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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舟(14)

    陆铃儿心下腹诽,又默了片刻,才站起身来,认真道:“我不信你,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宋曲莲脸上一副鄙夷又不耐的模样,不过最后仍道:“字据你自己来写,我勉强可以答应你在上头摁个手印。”

    陆铃儿手里捏着一页薄纸,从浴房内跨步出来,转身阖上门,人却立在廊庑下半晌未动。

    真就这般轻易将自己给卖了?

    陆铃儿一时不知,自己心下是迷茫多一些,还是惶然更多一些。

    阶前庭院里夏花正艳、碧树成荫,粉墙青瓦掩映在葳蕤草木间,浓郁的翠色直将这盛夏暑气都生生降下去几分。

    陆铃儿无心观景,低头扫一眼手中薄纸,只见上头墨色字迹歪歪扭扭,潦草稚气得让人不忍直视。

    犹记得宋曲莲接过这字据时,他眼神玩味的在她脸上与他手指之间来回打量,最后眉梢一挑,发出一声轻笑:“怎的,你鼓捣了大半天,就弄了这鬼画符?欺负我看不明白,打算日后用它来坑我钱财?”

    “呸,谁坑你钱财了?”陆铃儿一张脸皮顿时羞得通红,却还梗着脖子为自己辩驳:“字或许是难看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看不懂吧?明明是你自己不肯动笔,如今我写好了,你却在这里故意挑刺,是不是心里反悔了,所以不打算认账?”

    她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大半都不认识,偏他为人促狭,自己不肯动笔也就罢了,还不许她劳动他人。于是一张字据,她磕磕绊绊磨了好久,遇到不会写的,还得开口问他,字迹更是惨不忍睹。

    这人竟还当面取笑,怎能不令人气闷?

    “呵”,宋曲莲指头在纸上轻轻一弹,淡淡瞭她一眼:“我若真想坑你,你以为仅凭这东西就能拿捏住我?不过让你小丫头求个心安罢了。”

    这条滑不留手的臭泥鳅,不仅心思狡诈,还生得一张破嘴,轻飘飘一句话,总能闹得人心里不安。

    陆铃儿对着虚空呼了口气,仔细将字据叠好收进怀里,提步欲走,抬头却见文三两孤身立在月亮门下,笑呵呵的正与她招手。

    这位宋家的大管事,往日她到府上送货之时,他脸上虽然带笑,但神情难掩鄙薄倨傲,只近日对她态度倒是愈发的亲善了起来,显然是因宋曲莲之故。

    陆铃儿其实不耐与这等势利之人打交道,不过想着往后定然与他交集不少,于是脸上也挂了笑容,上前欲蹲身行礼。文三两忙抬手将她手臂托住,含笑道:“可使不得。姑娘如今造化了得,待不久后成为宋家女主,文某还得向你行礼才是。”

    明媒正娶才是女主,她不过顶着一个妾室的名头,可不敢接他送来的这顶高帽。

    陆铃儿柔声谦逊道:“文管事您这说得哪里话,我不过一个乡下野丫头,若没得您提携,哪有这般好运留在少爷身边服侍。您对铃儿的大恩大德,铃儿都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

    文三两听她这话,脸上笑容愈发蔼蔼可亲,直拍了拍她肩膀赞道:“是个好姑娘,我果然没看错人”,顿了一下,又语重心长提点她:“咱们这府里头啊,老爷、夫人都是和善人,日常不难相处。少爷虽是个阴晴不定的桀骜性子,但到底是吃软不吃硬,你以后凡事顺着他一些,想来他也不会与你为难。”

    “宋家虽为商贾,却也是积善之家,府中规矩亦不算严苛,往后只要你不犯下大错,日子定然好过。只有一桩,老爷、夫人亟待少爷延续香火,所以在生养之事上你须得格外上心,只要你能为少爷诞下子嗣,你一家子的富贵荣华必然享受不尽。”

    这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若陆铃儿真打算长长久久的在这府里头待下去,定会句句谨记,只可惜她对宋曲莲此人毫无兴趣,一心只将自己当成个被雇佣的女婢,待赚足了银子,必然要离府归家。至于生孩子,她更是想都不曾想。

    只是这话却不好与文三两言明。

    陆铃儿道了谢,又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与文三两道:“家中幼弟已到了上学年纪,所以想提前支些银钱缴纳束脩,方才我已同少爷知会过此事,他也答应了。少爷让我拿着这个玉牌过来找您,可巧出门就和您遇上了,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说起支取银子一事,宋曲莲倒是应得痛快。其实她家中,还有宋府那日抬过去的几箱子喜礼,若典当出去,估计能换不少银钱。只她还未入他宋家,便这般行事,日后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连带着宋家也会被人笑话。

    文三两接过玉牌放在掌中略一摸索,便知这乃是宋曲莲贴身之物,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道:“既然主子都已经同意了,我还能有何话说?正好我待会儿要去账房与人对账,这便领你一道过去。”

