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或许不该说两人，肖自在还是一样醒得早，不过想到假期难得，抱着怀里的人，他也变得怠惰起来。

    尽管窗帘是厚重遮光的布料，还是有微弱的光透过空气，照亮她安静的眉眼。苏醒睡得很沉，不像往天夜里会醒来多次。待她真的抖抖睫毛睁开眼，发现身边人的凝视，这才疑惑地揉揉眼睛，问他怎么了？

    男人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苏醒下意识又闭了眼，像是有蝴蝶从额前飞走，又落在鼻尖，最后顺着往下，停在锁骨处。

    “起床吗，还是再躺会儿？”

    “……我还是起来吧。”苏醒觉得这男人不对头，只想赶紧起来。

    可一看时间还没到8点，她又犹豫了，她伸手推开男人停在肩颈旁的头，

    “我还想再躺一会儿……我要好好睡觉！”她强调了一句。

    肖自在看她转身背对自己，失笑道，

    “那睡吧，不逗你了。”

    他顺手把被子掖好，很快就见苏醒睡了过去，呼吸逐渐变得缓而规律，神情也是难得的安稳。平时睡觉那么折腾，只能说现在是真的累了。

    知道对此有责任的肖自在怕吵了她，虽然人已经清醒，但也躺着没动。

    等到他们准备出门时已经是中午，男人提前叫过餐，两人还是在房间里解决午饭。

    今天苏醒换了件浅绿的棉制长裙，依旧是细密的打着褶皱，下裙有一些碎花拼接。她自己编了两个辫子盘在脑后，最后又将腰间的腰带解下，在草帽上缠了两圈用蝴蝶别针固定住。

    准备这些之前，苏醒把手机里的许多景点介绍丢给了肖自在让他选，

    “毕竟是两个人来，不能只顾着我想去的地方啊。”

    肖自在来往华东这么多年，各地出差都快跑得厌了，哪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便随手选了适合散步的湖边公园。本以为苏醒会嫌弃这地方无聊，然而她多看了会儿地图却高兴起来，

    “正好呀，逛完公园可以去附近的花鸟市场看看！说不定有爬宠店呢……”

    打扮好的苏醒精神恢复了许多，却没说要再去别的地方，倒让肖自在有些意外。

    “只去这两处吗，不会觉得无聊？”

    “悠闲地散散步也很不错呀，再说我也没那个体力到处跑……也不知道是谁害的，哼。”

    苏醒说着就扭过了头小声抱怨，耳垂上的樱桃耳坠随动作摇晃，颜色十分衬景。男人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公园占地近百公顷，除了游客，附近的居民也都喜欢来这里游玩。

    湖边凉风习习，垂柳与水波一同摇曳。沿公园入口散步道走过几百米，有一座年岁久远的石桥，桥身和边缘的石柱都磨损了许多，唯有桥面上被人们走动得十分光滑。

    他们走到桥上时，苏醒忽然靠近边缘护栏，她眼睛亮亮地盯着下方正要穿过桥底的小船，又抬头看了肖自在一眼。

    于是他们就花50块坐了一次船。

    “我小时候很喜欢坐船，不过是比这个还老式，得要人来蹬的那种，家里还有很多照片呢！有一张我看着都快掉进水里了，特别好笑。”苏醒靠近水面，开心地回忆着。

    肖自在也笑着谈起来，他曾经也和同学一起玩过，只是当年的纪念照片早已损毁，旧友也都不再往来。太久远的回忆像是沉入湖底，今天被打捞出来，倒觉怀念了。

    苏醒侧身将手探进冰凉的水中，仿佛击碎的星辰也从指间掠过，她鞠了一捧，只在手掌留下一小片光点，看了会儿又将它们洒回湖里。

    游船的时间不长，很快到了一处靠岸点，这里离他们上船点很远，倒是提前说好了的。

    肖自在先上了岸，正要回来牵她，苏醒却轻轻贴着他的手往岸上一跳，轻巧地落了地。

    “……小心别摔了。”肖自在抓紧了那双手，好一会儿才松开。

    两人又沿着湖边一路走，几乎快到另一头出口时，苏醒像看见了什么，语气欢快道，

    “有人卖花诶！”

    她说完便小跑过去，等男人踱步到了人行道旁，苏醒已经从摆着竹编小筐的老太太那里抽回了手，转身要找他。

    “好看嘛？”她将手举高，手腕上多了一条棉线穿成的简易手链，小小的白花散发着幽香，奶白色的骨朵还未打开，他却早已见过那完整的绽放了。

    肖自在握住那被花朵衬得有些泛红的手臂，低头贴近了轻嗅，“好看。”

    于是花儿就盛开了。

    对他来说，这或许是秘密旅行最难忘的一天。

    茉莉花香在潮热的夏日空气中如此难忘，一如少女的笑颜。

    是谁也不知道的，他们的秘密旅行。

    回过神来满目花草盆栽，他们已经走出公园大门，来到街对面的花鸟市场。

    苏醒循着地图找到了她想去的店，她心情有那么好，好到一改社恐脾气，进店里和人相谈甚欢，最后还撸到了店里最大只的红尾蚺。

    肖自在倒是想反对，虽然他已经知道苏醒对宠物的喜好不算大众，但看看那条比她小臂还粗的蛇，男人还是有点放不下心。

    “醒醒……你不怕的吗？”

