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时候，苏醒策划的温泉四天游终于要开始了。
肖自在请了假，她也找好了代课，一切准备妥当。两人的行李就由肖自在先带到机场，因为她还得回学校上几节课。
毕竟事关中期作业验收，再溜恐怕要学分不保。
不过她人到了心却没到，她满心期待这次迟到的出游，连老师的话都听不进去。直到同伴用手肘碰她示意，才发现老师正在看她们组的作业。
小组合作少不了摸鱼人，苏醒姑且算是当了一次带人的，但她还是编辑字幕时把人员分工写了清楚放在片尾，主要工作是他们几人，剩下的名字就全部丢到其他一行。
成品视频就剪了两个版本，小组群里放的是没有片尾分工的版本，给组长和老师的才是正式版本，反正以后撕破脸也不会再合作。
不过老师看完，也就是点评到最后时轻描淡写的提了几句，也不知道分数会怎么打。
这些苏醒倒是不想了，等老师把期末作业布置下来离开后，她也收起包就跑，几人说要组织庆功宴,她也推说自己有事回家。
学校附近有地铁，她乘校车再转地铁到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与男人会合再等到登机、落地……傍晚才到了酒店。
N市距离B市几百公里，最出名的特色就是温泉，连电视广告都会念“N市温泉、疗养胜地”这类宣传。虽然冬天泡温泉听着更棒，其实一年到头人气不断，现在他们去也就是刚好错开旺季。
这次出行的酒店和机票都是苏醒一手安排，她这次态度强硬，男人确定请好假后的十分钟内就完成了订单，还说是吃饭和景区门票让对方出，不行就回程机票也让他买。
两人下飞机后又随酒店接机人员上车，车辆从机场高速前进，又绕过市中心走新城区的主干大道，新区人烟稀少，一小时就到了酒店。
就如刚才所说，这里的特色是温泉，苏醒正是订了一家位于度假区的温泉酒店，附近还有几处景区和特色小镇，也挺适合她这种想来放松而不是匆匆打卡的懒人。
办好入住，侍者带他们离开大堂，穿过长廊向后方几栋主体建筑走去，推着行李的员工引他们走了段路，就到了地方。
苏醒进了房间就开开心心地打开行李，把带来的衣服裙子纷纷挂进衣柜。
……原来还是带庭院的房间。肖自在隔着落地窗看了眼，院外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隐约能看到院中的泡池。
这真是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肖自在推推眼镜，他出门都是怎么方便怎么住，为掩人耳目特意找过管理混乱的小店，也因为任务需要住过高级酒店。
而被女孩子请来住这种的……确实算是特别体验。
苏醒倒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她挂好那些精致衣裙，又把护肤品拿进洗漱台，连随身包里的小零食也要摆到桌上，像只勤劳搭窝的小动物。她见肖自在眼神放外面有一会儿了，于是问他
“晚上要去泡吗？”
男人摇摇头，说先休息一晚吧。他看苏醒神情愉快，只是眼里有点不易察觉的倦怠，该是累了。
“你饿不饿，去吃点东西？”他拿起前台给的小册子，上面是酒店地图，这酒店占地面积还挺大，餐厅和住房中间还有其他许多建筑，第一次来倒是有可能走错。
苏醒才想起这一下午还没吃过晚饭，两人便靠着地图和员工的指引找到位于另一栋楼的餐厅，来一顿宵夜。
餐点一一上桌后，苏醒忽然又要来菜单，说想来点酒，男人劝告无果，只好随她。
而她捧着菜单看来看去，最后只点了份度数非常低得算是饮料的东西。
餐厅里音乐优雅舒缓，窗外是水边灯火的静谧夜景，而肖自在却沉默地盯着那杯以酒的标准可说是美丽废物的彩色液体，他自认眼神内敛，直到苏醒尴尬地咳了两声，
“别这么看我，我本来也不喝酒，只是忽然想尝尝……”
“我可什么都没说。”男人摆了摆手，神情却明明白白写满了好笑。
苏醒转头不看他。
吃完宵夜又沿着花园小径散步，两人在温暖舒适的空气里慢慢走回房间。桌上已经添了一碟新鲜果盘。
苏醒把人拉着坐到床边，自己却握紧了手掌向后瘫倒在床上，她发了会儿楞，忽然仰着头问肖自在，
“一起洗澡吗？”
并确保自己的眼神纯真得像在问“要吃水果吗？”
“咳，这个就算了，你想洗就先去吧……”
嘻，她坏心眼地笑起来，
“骗你的。”
后来还是肖自在先去了浴室。
待他洗完澡却找不到剃须刀，只好顶着一头没擦干的头发出来。
苏醒早已选了部电影坐在床上观看，她因开门声转头，就望见缕缕湿发垂在男人脸旁，微微滴水。
她对这个散发造型感到新奇，虽说赖在男人家时也见过他居家的样子……不过肖自在这人包袱重的很，总是洗完头就立刻吹干梳上背头。
难得见他把头发放下来……看起来都年轻了不少。
“醒醒，看见我剃须刀了吗？”
“好像没见你收？”
肖自在感到苏醒看他的眼神似乎与往常不同，至于为什么说似乎，是因为他此时摘了眼镜看不清。男人没多想，往自己箱子里翻不出收获，就回去找酒店提供的一次性剃须刀用了。
他吹好头发戴上眼镜出来，发现苏醒挪到床尾，还把果盘放在了身旁，正轻咬着一块西瓜。
她大概是看得入神，红色的汁水都沾到了手上。
有了眼镜，这次她转过头时，肖自在终于看清了她眼中的……一点嫌弃。
？
怎么了这是？男人实在搞不懂，短短十分钟能发生什么让恋人态度如此变化的事。
苏醒低头用西瓜挡了半张脸，十分嫌弃地开了口，
“不是我说，肖哥你怎么连洗澡睡觉都要这样……有这么喜欢吗？”
“什么？”肖自在确实没懂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
“就你身上这背心啊！”
“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洗澡时也不脱的吧？”苏醒挑了挑眉毛，宝石耳坠与眼瞳映衬，在灯下发亮。
