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门口一排黑衣人整齐站立,手握腰间刀柄随时听候吩咐。安元瞬间气势大增,一身狼藉瞪圆了眼嚣张的咧起嘴角,在众人身后恣意大笑,耀武扬威道:“给我绑了,打成猪头沉到河里去。”

    ‘军师’害怕的碎碎念,颤音不断:“小人得志,不死也伤!凶多吉少!大哥!如何是好!”

    黑衣人一看就训练有素,连个头都一般高。大汉被这派头彻底整懵了,他几时见过这等场面,索性粗眉横飞,后悔的两眼一闭,只能任人宰割。

    卖力气,跑跑腿他们在行,真到舞刀弄枪的份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等来等去没见有人抓拿自己,只听身边兄弟们在扯着嗓子的鬼叫。

    一滴温热打在大汉脸上,大汉哭腔道:“哭,再哭,狗怂啥。”他视死如归的睁开眼,头皮一阵发麻瞳孔不住放大,登时间忘了自己‘大哥’的身份,抱着身边的人跟着恐叫。

    滴在他脸上的不是兄弟们恐惧的泪水,而是热腾腾的鲜血。

    刚刚那一排威风凛凛的黑衣人,此时正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个个双目圆睁,留存着先前的嚣张,永远定格在此。

    大汉木然抬头,身边重新站着一排黑衣人,不同的是袖口领口都有银丝线裹边,比之更有气势。

    其中一个黑衣人摆摆手,后排两人上前,目不斜视地走到梨叶跟前,把正拖着梨叶的人吓的松手浑身瘫软。

    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架起梨叶,大汉硬着头皮动了动,被‘军师’眼疾手快的按住。大汉忙地缩了回去,这些人他惹不起,他不可能意气用事让兄弟们跟着遭殃。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带着梨叶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地上的尸体是自己倒下去的。

    大汉带着一群兄弟离开时,个个双腿打颤,相互搀扶着不能自如行走。打杀的血腥场面在大家心中冲击,久久不能平复。

    安元像被泼了开水的鸡,颓倚在角落,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对方仅一人出手,弯刀闪着寒光走过一圈,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后他的人便全军覆没。

    安元不为这些暗卫无视他这个罪魁祸首而庆幸,而是将这么不甘和怨怼加在梨叶头上,心中恨不能将梨叶千刀万剐。他颤颤巍巍走至七零八落的尸体前,一脚跺在刚刚还在为他卖命的尸体胸口上。

    那尸体被挤压,脖颈间的血汩汩流出,恐怖骇人向外涌着。

    门外阳光灿烂,却照不进门扇狭隘低小的屋子。

    茗安城中,肖府画栋雕梁丹楹刻桷,湖畔亭内肖启成如坐针毡,来来回回踱步,见一人来,道:“安元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现在还不见踪影。”

    韩俞俞道:“需要我去找找吗。”

    “来不及了,既然他不在,今日这趟便由你去,现在就去。”

    “非去不可吗。”韩俞俞略作迟疑,肖启成这么做无非是想羞辱人,做法简单粗暴,实在不稳妥。

    肖启成道:“礼已备下,岂有不去之理!”

    既然非去不可,那由他去,不至于闹的太难看,韩俞俞道:“好。”

    茗安城东侧亭台楼阁贵丽无比,西侧恰恰与之相反,多是些空荡朴实的旧宅,若站在城东高阁上远远的瞧,西边绿树成荫,榆树桑树郁郁葱葱,苍翠挺拔的枝干遮蔽住低矮的房屋,常常可见缕缕炊烟从绿荫中飘出,不失为一种风景,奈何这个风景只东城人家可享。

    从西城街道上走一圈,树下多见气度不凡的老者,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各自半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谈笑,这些人多是书画大家和博古通今的学者。当今君主惜才,东城是自家守卫多,西城的街角站立的多是君主指派的守卫。

    此时的西城一派欢声笑语,几位老者乘着摇椅慢慢晃着,正为韩信受胯下之辱值不值而发言。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可不是,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是乐观豁达的心态,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可当时的韩信正直少年,年轻气盛之时甘受奇耻大辱,难免被人指摘唾弃。”

    “非也,国士无双的韩信怎会与屠夫一般见识。匹夫见辱拔剑而起,鲁莽也,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智者也。”