    “啊？为什么呀，店主说了他脾气很好的呀。”苏醒闻言，脸上浮现几分疑惑，兴奋的神情丝毫不减。

    “……”见她这么期待，肖自在也说不出劝诫的话了，只一路盯着店员把蛇从柜里拿出来，再放到苏醒手上。

    不约而同地，他们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苏醒脸上是无法抑制的欣喜，她在网络上了解过许多关于红尾的资料，虽然更喜欢苗条一点的体型，但红尾蚺也算是她很感兴趣的蛇。只是阴差阳错，章程店里有货时她总是有事错过。

    难得这次离这么近观看，还能上手……可不得好好看看，而且手上这条红尾对她来说有点重，拿不了多久手都得酸。

    毕竟还是中大型蛇，比起玉米蛇绿瘦蛇这些游蛇，除了体型和重量上的区别，放在手上更能清晰地感到有力的肌肉运动。

    她低头端详手里的蛇，与绿瘦蛇形似竹叶的鳞片不同，红尾蚺从头到尾都是细小的鳞，看似普通手感却很好，比小蛇摸起来更有肉感。奶茶与红咖色占了大半的蛇身上有着深色纹路，其中有一段形状近似菱形，这种花纹被叫做“马鞍”。不过这条蛇身上的纹路并没有那么规整，在她看来……更像蝴蝶结。

    “真好看啊……”苏醒脸微微发红，除了手上的动物再也看不见其他，直到店里又来了客人，她才惊醒一般停下手里的动作。红尾此时正换了方向顺着手臂爬到她肩上，它吐了吐信子，一颗三角头离她的脸更近了几分。

    苏醒笑了一下，还没等她动作，手臂上不安分的大蛇就被肖自在抓住蛇头和身子，拎了起来。

    忽然地腾空让它不情愿地挣扎了几下，就被担心的店员接过去了。这男的怎么这么凶，店员在心里嘀咕，像是为了证明自家动物的，他把红尾抱在胸前，又对苏醒说

    “你看，他很温顺吧。”

    “是啊是啊！”苏醒使劲点头。

    “只要手上温柔一点，他肯定不会咬人的！”

    “确实确实！”苏醒大声赞同。

    肖自在：“……”

    他听这两个爬虫爱好者发表了一些诸如猫狗哪有爬宠好等上头言论，最后望见苏醒眼睛闪了闪，玩笑一般开口，

    “要是人也能这么养就好了。”

    可惜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夜晚，就再也没恢复了。

    饭后两人本是沿着河边闲逛，时间如身边的水流掠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路灯一一亮起，洒下的光线柔和，或者该说光线太暗呢？叫人看不清细节，这才造成了一场误会。

    先发现的是肖自在，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们，准确地说，视线更集中在苏醒身上，不过她正戴着耳机和许霏聊天，无所察觉。

    那注视没带恶意，肖自在也就没放在心上。人们都喜欢在这种凉爽的夏夜出门，身边各色人流经过，他能听到有人闲聊家常，有人嬉笑玩闹，也有父母与孩童相互呼喊。

    他真正开始警觉，是在那视线肆无忌惮并迅速靠近时。

    感到身后靠近的气息，肖自在转头，正对上身后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这男人快50的样子，五官端正，带了副厚重的黑框眼睛，有种教师的气质。他被时间拉扯的脸皮些微松弛，给肖自在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而男人脸上惊疑不定，嘴里喊了两个字，是肖自在没听过的名字，那应该是个常见的女孩名字。

    陌生男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正好苏醒似是不经意转过了头，也和那男人对上了眼。见她转身，男人松了口气，似乎有些欣喜。

    “果然是你……我们太久没见了，刚才从对面走过，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

    苏醒听了几句，便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那你应该是认错了。”她她眼神嫌弃地飘向一旁，面色也冷了几分。

    “不，你和小曼、你妈妈的背影也很像！”男人像是不信，他激动地放大了音量，想求证似地疾步向前，

    “我就知道是你，这么多年了……”

    苏醒却是皱起眉头，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说了……”她也想冲上去，刚叫嚷着开口却被人拉住。

    肖自在挡在她前面，比她高大许多的身体几乎把她整个人挡住，他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冷静缓慢地开口，

    “不是说了吗？你认错人了。”肖自在盯着对方的眼睛，却同时明白了方才那份异样感的源头。

    男人厚重的镜片之后，是一双在夜色里模糊得近似浅棕的眼珠，原本因眼皮垂落显得友好，现下却激动地显出了点原本的模样，是他熟悉的、微微上挑的眼角。

    男人体格远远不如他，被肖自在刻意放出地气势吓了一跳，又看了看苏醒快要当街发疯的脸色，这才犹豫地说了声对不起，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抱歉……”他头也不回地退开了。

    见他离开，肖自在捏了下手里细弱的手腕，苏醒才反应过来。

    她正回复着急促的呼吸，脸上泛红。以肖自在对她的了解……这是给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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