男人怔住，他下意识要推眼镜，于是潮湿的指尖触到刚洗过的镜面，留下了难擦的指印。
谁知苏醒用委屈得千真万确的口吻讲出了下面的话。
“这酒店钱我都出了，不会连看你脱个衣服都不行吧？”
“……额，这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露相，那瞬间是有点想落荒而逃，而苏醒看来是读懂了这份情绪，因为他眼见着这张漂亮的脸变得有些不怀好意了。
“你很高贵吗？放下你的身段。”她说。
“……”这怎么还演起来了呢？
肖自在战斗经验丰富，演戏经验还要更甚，这就吃人嘴短的配合起来。
他说苏老板这是另外的价钱……不是。
他说苏老板今天奔波应该累了吧，要不我给你捶捶背早点休息了，明天不是还有生意要谈。
而金主面上泄露一丝微笑又忍住，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废话少说赶紧脱。”
看来是不肯罢休了，肖自在在心里隐秘地叹气。
倒不是放不开，他一把年纪也没什么便宜好怕别人占的。
只是，只是。
尽管还有办法转移话题，但就如他逃避许久，还是要落到小姑娘手心里，拖延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于是他顺从地脱了衣服，就像他顺从地来这一趟旅程。
……
脱下的衣料被他抓在手里，而苏醒楞楞地看着他。如他所料，那点笑意也从脸上蒸发了个干净，比雪花融化还快。
像是被那点酒精麻痹了大脑，她看起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发出一句问话。
没了衣物阻挡，精壮身躯显露在她眼前，缝线与伤疤纵横于皮肤之间，这一张疤痕描绘的地图，指引方向正是她隐约察觉却无法揭露的，他的真相。
陈年旧伤早已愈合，剩下一道道可说是纪念的残痕，证明曾经的凶险时刻。
除了这些旧伤，后背倒是还有两道新添的，愈合不到一年，是和她相遇不久后的事。
现在想来倒是恍若隔世，然而她若是想一道一道追问下来……该如何谈论那般地狱光景？
光是在苏醒的凝视下，他就有种鲜血淋漓的幻觉，仿佛自己依旧满身鲜红，从头到脚永远浸在洗不干净的血气里。
好在她深吸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我早知道你平时不是真的去什么公司里坐班。”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
……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彷佛听得到她深藏心底的疑问，肖自在走近两步试图蒙混过关。
他坐到苏醒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这次来就专心玩，其他事情……回去之后我们慢慢讲，好么？”他贴近女孩的脸颊，压低的声线却仿佛某种劝诫，带着那种自以为是的好意。
动作难免有几分心虚。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潘多拉的盒子，或是一柄摇摇欲坠、悬在他们头顶的剑。坠毁时机已经交由你决定，可你真的想现在就揭露一切吗。
你真的确定，现在就要毁掉这份安宁吗？
“……”
苏醒纠结许久，关上了他的盒子。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胸肌晃了神，就这样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间，将手里的西瓜塞进了男人嘴里，
“唔？”
“就你会糊弄人！”她趁男人伸手去接时又掐了一把胸。
占完便宜后苏醒起身走开，拿了衣服就匆匆走进浴室。
“洗澡去了！”
肖自在一手拿着那片还留有咬痕的西瓜，再看看沾在自己胸口的西瓜汁，苦笑着擦干后，又拿了件衬衣披着。
……
和男人比，女孩子总是洗得慢一些，苏醒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悠悠出来。
肖自在已经在床上，靠在床头看没放完的电影，屏幕上草木繁盛，导演将画面控制得干净清爽，晴空下花草鲜美春深似海，而他转头也是一片春色。
苏醒身穿一件吊带睡裙，她本就有一副轻盈骨架，柔软的丝绸面料显出纤细腰肢，裙尾一圈蕾丝只到大腿。深绿色泽冷如潭水，倒衬得眼睛更亮，如琥珀浸入牛奶。
而那头长发全被盘到后脑，露出细长皎白的颈和锁骨，笑起来就是一朵香软的栀子花。
肖自在多看两眼就将视线移开，觉得刚披上的衬衣有些厚了。
这是有备而来啊。
回神过来还没开口，就见少女收回了虚幻的笑，径直走来掀开被子，又狠狠拍了他肩膀一掌，
“让开点！”
“……”
肖自在往旁边挪了点儿，识相地没问那句“今天还一起睡？”
毕竟这是标间，两张床。再问确实可以物尽其用了。
“要不把时间退到你刚才看的那儿？”他推推眼镜。
不用，苏醒语气好了点，
“我早就看过了。”
“那明天……”
“明天的事明天说。”
她说完就打个哈欠缩进了被窝。
毕竟晚上失眠，还要早起上课，再加上地铁飞机汽车倒腾半天，这次她是真的困了。
肖自在也把电视关了，刚躺下就被她抓住一只手臂，抱在怀里。
柔软的衣料贴上肌肤，触觉鲜明。
。
虽说苏醒在他家留宿两周，其实两人从第一天起就穿好睡衣盖好被子纯聊天，更别提后来那些劳心费神。
此时肖自在身体微僵，就听见了轻轻的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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