    陆铃儿忙又道了一声谢,这才跟在文三两身后去了。

    ***

    待陆铃儿从宋府归来,院中榆钱树下,王桂云正支着手杖翘首以盼,云片糕晃着尾巴扒在篱笆墙上瞎扑腾,往常这时候都在外游荡的陆铛儿,这会儿竟也难得守在家中。

    看见她来,云片糕率先‘汪汪’叫了起来,陆铛儿高声唤了句:“姐姐,你回来啦?”,又搀扶着王桂云迎了出来。

    隔壁廖婶子估计是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头匆匆走了出来,着急的朝她招手示意。

    陆铃儿这会子正好有话要与她说,便和王桂云打了声招呼,先往廖婶子家走了过去。

    廖婶子手扶着自家篱笆墙,压低了嗓音问陆铃儿:“你那事儿怎么样了,可问清楚了?”抬眼觑一眼王桂云后,又叮嘱她:“你娘为你这事,气得午饭都不曾吃,你待会儿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儿。”

    前两日宋家少爷要纳妾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廖婶子怎么都想不到这颗金蛋竟会砸到陆铃儿的头上。待今日晌午宋家仆妇抬了聘礼上门,大伙儿这才彻底炸了锅。

    廖婶子是看着陆铃儿长大的,两家关系亲厚,对她的事情自然也要更挂心。

    按说宋家家底丰厚,予他做妾倒也算得上一桩美事,只陆铃儿性子浪漫活泼,哪受得了富贵人家后宅里的规矩束缚,再说她娘王桂云为人最是自尊自爱,要晓得自己女儿给人做小,还不闹翻了天去。

    晌午陆铃儿气冲冲跑出家门,说要找宋曲莲问个清楚。廖婶子在家门口守了这大半晌,终于见得人归家来,少不得要唤她来问个清楚。

    陆铃儿也不瞒她,转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王桂云,上前低声与廖婶子道:“那宋曲莲不愿成婚,无奈被家里人逼得紧,便想借由我来替他挡桃花。方才我过去宋府,已经与他做了桩交易,此后我顶个姨娘的名头入府为他端茶送水,他答应每月发我工钱”,她叹了口气:“现下就是这么个情况。”

    廖婶子闻言,忍不住眉头一压,一脸不赞同的望着她:“顶个姨娘名头?这话倒是说得轻巧,那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还怎么许人家?”

    陆铃儿摊手无奈:“但如今这事已经人尽皆知,我不同意又能如何?倒不如先进去宋府一段时间,赚些银子先将我娘的眼睛治好再说。况且铛儿去私塾上学也需要用钱,若再耽搁下去,他年纪恐就大了。”

    桩桩件件都是为难。

    廖婶子知道她的难处,只得叹一口气,嘱咐她:“那你进了宋家,自己可得注意着点儿,别让人占了便宜去”,又骂道:“我就说那宋曲莲不是个好玩意儿,叫你远着些他,你偏不听。如今可不就被他坑害了?”

    “还是婶子你看人准”,陆铃儿苦笑了一下,想想又道:“不过这也并非全然是桩坏事,姨娘这名头虽不好听,但得到的好处却实实在在。不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吗,总比每日在江上风吹雨淋来得舒坦吧?况且每月月钱还算丰厚,吃穿也不用发愁。”

    廖婶子见她想得开,便也安慰道:“也是,你每日在那江上累死累活,还赚不了几个银子,倒不如另寻门道,或许也是个机会。听说宋家待人向来宽厚,即便是府中下人也都丰衣足食,养尊处优。若真如此,你进去里头呆一段时间养养身子,说不定还能将肤色养白、身上添些嫩肉。”

    陆铃儿五官底子其实生得极好,可惜身子太过瘦削,又整日在外奔波,晒黑了肌肤,若能养得白胖些,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听廖婶子将宋府说成了福窝,陆铃儿也未反驳,只交代她:“这事儿我只告诉了您,您可得替我保守秘密。特别是我娘那头,还得麻烦您替我将此时遮掩过去才好。您只说我进去宋府是去做伺候宋夫人的女婢,为妾一事,乃是那宋家仆妇听岔了,闹的一桩乌龙。”

    廖婶子晓得轻重,点点头道:“我省得,只是委屈了你。”

    陆铃儿摇头笑道:“不过名声传出去不好听罢了,倒也算不得委屈”,又道:“往后我不能时常归家,还要劳烦您帮着照看我娘和弟弟才好。”

    廖婶子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看顾家中的,不然这十余年的婶子岂不是白叫了?你在那宋府尽管安心做事。”

    陆铃儿点点头,又道了谢,这才辞了廖婶子归家。

    待她回到家中,便将方才与廖婶子商量好的说辞与王桂云讲了一遍,见她虽是半信半疑,但好歹肯用些饭菜,陆铃儿这才放下心来。

    六月的盛夏已接近尾声,很快便将迎来更炎热的七月。

    陆铃儿这段时日也没再撑船去江中捕鱼,而是花了些银子将陆铛儿送去了私塾,又备了礼物和二两白银送到了廖婶子手上,托她照看家里,剩下的则一半交给了王桂云,一半埋在榆钱树下的布袋子里。

    碧华轮转,很迎来新月,这日便是陆铃儿入宋府的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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