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猜错了，我好久没接到那种任务了……”肖自在苦笑着讨饶。不过……别的不说，假确实是休了的，他不由想起那些雨不停歇的夜晚，咳了一声，

    “所以这次需要我怎么配合？”

    “也不着急，你还是先顾好你平时的任务，等我们真查出问题再说……”李桃也收了玩笑态度，她摘下圆框眼镜捏了捏鼻梁，神色认真起来，“有的事情说不准，总之你做好准备别玩失踪就行。对了，这个给你，头儿以为你会来得更晚，他又有会，就先放我这儿了。”她递来一份文件袋。

    肖自在接过文件袋，拿在手里没拆开。

    “任务资料，本来这次要给你的……你看着办，能尽快解决的话就直接去做吧，排查倒也不急这两天，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李桃的作风比较实际，对他的要求就是完成任务就行，不择手段也无所谓。跟窦乐就不一样了，有时还得注意对公司的影响对上级的交代等……这也导致前几次她和肖自在的合作十分愉快。

    反正天塌下来有老窦，李桃理直气壮地说，于是肖自在也放开手脚干。

    结果就是事后俩人一起挨批，当然肖自在不过是顺带，至于李桃这个主犯被骂之后还能笑嘻嘻地看窦乐给他俩擦屁股的表现……也许这份“从容”就是她迟迟无法升职调走的原因之一。

    这次她也没把上面交代的大事放在最优先，果断地放人走了，而这位临时工也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决定只当个听话的下属。

    “行，有事联系。”他对李桃和小姑娘挥挥手，转身离开。

    “不送。”

    李桃一口喝光桌上的咖啡，抓起手边的文件盒就砸向了一旁的沙发。哦，是沙发上仰面躺着的青年。

    “臭崽子！别睡了给劳资赶紧工作啊！！”

    硬质塑料文件夹砸到人脸又弹落到地面，产生了一种听起来就很肉疼的声响。

    “诶哟！疼啊姐，你这要打也别冲着脸来啊？”头发长得快遮住眼的男生立刻坐直了身，向李桃抱怨道。

    “臭小子，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天天就知道摸鱼……再不工作就滚回家去，还想让我给你开实践证明，给你开死亡证明要不要啊？！”

    李桃实在是忍不住，方才不好在肖自在面前发作，才装作没发现，现在人都走了，自然不会惯着他。

    一顿好骂。

    “桃姐，这个大哥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一直没出声的小姑娘忽然开口问起，试图缓解气氛。

    “是啊是啊，我也来了好久了，好像也没见过他哎，别砸了姐……”

    “不该问的别问，让你统计的表做好了吗，闲的你！”李桃刚将手里摘了盖的钢笔也掷出去，又转头看看低头不敢说话的女生，她深呼吸后柔声道，

    “……他姓肖，也是公司员工，不过和我们业务不一样。

    李桃平静下来，戴上眼镜继续看起手上的指示文件，寻思这两个小东西也不容易和他打上交道，于是继续说，“没事，以后你们应该不会有接触……就算有，平时他也挺好说话的。”

    “嗯，好的，桃姐。”小姑娘听罢松了口气，用力地点头。

    而李桃翻了一页文件，浏览着重点，想了想还是转头对她说，

    “不过，小林，你那个技能还是收着点好。老肖也许只是今天有点松懈，如果你遇到那种敏锐的人，会有很大的风险暴露……”她说着瞪了眼沙发上的年轻人，“也别不敢拒绝，今天是这臭小子让你帮忙的吧，居然就为了睡大觉……可别因为他是我弟，就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别搭理他！”

    作为临时工，肖自在也算得上公司里实力强劲的高手，竟然也一直没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李桥。

    李桃瞅瞅自家混蛋弟弟，再看了看身边红着脸道歉的女孩，有点担忧她这好用又好骗的小助理。

    *

    肖自在回到住处就拆开了牛皮纸袋，他想既然李桃判断这是能很快解决的任务，难度应该不会太大。

    他翻出档案看了会儿，发现这次要处理的还是团伙作案：

    李三，原名李勇，天生异人，觉醒后便拜入柴言门下，走横练锻体的路子，还未出师便自行退出门派，原因不明。后来柴言解散了自己的门派，也就不好调查个中缘由了。

    档案里倒是写了此人心高气傲，在门中就有些不服管教，想来离开也是个人选择。他出走南边几年后，因一些原因被公司短暂关押过，不但没反省，反而从一起蹲局子的人里找了两个凑成团伙，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多次牵扯到了普通人。

    本来也不算特别，公司能抓他一次就能抓第二次。奇怪的是，这两年下来，分部组织了几次对他们的抓捕，却没一次成功。这帮人行迹不算特别隐秘，却总在公司临动手前反应迅速，逃的非常及时，人员逐渐壮大，根据前线同事传来的情报，成员至少增加了10人。

