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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安元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肖启成。

    肖启成质问:“梨叶逃跑是家常便饭,那次不是被人乖乖抓回来,怎偏巧遇到你就不知去向。”

    安元张口要狡辩,被肖启成凌厉的眼神慑住,不敢再多言。

    “我知道,在肖府多年,梨叶对我从未有真心,在她心里是我一手造就她与家人的分离,我也知道你向来看不惯梨叶,但没想到你竟不能容她,要治她于死地。”

    肖启成话已至此,显然对他所做之事了然于胸,安元不再狡辩,直言道:“她视你如仇人,始终是个祸害,我不允许这么个祸害留在你身边。”

    肖启成警告道:“留不留她,不是你决定的,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与浮令松有牵扯。”若是旁人他或许会考虑放她一马。

    安元往肖启成身边凑凑,肖启成见状厌烦的后退,听得安元张狂的道:“那我再去杀了她。”

    肖启成甩甩袖子,好笑道:“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打杀,杀人是要偿命的,再说她如今在浮家,你有本事把人带出来就不错了。”

    “带出来你要干什么。”安元见肖启成并不追究他私自追杀梨叶这件事,便又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肖启成添了杯酒,微抿一口,故意道:“届时有她好受的。”

    “哈哈哈哈哈。”安元阴不阴阳不阳的声调乍起,“有你一言我想方设法也要为你达到目的。”

    肖启成对安元骇人的声调司空见惯,淡定的给安元满上一杯,满意道:“带出来我既往不咎。”

    安元将肖启成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眼神仿佛也跟着吃了酒,含情脉脉看着对面的人,道:“启成,等我的好消息吧。”

    从浮家带人出来对安元来说有点痴人说梦,望着安元一扭一扭的背影,肖启成稍感不适,忙低头看地上新落的粉红花瓣洗洗眼。

    “你未免过于高看安元了。”韩俞俞从屋顶飞身而下,道:“他哪里是个能成事之人。”

    “我知道。”肖启成讥笑道:“有人去骚扰,浮家的日子总是不会舒心的。”

    “幼稚。”韩俞俞摇头,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梨叶回来。”

    肖启成满不在乎的笑道:“我早就知道,我也清楚你是为我好。”

    韩俞俞看了看肖启成,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梨叶是梨叶,启诗是启诗,怎能代替之。”

    “我知道。”肖启成回的很干脆。

    “你不知道。”多年来两人避而不敢谈的事,韩俞俞今日想拿出来说说清楚,“启诗死后没多久,姨母就跟着令松的父亲一起不见。”

    肖启成听不得,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韩俞俞脚下:“你再说。”

    韩俞俞避让不及,脚上沾了些许酒水,他往后站了站,直言道:“而没过多久,你在街上见到长相和启诗极为相似的梨叶,将她带回来,因为启诗喜欢梨花你就改名叫她梨叶。”

    又道:“梨叶成了曼陀罗,你用她麻痹你自己,你把她关起来,喝的烂醉时对她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肖启成铁青着脸摇头,隐忍着道:“不记得。”

    “那我来告诉你。”韩俞俞有些激动,“你对她说的话,哪儿一句不是你想对姨母说的真心话,你说恨说爱说想念,说尽你心里的委屈。”

    “梨叶的存在就像一根刺,一根能挑起你美好回忆,让你流连过往温存的刺,时刻刺痛你内心的苦闷阴暗。”这根刺却被肖启成攥在手里,血流尽了也不肯放,韩俞俞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也有把梨叶当做亲妹妹的时候,所以你从未苛待过她,你不让小柔见梨叶,也是怕她万一记得启诗的模样,怕她难过。”

    “够了。”肖启成扶上身旁的海棠树,抬起头朵朵花正盛放。

    “肖启成,不要再刻意去做坏事。”韩俞俞说出憋了很久的话,劝诫道:“你有家族的荣耀,如今任职大理寺少卿,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不要因为参与党争而自取其祸。”

    “我知道。”肖启成摘下一朵海棠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水池边,把手中的花抛进去,池中有金鱼游来一口衔住,瞬间又吐了出来。

    两人静立良久,肖启成叹道:“有些事情很难说,他长我几岁,年幼时待我甚好。”他顿了顿,而后似笑非笑道:“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我踩着他的背摘槐花的情形。”

    “他私自从战场回来受了惩罚,又与太子决裂,尚未恢复过来,一夜间父母皆不知去向,他是个骄傲的人,不是心灰意冷怎会舍弃所有上逸山去。”肖启成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启诗走后母亲一病不起,不多日便同他父亲一起消失。”

    “这些令人难以喘息的事接连发生,全部压在一处挤在一起。”那些时日他沉溺于沼泽又在其中极力挣扎,肖启成相信浮令松的感受与他别无二致。

    韩俞俞道:“既然如此,不要处处针对与令松。”

    “我也不想!”

