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云，思云，到了。”暮思云被叫醒，揉揉眼，四周灯火通明，如重返人间。辛虹池笑盈盈地说：“下车吧。”

    这又是一个军营，不过又是另一副光景几幢楼房排列有序，像列队欢迎他们的士兵。她们被请到一个休息室，接待她们的人，辛虹池叫他宋参谋。宋参谋很贴心，让人送来了些吃的。辛虹池出去了，暮思云的确饿了，在一堆吃食中挑自己喜欢吃的，之后又去卫生间补了妆。推门出去，楼道里居然有卫兵把守。她走出去，某个楼里隐约传来音乐声，路灯下，有一方队一方队的士兵在行进。远处黑乎乎的，黑乎乎的边界上有几盏微弱灯光，又像是星星。太远，照不透这间隔的地方。如果那灯光也在军营里，那这个地方也太大了。

    一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暮思云回避不及，却有人喊她：“思云过来。”定睛看时，一群身着军装的人，中间的却是辛虹池，还有张震庭。辛虹池拉过她对一个穿军装的人说：“这就是思云。思云喊莫叔叔。”

    “莫叔叔好。”

    “好好。”莫望岳打量着暮思云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疑惑：这张行东，有毛病吧？这么好的媳妇不牢牢抓住，还想放跑，怎么想的？他转脸对张震庭说“老哥，老嫂子你们有福气呀。”张震庭夫妇笑着客气一番。

    莫望岳说： “该入场了，咱们一块进去吧。”暮思云跟在辛虹池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别人看着都很紧张，独独她心大。她想自己又不是主角，顶多是个狐假虎威的随从。

    刚一进会议楼，掌声雷动，震得暮思云微张着嘴缓解耳朵的不适。跟着辛虹池坐下，看看标语才知道这是军营里的联欢晚会的现场。前后看看，她坐在了第三排正中间。秦无畏也带她参加过几次这样的晚会，压轴节目是抽钱，乒乓球上写上数字，抽住几就奖励几百，没有空奖，现场发钱。军营里的晚会还真没参加过，就这满堂的人，没有一点说话声就让人不适应。

    主持人激情洋溢地开场白后说节目都是各营选上来的节目，演完后还要评出一二三等奖来。有一个节目是武术表演，大刀耍得呼呼带风，身体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耳闻。底下掌声响起一次又一次。表演者裸露着上身，磊磊肌肉，让暮思云莫名想起了那天她碰触的张行东的胸肌。

    正发呆呢，辛虹池拉着她出来，她以为要一块去卫生间，也没多问。谁知辛虹池把她推到一个小门边：“妈想在这里听那首歌。”

    暮思云一下慌了。这哪是辛虹池想听？“妈，咱们搅场子不好。”

    “你怎么知道是搅场子？听听报幕的怎么说。”

    果真，主持人说到了有一个神秘的嘉宾今天要来献唱一首歌曲。

    看来他们这是策划已久了，推脱不掉了，没有不悦，只是有点意外，也能体谅辛虹池的良苦用心，为听这首歌铺垫了这么久。她会唱，音响又这么好，衣服又恰当，她想让听的人又那么想听，那有什么可犹豫的，唱呗。

    上台前，主持人递给她一个面具，示意她戴在眼睛上。她戴好，接过话筒，走到台前，掌声雷动，她调整气息，前奏响起，然后她开始唱：

    假如我是你我不来这里这边道路远 这里晚风急

    假如我是你我会早离去这边月圆时举目无亲戚

    假如我是你我会心忧虑怎能将未来埋名荒草地

    假如我是你我有泪在滴只怕双亲梦 夜夜梦单衣

    千山千水你的千千天昨天今天你无悔明天

    你走出豪言 走到我面前仰视你的脸我心动瞬间

    千山千水你的千千天昨天今天你无悔明天

    你走进誓言 目送你走远 我心中情感说不尽温暖

    这首歌欲扬先抑，有些伤感，其实她认为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唱，像刚才那个精武之气的节目才彰显军人气场。但暮思云唱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她刚见过本来青春却沧桑苍老的脸上露出的纯真坚毅的笑，那些同样是母亲疼爱的孩子，是青春深闺梦里的人，是守卫别人安宁生活的人。暮思云唱得投入，除了她的声音，四下没有一点声响。一首歌终了，她弯腰谢幕，还是寂然无声。暮思云咬唇懊悔。直起身来，她看看台下，有人在抹眼睛，有人脸上挂着水珠。霎那间，掌声震耳欲聋，夹杂着胡哨声和叫好声，还有人喊再来一首。那个莫叔叔都在扭头看是哪骚乱的了。暮思云只得再次弯腰谢幕。

