焦急解释:“这倒没有!但我告诉她,即便进了府,你也不会宠幸她,她是否还愿意?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接下来不必细说,宋忍冬有气无力地问:“你把她接进府了?”

    秦芙蓉自知理亏,低着头挤出丝干笑:“胭脂花铺围了一堆人,我不愿让小人得逞,便豪言壮语的替你聘了位如夫人。

    “胡闹!”

    寒夜幽静,无眠之人辗转反侧。

    新房内,宋忍冬挑开红娟素纱,只见殊色佳人端坐床畔。

    喜烛斑驳,未等宋忍冬开口,柳如意兀自嫣笑:“我知你另有苦衷,今后我们仍一如从前。”

    “多谢姐姐体谅。”

    细雨飘遥,水汽朦胧。

    蓟春婴视线眺向极远处,他的心情,一如这天气十分惨淡。佳人久候不至,他难免有些恼火,此时廊外悄然走来一袭碧影。

    记忆里妩媚多姿的温柔女郎,转眼成了面容秀雅的俊俏郎君。

    当下她手执玉伞,白皙素手同晶莹剔透的绿柄交辉映,周身难掩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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