    或许是多次逃脱的经验，让他们近两年越发自大猖狂，犯事频率也逐渐频繁。直到最近一次抓捕失败，李三本人和另外一个骨干被重伤，他们才销声匿迹到现在。

    上次行动是在三个月前，窦乐手里派了三个小队，甚至还折损了两人……然而以他们上次交手时的实力，不可能做得到这个地步。

    窦乐这次干脆全交到他手上，不让第三人经手，肖自在想起他口中所谓的“老鼠”，也猜到公司确实有人泄露情报。

    再看这个李三，就算他天生神力加上后天锻炼，是个硬茬，却也看得出他头脑一般，不过有点资本就自傲起来，仗着那点手段干坏事。其他两人的资料肖自在也迅速翻了一遍，都是实力不算出挑的，也没见他们干过聪明事，前科累累。

    这种类型他可太熟了，很多犯事异人的都是这么个想法，自认天生高人一等，觉得异人不该这么畏畏缩缩，隐藏实力……都是些只想打破现状却没想过也承担不了后果的蠢货。不过这里面有半数人，抓来“教育”一下也还有得救，没犯过大错的就拉去教育，犯事的依法处置。至于那种扭不回来的……就得抓在公司自己手里了。

    而极端者迟早要搞歪门邪道——而相当一部分最后会选择加入全性。这些人也算是肖自在最主要的“食物”来源了，全性嘛，杀几个也没人会阻止。因此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

    说起全性。呵，他自己其实也考虑过呢……就在他被收押的那段时间。若是真发展成那样，估计就是公司和别的临时工来逮自己了。要是再加入全性，肖自在怕是也无法遵守和师父的承诺了，要么在杀了师父后自己也被正道除掉，要么就是彻底毁约堕落……

    虽然天生异常，与心魔的斗争最终也是失败，但自己总是得遇贵人，他清楚师父是为了当那条最后拴住他的锁链。公司也算把他拉到一条不那么歪的路上。

    他其实过得算不错了。

    *

    合上卷宗后，他决定去拜访“旧友”。

    西边的城中村里十分热闹，从菜场门前经过，肖自在熟练地在弄堂中穿行，停在一栋三层自建房前。

    铁门上方爬了一半的绿叶，鹅黄的蔷薇开得热闹，仔细观察才能看出花叶下遮挡的挂饰，是个木制小人。肖自在刚在门前停下，就听有狗吼叫起来，又被他的气场压制，呜呜地哀叫了几声。

    “哪个小x崽子还敢欺负我家来福？！”院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伴随着狗子的嘤嘤声逐渐走近。

    “……开门。”肖自在终于无语地踢了一脚，铁门哐当响。

    院里一人一狗立刻安静下来，急促的脚步声在近处刹住，随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打开的门后。来者是个30来岁的黑发男人，穿了身绿色家居服，身材壮实，比肖自在矮半个头，他脚踩一双洞洞鞋，嘴上还叼了口快抽完的烟。

    “不是，这不是前几天村里的小孩手贱老来惹他嘛，我还以为……哈哈。”他解围般笑了一笑，领着肖自在进了院儿。

    肖自在没接茬，看了眼躲到主人背后的大黄狗，来福眼睛清澈，尾巴不安地夹到了腿下，一身皮毛柔顺发亮，很好摸的样子。可明明也算是他从小看长大的狗子，怎么还是这么怕他。

    “来了多少次，你这狗还是不认人，是不是智商有点……”

    “呸呸呸，说谁呢，我家来福天下第一聪明，是吧儿子，别听他乱讲！”主人一听这话急了，把狗抱到院中的石桌上，要展示它的聪明才智：“来来，坐下，握手！诶对了，躺下……”

    来福大概也很爱这种环节，这下不怕了，兴奋地摇着尾巴一一照做，一时间空中都飘起了棕黄色狗毛。

    肖自在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才带着点笑意开口道，“罗老板，我这次来呢，是想拜托你查个消息。”

    正拍着狗脑袋的人闻声脸色就变了。

    “又来？！我就看你这红光满面精神好得很，怎么会来找我……”他一脸“我就知道”的崩溃模样，

    “你拜托多少次了，再这样我名声不要啦？让人知道我和公司说不清道不明的谁还来啊？专门给你们当外聘人员好了……”

    “怎么会呢，只要你好好保密，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肖自在友善的笑容已叫男人看得身体一抖，谁知后面的话更是让他发毛，

    “要说我们这黑市里医术最好的，你已经是前三位，再加上消息灵通，整个华东可找不出第二个罗咏生。谁不知道罗老板‘身兼数职’人脉众多，华东有什么风吹草动，你比小栈还要提前知道……事到如今，难道还想洗手不干？”