    “可见韩信受辱时已有自己远大抱负,并成竹在胸。”

    “哈哈,我们说这些许多,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能知其真像者,唯有韩信一人。”

    大家从不做争论,只是述表了自己的意见闲谈。

    浮家老宅的大院子,进去后别有洞天,院中幽静屋中雅致,浮老畅聊尽兴回家,忽来了兴致走了偏门,小道上杏花粉粉嫩嫩,蝶儿不亦乐乎穿梭其中双双飞舞,倒叫浮老手痒痒,当即就想画上一幅春日美景。

    入小门,浮清风一路摇着小蒲扇穿过后厨、花园,直接回了卧房,晚间才披了件夹衫姗姗来迟至前院。

    老榆木的交椅早已放置于院中央,浮清风坐下,道:“肖大人若有闲心,不如将那名江洋大盗擒拿,方不负君主器重。”

    韩俞俞作礼,终于松了口气,肖启成已派人催了好几遍。他道:“浮老,俞俞不懂政事。”

    “那便好。”浮清风对着韩俞俞抬手,笑眯眯看着他说:“你年幼跟着我时,也最是会护人的,多年来你本质倒是未变。”

    韩俞俞听了,才直起的腰又弯下,忙道:“浮老说笑了。”

    浮清风道:“说吧,此番前来如何。”

    韩俞俞扬手,两个随从抬着一人而来,放在浮清风面前。

    韩俞俞道:“浮老,公子命我传话,说若您不给他送人,那他会定时给您送人。”

    浮清风不假思索道:“去吧,我无话带给他。”

    韩俞俞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见浮清风仍对他摆手,便不敢再多言,只道:“是,浮老早些休息。”

    复生上前查看情况,“是福春茶馆的陶掌柜。”他将地上的人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后才道:“毫发未伤,只是昏了过去。”

    “这些老掌柜尽心尽力为浮家奔走,上了年纪早已不在参与暗事,送回店里吧。”浮清风闭上眼睛,他也已心累了,只是偌大的家业说放就放,他终究是不忍心,哪里像自家的臭小子说舍便舍。

    “老爷子。”复生欲言又止。

    浮清风叹气,颇感无奈:“肖启成是小辈,终是我们浮家欠他的,就先由着他胡闹一阵吧。”

    复生终是忍不住,问:“他说送人,可是我们手里握的有他的人。”可要是有他为何没听说。

    “他想要的人少吗。”浮清风道:“给纹宜写信,叫她回来吧。”

    “是。”

    肖启成下午陪着肖启柔泛舟,上岸时出神不慎将脚踝轻崴了一下,叫了郎中来看说无大碍,只需坐着养些时日便好。

    肖启柔内心愧疚,是她硬拉着哥哥去才导致哥哥受伤的,所以她一下午都陪着肖启成,逗他开心。

    “哥哥,待你脚伤好时,河里的荷叶都长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可好。”肖启柔乖乖的趴在床沿上,眨着大大的眼睛,以往她生病的时候,哥哥就是这样陪着她逗她开心的。

    “行。”肖启成揉揉她的脑袋,“到时候我陪你在荷叶上捉小青蛙。”

    肖启柔傻笑:“只要哥哥能快点好起来,捉不捉青蛙都行。”

    也就是他不舒服时启柔才不会跟他吵闹。肖启成见天色已晚,叫人来送肖启柔回屋睡觉。

    肖启成道:“去吧,有你陪着哥哥今天很开心。”

    肖启柔也开心,笑盈盈说:“那我明天一早就来陪你,你一高兴说不定脚上的伤就好了。”

    “好,但明日就得老老实实读书去,陶夫子今日已经不高兴。”肖启成看肖启柔小嘴渐渐撅起,放低要求道:“上午去上课,下午可以逃课。”

    “好吧。”肖启柔说得勉强,也知道陶夫子的课是必去不可,逃过下午已然很难得了。

    肖启柔刚走韩俞俞便进了来,听人说了肖启成脚受伤的事,问:“脚伤重吗。”

    “不重。”肖启成看着韩俞俞走近,道:“怎么这么长时间。”

    韩俞俞在床前矮凳上坐下,道:“我到时浮老爷子正在休息。”

    “是吗。”肖启成道:“陪我吃饭吧。”