    这时有人攀越上舞台来献花，暮思云羞怯着不知如何是好，暮思云看向主持人，他正笑着看着她，不做表示。送花的人想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花没送出去必定丢脸，暮思云接过花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送花的人却张开了双臂，这是索求抱一下的姿势，底下掌声叫声都快翻天了。

    暮思云尬笑着，腿抖着，不停说着谢谢，那人还是那个姿态。其实这放在其他人身上没什么，大大方方抱一下也就过了，但暮思云不一样，她接触的男性不过是她爸，她后爸，她哥，她老公，都是家人，亲人。虽然暮思云不承认，但那些确实是家人。但这个人是陌生人。

    突然，台下声音小了，接着又安静得可怕了。送花的人视线移到了一边，暮思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张行东胳膊上搭着她的外套正信步走来。看看暮思云，看看送花的人，拿过暮思云的话筒，问：“我媳妇儿唱得怎么样？”

    叫好声震得空气都炸了。送花的人捧过暮思云怀里花，塞到张行东怀里，就着张行东手里的话筒说：“能娶到唱歌唱得这么好的人，大家说怎么样？”底下笑声叫好声掌声沸腾起来，把晚会推到了高潮。送花人趁机跳下了舞台。张行东把花递给暮思云，给她披上外套，主持过来接走了话筒，说：“临时增加一个节目：撒狗粮。”张行东果真配合地俯身在暮思云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拉着暮思云转身就走。“怕你们吃撑！”

    暮思云很感激张行东的救场，心里柔柔地想表达谢意，没曾想，到了没人的地方，张行东放开她，站她对面，问到：“闹这一出是谁的主意？”

    她抱着花，不知如何回答。“妈说想听这首歌。”

    张行东仰头吸气：“衣服呢？也是妈准备的？”

    “是。”

    衣服紧身，勾勒着她身体的线条，一览无余。别人的媳妇怎么暴露他不管，但这是他媳妇。张行东又想起他前几天的离婚念头，矛盾，让他烦躁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取掉她的面具抓过她一直抱着的花统统扔到了旁边垃圾桶上。

    暮思云眼里蓄着泪，摸出手机准备给辛虹池打电话，手机没电黑屏。她带着哭腔，气势不输人：“你的手机我用用！”张行东冷冷看着她，没见过给人借东西还这么横的。但也掏出手机放她手里。打通辛虹池的电话，暮思云叫了一声妈，辛虹池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喜欢妈给的意外惊喜吗？我和你爸晚会结束还有事，你就不要担心我们了。和行东好好的啊。”

    说完就挂了，暮思云抹着泪，望着还是喧嚣的礼堂却没有哭出声。辛虹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进张行东耳朵里，这是把人硬塞给他呀。“他们就在里面。”张行东说完转身朝反方向就走，暮思云左右看看，思前想后只得小跑着跟了上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张行东微顿一下，脚步并没有慢下来。

    暮思云跟到停车场，在众多车中寻找张行东的身影，看到他正在一辆车旁扶着车门，像是等她，她快步跑了过去，没到跟前，张行东已经上车坐好了。另一边的车门是开着的。车底盘高，她的鞋又不方便，张行东也没说拉一把。对她冷淡态度，昭然若揭。暮思云真想下车走人，但，她刚一坐好，司机已经发动了车。

    陆九龄刚才回头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嫂子，我叫陆九龄，是……他话没说完，暮思云还没答应，张行东清了清嗓子。陆九龄瞬间脸变色身坐正抿紧了嘴巴。

    暮思云几次都想张口说停车掉头回去，她要和爸妈一块儿回去。但，台上那一出众目睽睽下，他们是恩爱夫妻无疑，回去，辛虹池一定会起疑心，她就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考试分数还没下来，支教的学校开学尚早，她暂且再委屈自己一段时间吧。

    她侧身背对张行东，对着窗外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到地方了。车停在一座楼前。陆九龄跑步从后备箱拎出一个行李箱交给暮思云：“这是阿姨给我的，说是嫂子你的。”暮思云说着谢谢，陆九龄摆着手逃也似的上车，车飞速离开了。暮思云在夜色里望着张行东，她也想逃离这个人。

    张行东走过来：“给我吧，没有电梯，在四楼呢。”

    “这是哪？”

    “我的住处。”

    暮思云停住了脚步，张行东回头看看她，楼道里灯光昏黄，但也能看清她的忸怩。

    张行东拎起箱子自顾上楼，暮思云咬了咬唇慢慢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