    “别了别了，你要是在小周那给我说点好话还行，在我面前就别来这套了，这高帽戴得我头皮发麻！要查什么给我吧。”罗咏生接过文件翻了翻，继续抱怨，“救命啊，我只是一个看外科的，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

    肖自在都懒得开口，他和罗某人是老相识了，知道他就是爱演，没人配合也能自己演出一场戏来。

    “唉，和你这人讲话真是没趣。”罗咏生说着把来福赶下了桌，又动动手指，桌上的狗毛都被一阵风吹走。他将资料都摊在了桌上，沉吟片刻后指着其中一处：

    “最后出现的地方在这里，以公司的能力，应该不难找到人吧？其实我对那片没那么熟，虽然临近华南交界，但还算在你们华东的地盘上吧……”

    “如果这么方便，我就不会来找你了。”肖自在并不松口。

    罗咏生叹口气，认命到，“也是。那老规矩吧，先给钱。两天左右，有结果了我会找你。”

    罗咏生这次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慢。

    肖自在察觉到不对是在回去的路上，毕竟老友推脱多次，真有点像是要金盆洗手的模样。肖自在不由想起多年前几人初识的场面，他叹口气，知道人都有自己的路，如果对方做了决定，他也只能尽力帮忙，就像当初被他们救助一样。

    等到第三天再次见面，肖自在按时上门，罗咏生也按时给出了位置照片等等情报。

    “这个李三倒是胆大，还敢继续留在那儿。他真的知道自己被公司盯上了吧？”罗咏生咂舌，“倒难得见这么蠢的，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从这飞过去倒是很快，你要是想…… ”罗咏生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警告他，“可要做干净点，别把火引到我身上……”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肖自在便问了，“听这意思，你知道背后是谁？”

    “不知道。人家只是个开小诊所的，哪有那么大能耐，知道这种商业机密~ ”罗咏生立刻转头摆弄起狗爪子来。

    “说起来，小周呢？”肖自在想起这一对明明随时都要黏一块儿，却难得两次来都不见她人，果然这俩人有事。

    罗咏生摸摸狗头，只见来福吐着舌头汪了一声，他收回了手，低声回答。

    “……回老家处理事情了。”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知道他们俩的家事复杂，肖自在不好多问，表明态度后就要收起文件告辞，却被罗咏生从身后叫住。

    “……老肖，你啊，看着是有点不一样了。”

    能有什么不一样？肖自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奇怪，直到他再开口。

    “眼神啊～像我们来福这么聪明的狗子，一下就能闻出谁是单身，谁不是～”

    罗老板把狗子举高了转半个圈，又因为来福的挣扎停下了动作。而肖自在此刻已没有闲聊的心思，他从记忆里拎出所有死了和没死透的仇家，盘算着各种可能，又听他说，

    “老肖，我们认识多年，也算老相识了。”

    肖自在没回答，等着他的后文。

    “作为医生，我治不好你的病。作为朋友还是要提一句，你这种的，要处对象，可不能太放松了……”

    “你什么意思？”

    “哎，乖崽，下楼玩吧……”罗放开黄狗的两只前脚，而不等主人说完，来福一溜烟冲下了楼，脚在木地板上打了滑也不顾，罗咏生看着它留下的毛发在空中飘来飘去，叹了口气，

    “别这么凶啊，也不知人家妹子中意你哪点……我说了吧，你别太放松了。”

    肖自在问是谁，他只是说，“能是谁啊，一个两个的，说了多少次……还真都当我是自家人了……”

    “……我知道了。”肖自在松开握紧的拳头，竟也觉得在意料之中。

    “你也别太生气，他就那么一问，而且这小姑娘就一圈外人，我也没什么情报可讲啊。”

    肖自在沉声挤出一句道谢，于是罗咏生努力忽略对方生硬的脸，虽然很好笑但他得忍住……他咳了一声，朝肖自在比了个手势。

    “都是兄弟不用客气……不然你就多给点呗。”

    “……转你账户。”

    肖自在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罗咏生则冲他背影客套一句多谢惠顾，也跟他后边慢慢下了楼。

    肖自在快步走出弄堂，搭了地铁回酒店。

    电梯里手机零星响过两声，他回房打开，是苏醒要他代购某种动画周边，附有图片和只在s市开设的官方店铺地址。见她还精神得能一边生气一边指使自己跑腿，肖自在的脸色倒是有所缓和。

    手掌覆盖了上半张脸，男人在无人的房间露出阴沉眼神。

    是自己太松懈了，窦乐感到怀疑也是正常的，这样下去别说老板同事，或许连不知在哪儿的仇家也能找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