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间鸟鸣呖呖,婉转在夜色中,嘹亮空洞,窗后是及腰的南天竹,密密麻麻的挡住去路。梨叶轻手轻脚在南天竹间绕来绕去,为了不制造出响声,走至墙脚时已薄汗湿衣。

    分心出来埋怨浮令松好闲情雅趣,宅子中稀罕花草,奇石字画,大大小小加起来,能拯救多少无家可归风餐露宿的可怜人。

    想着自己马上也要扎身于无家可归中的一员,梨叶平静的扫了一圈院子,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番一去便无回头之路,怕是永别了。

    纵身一跃梨叶上了墙,深深俯低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三更天,正是人熟睡的时候,这些暗卫再强,夜里还能不犯困打盹。

    宅子西南处墙外便是溪流,平日无人来此,梨叶原以为此处偏僻难走,定是荒草丛生,谁知竟也种满了芭蕉树,一颗挨一颗,走在其中极为阴凉也极隐蔽,正好方便她行动。

    虽不常与浮令松相处,往往见他,他总是含着几分笑意,温和有礼,从不对手下的人大呼小叫颐指气使,看不出他还是个相当严谨周到的人,院落中大大小小各处都打理照料的妥妥当当。

    躲躲藏藏终于出了浮宅,没有被人发现梨叶暗自庆幸,掌下心脏不安分的跳动着,期待中的雀跃是有,却隐隐伴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

    不及多想,梨叶沿溪行顺流而下,有月光的照拂,山石看起来愈发的冰冷。

    疾走了近半个时辰,梨叶有些吃不消,就地坐下取了挂在腰间的竹筒,仰头大口喝水,汗意稍退时梨叶将竹筒灌满了溪水,洗了把脸,拿了帕子擦过方才继续赶路。

    临近山脚下,天微亮,梨叶在暗处躲了一阵才走上山中小道,极警觉的留意周围动静。

    山中行动顺遂,不想出山不远,在林荫小道上被几人拦住去路。

    这些人二话不说将她围住,用意十分明显。梨叶嘲弄一笑,如此劳心费力的在山下守她十月之久,让她怀疑自己的价值是不是提升了。

    山上的东西梨叶一件没带,只在袖口藏了削好的竹片,以备不时之需。她暗里将竹片露出一截,夹在指缝中,时刻准备出手。

    几人把梨叶围住,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梨叶,手指不断在下巴摩擦,给同伴交换了眼神。

    同伴心领神会,偷偷摸摸在胸口寻了寻,掏出皱巴巴的一张纸来,目光在纸间和梨叶来回扫荡一阵,末了两只小眼放精光,谄媚的将纸递给原先的人:“大哥,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仍摩挲着下巴,接过纸煞有介事的看着。一旁有人点起火把凑近,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发表意见。

    为首之人看了一眼笔直而立不为所动的梨叶,当是被他们吓到,转而得意地搓着胡子故作考量,最后粗鲁的将纸揉成一团抛到身后。

    那人仰头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兄弟们,抓住她,咱们拿钱回家找娘们去。”又想起什么,对按捺不住出手的人吼:“可别伤到她,不然要你们好看。”

    果真是有备而来。

    这些人直等她真正下了山才出现,又高矮胖瘦不一下盘虚浮,更像是街头欺压弱小的市井匹夫。

    梨叶思忖,既然来者不善休怪她不会手下留情。

    梨叶漠然视之,抬臂出手间转念一想都是些市井小人,也许有家有口,犯不着下死手。

    几个人手里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奈何不敢实实落在梨叶身上。

    梨叶不与他们周旋,就手抓住一个个头低矮的,握了掌抵在那人脖子上轻轻一划,那大汉瞬间惨叫着丢掉手中的匕首,害怕的捂住脖子。

    电光火石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混乱中为首的大汉扯着嗓子咒骂道:“他娘的,叫什么叫。”

    “老大,血,我流血了。”被伤的人捂着脖子蹭出人群,吓倒在一旁的树干旁,苦叫声连连,“这丫头手里藏了东西!”

    众人见势不对,被梨叶高深莫测的身手吓的闪退,在离梨叶一米开外的地方手举兵器,虚张声势地叫喊。

    而梨叶当即转换攻击目标,面无表情的朝为首的骂人大汉冲去。

    众人知道她的意图,纷纷挡在大汉前头。梨叶一跃,轻松踩着众人肩膀,来到为首大汉身后,抓住大汉一只手臂,攻击力十足的拳头抵在大汉颈处。

    紧握的拳头间吐出削薄尖利的竹片,在大汉脖颈上一掠而过。

    被抓的魁梧大汉闭着眼叫吼起来,瞬间寒毛直立,惊恐地挤眉弄眼,感受到颈上的痛意,尖着嗓子连声讨好求饶,听着好不滑稽。

    “高抬贵手!女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梨叶的手往前推了一推,道:“让我安安静静走,大家都相安无事。”若不是已经出了山,被半路杀出的莽汉一闹,她怕早就暴露了。