    韩俞俞放下剑坐下,疑惑肖启成竟没再问下去。

    外面下人鱼贯而入,将盘中精致的菜式放置在桌上。“我让他们去品茗楼买的,有你喜欢吃的烧鱼。”

    两人坐下,韩俞俞对着一桌子的盛宴道:“你记得我爱吃烧鱼,却不记得老爷的话。”

    肖启成拿筷子的手停住,冷睨了韩俞俞一眼,无所谓的语气带着些许恨意:“我爹的下场不是最好的说法。”

    肖启成已无心多做周旋,不及韩俞俞开口,道:“梨叶可有下落。”

    韩俞俞神情复杂,道:“还未有。”

    肖启成沉默,一个劲的夹着小菜。

    “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线索,梨叶大概不想被我们找到,不如。”

    “不如什么!”

    木质的筷子被肖启成拍作两段,无辜的掉落在地。韩俞俞冷静的表情令肖启成气愤,可偏偏无可奈何,他面色铁青道:“什么叫不想被找到,我可有半点亏待与她。”平复片刻后道:“我看她能逃到哪里去。”

    韩俞俞放下筷子,老实的站在一旁闭口不言,看肖启成的气差不多压下去方道:“我扶你上床。”

    肖启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架起一只胳膊由韩俞俞扶着上床。

    与肖启成不欢而散后,韩俞俞在曲折的石桥上迎面碰到匆匆而来的安元。

    安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

    他看到韩俞俞后冷哼了一声,扬着头擦肩而过时冷不防的被人抓住。

    “你今天去干吗了。”韩俞俞揪住安元的领口,一步步将他逼到石桥栏边,再问:“去哪儿了。”

    习武之人手劲强有力,今天吃的皮肉亏够多了,安元觉得自己是个识时务的人,不怒反笑道:“看在韩公子不可多得开金口的份上,我就勉强告诉你。”

    韩俞俞掩饰不住的嫌弃,松开了手,哪知安元反凑了上来,他忙制止:“站在那里说就好。”

    “我是怕你听不到,反倒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去。”安元心中得意,你不是讨厌我吗,我看你是听还是不听。

    过了一会儿安元见韩俞俞没动静,邪魅一笑,自作主张的凑到韩俞俞耳边:“你既问我那就是心中有了答案。”故弄玄虚的停顿片刻,道:“如你所想,我见到了梨叶。”

    韩俞俞瞧了一眼安元的脸,叫人不禁有一掌扇上去的冲动,不屑道:“我料你不敢告诉他。你又把梨叶怎么了。”

    安元嘴角抽动,笑的有些许狰狞,拿腔拿调道:“多此一问,你认为我会让她好受。”

    韩俞俞嘴角也差点抽动,鄙视的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安元,内心的不安开始躁动。

    “我奉劝你此时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看到韩俞俞隐忍的样子安元颇为得意,忘记今日所受皮肉之苦的窝囊气,道:“你此时是不是想,若没把柄捏在我手中早去伸张正义了。”

    “少装腔作势,你明知梨叶出逃当晚是我暗地派人追杀的。”安元收起笑脸:“你心里也不想梨叶留在府中,因为你知道她不过是个替代品,她也从来没真心实意想留下来,所以她在对启成没一点好处可言。”

    与安元在一起鲜少让人心态平和,韩俞俞默叹,告诫他:“不要用你腌臜的思想随便臆测。”

    “我知道你也不想梨叶死,但也不要口是心非。”

    装什么清高,安元看着韩俞俞留下的背影,他叫你一声哥哥,如若不然第一个杀的就是你韩俞俞。

    想到韩俞俞的提醒,又见肖启成屋内灯已熄灭,今天一切发生的迅猛来不及消化,安元怕再多生事端,选择离去。

    黑暗中死亡的静谧,月色下半遮半掩的坦露,帷帐内默默无声的宣泄,草丛里百无禁忌的鸣叫,这些为夜所拥有,一点点催化成叶尖的晨露,在太阳冉冉升起中慢慢蒸发消失,了无痕迹。

    而梨叶觉得自己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露水之间,喘息的空隙中满满粘连着沉重的疼痛,双眼蠢蠢欲动的挣扎后成为苍白无力的抵抗,眼前走马的幻影若隐若现叫她难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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