    “好好好,我们这帮人都是干粗活听人使唤的,今日得见女侠功夫,腿都软塌了,怎敢与姑娘对抗!”大汉一面爽快答应,一面背对着梨叶冲其他人疯狂使眼色。

    见了他们的水平,梨叶料他们不敢再动手,正准备收手离开,忽见一人直面她而来。梨叶本能抬脚朝他踢去,奈何眼前骤然间白雾四起,不慎吸了一口,登时只觉头晕眼花,却也只能心叫糟糕。

    意识开始模糊,梨叶指间竹片滑落,最后身体不受控制的直直倒地。

    不知是何缘故,纹宜心中对梨叶生出些许愧疚,一早醒来躺在床上,忆起半年前梨叶被捡回来时的奄奄一息,孤零零独自在竹屋住,起初话也不多,问一句答一句,后来时间长了,彼此慢慢熟悉,总能因一些有趣的事讨论起来,却从没听梨叶说过心里话表露以前的困苦。

    武宜大咧咧,对谁都好都闹,大概也觉梨叶比他们自己更可怜,所以总会想办法逗梨叶开心。

    纹宜整理好心绪,手放在门上,片刻又收了回去,若有所思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下来拿了桌上的好酒出屋。

    往日梨叶起的比谁都早,今日屋门紧闭倒是稀奇,纹宜等不及直接推门而入,轻叫:“梨叶,你可起了。”又加大音量叫了几声,还不听梨叶回应。

    纹宜来到床前拉开床幔,床上空空如也被褥整洁,唯独不见梨叶踪影。

    纹宜纳闷,嘀咕道:“本想找她喝喝小酒,彼此吐露心声,倾吐一下不快。”知道梨叶不会喝酒,她还特地拿了果酒。

    “去找瑜伯了吗。”纹宜转身,一眼瞧见桌上的信纸,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走近一瞧,手上的酒差点拿不住。

    纹宜来时浮令松已经起了。

    顾不得许多,纹宜将梨叶留下的信双手奉上,焦急道:“公子,我们下山找找吧,她大概走不远的。”

    上好的宣纸上‘多谢照顾’几个字字体毫无章法,幸而有几分清秀,勉强可入眼。

    浮令松见了竟笑出来,凌晨早有暗卫来报梨叶下山去了,不管是不是他好心办了坏事使梨叶做此决定,既然她不声不响的离开,心中自有决断。

    “她既做了选择,便由她去,勉强终究不合人意。”

    “公子!”

    浮令松摆摆手,把信还给纹宜,道:“去和瑜伯说一声。”

    浮令松态度过于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纹宜只得拿了信跑去找瑜伯。

    “她到底还是不辞而别了。”瑜伯直接将信塞入炭火中,瞬间灰飞烟灭。

    纹宜道:“瑜伯,你怎知梨叶会不辞而别。”

    瑜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纹宜,随又摇头苦笑。

    纹宜一愣,在瑜伯身旁坐下,道:“说起来,您也算看着我长大的。”

    瑜伯神色忧郁,拿起小火钳就手夹了晾在一旁的草药,放进炭炉中,不消片刻,药香之气弥漫开来。

    “梨叶跟你一样,无父无母。”瑜伯顿了顿,陷入回忆中。“从六岁起,她便跟着我学武,吃苦耐劳,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瑜伯起身抓了把艾草叶,一片一片的往炉里夹。“小时候,她最喜欢闻艾草的味道,练功累了就自己燃一些闻闻,后来我给她制了艾草香,夜里非要点上一根才肯睡。”

    艾草燃过确实好闻,纹宜吸口气,先前药片留下的苦涩似乎更胜一筹,直在鼻尖打转,弄的她鼻子痒痒的。

    “后来我闯出祸事,被逼无奈下将她送人了。”瑜伯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往炭炉里加艾草。

    艾草触火即燃,被微不可见的火光袭击后,艾草叶成了黑色的躯壳,弱不禁风的苦苦支撑着,直到最后彻底化作灰烬。

    瑜伯又沉默了一阵,难过道:“我有负堂兄所托,更是无言面对梨叶,如今,又是我亲手将她送走。”

    纹宜不解,道:“怎会!”

    “我见她和武宜关系亲密,整日喜欢待在一起,两人也有说有笑,便向公子说明将梨叶许给武宜。”

    纹宜跟着瑜伯往炉里加艾草,火势见长,惊得她慌乱抬头。

    瑜伯瞧了瞧纹宜,继续道:“是我太心急草率,太想补偿对梨叶的亏欠,到头来却做了糊涂事,逼走了梨叶。”

    纹宜道:“那您当初为什么不问问梨叶的意思。”

    瑜伯无奈摇头,他以为梨叶会自然顺应,此后便水到渠成,她心中到底不想留下来。

    浮令松和云明才坐下,筷子刚拿起,便有人行色匆匆的直闯而入。

    “何事。”

    武宜着急:“暗卫来报梨叶被人抓了。”

    浮令松下意识的皱眉,对着云明牢骚道:“你给我算上一算,这姑娘与我是否相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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