    肖启成红着眼回头看他,难过道:“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难以处理,我不知道,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你明白吗。”

    被问的韩俞俞予欲无言,四年了,显然时间并没有冲淡这一切,只是不难看出来他的不知如何面对里,包含的是对浮令松的在意,这一点让韩俞俞很意外。

    末了韩俞俞软下语气,道:“好。今晚可有想吃的。”

    “都好。”吃点不如喝点好的,肖启成扬起了头道:“听闻近来大量胡人频频来访,我倒想去一探究竟。”

    “这些商胡来往贸易从未间断过。”韩俞俞道:“你是觉得。”

    “猜测而已。”肖启成道:“只要太子不过火,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姚崇然经乐沙城一战,在朝中名声一落千丈,可说到底是太子,又是君主最疼爱的孩子,阿谀奉承者,仍旧如漫山遍野的山花成片成片的簇拥而来。

    姚崇然对这些首鼠两端之辈不感兴趣,他一直挂念着回城的浮令松,想见上一见,奈何浮令松薄情起来连他这个太子都拒之门外。

    今日姚崇然出宫是要看他定制的货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正端坐于奢华的马车内闭目养神,忽的起心动念去拨动窗上布幔。

    这轻轻一拨不当紧,一眼便看到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浮令松。

    “停车。”姚崇然惊喜。

    品茗楼前,浮令松一身青色锦袍背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故,眉宇间却平添了几分温润清雅之感。

    姚崇然慢慢放下布幔,只这须臾间心头五味上涌,五味并存复杂的滋味中品尝不出其真实性,一时间只剩的个空落落。眼前的浮令松,已然不是当初快意纵马壮志凌骄阳的人了。

    俊美健壮的马儿早已被缰绳稳住脚步,何凡立了许久未见动静,出声询问:“公子,可还下车。”

    “罢了。”姚崇然道:“走吧,正事要紧。”四年间,他恐兄弟情会被岁月抹杀,他怕不同的道路已将这份情义截杀的片甲不留,说一句别来无恙都会成为最大的讽刺。

    不得不说云明脸面真够大的,浮令松往常从不在外吃喝,今日因云明的到来,不仅带着她下馆子,下的还是城中最好的馆子,梨叶自是兴致勃勃的跟着去。

    再次来品茗楼,梨叶给自己定位为孤陋寡闻的乡下人,上次陪浮令松来见人时,一门心思放在浮令松的安全上,哪里会关注在陈列设施上,外面平平无奇里面却别有洞天。

    从进门起,头顶的雕梁画栋就紧紧吸引梨叶的兴趣,这内里的富丽堂皇使她忍不住张大嘴巴欣赏。

    红木家具在鬼斧神工下尽显奢华大气,玉屏纱帘为食客隔绝隐私,玉盘金盏无不透露出豪华气派,偏偏厅中央整理的像一个小型花园,假山怪石上花坛盆景点缀其间,假山上更是有一股清泉直流而下,好一幅高山流水的画面啊。

    真真是雅俗共赏。梨叶见水中波纹涟漪,好奇着去瞧,竟看到了小鱼游行其中。

    云明见梨叶东张西望,一脸震惊的左看右看,便道:“再往里走,水中有莲花正盛开。”

    莲花!这个季节不该有莲花吧,可云明到底是个半修行人,总不能说谎话骗她,梨叶道:“云公子,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

    云明道:“怎会。”

    浮令松道:“有没有,瞧一瞧便知。”

    说完冲梨叶点点头,梨叶会意,超越两人道:“待我去一探究竟。”

    云明说的话浮令松从不质疑其真实性,不过,“我倒是非常奇怪,这个万物才复苏的季节,你使了什么手段让莲花开放的。”

    云明笑笑,毫不谦虚:“手段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其中玄妙不可与人言之。”

    “好,我不探究其中的妙不可言。”浮令松折了一朵插在瓶中的桃花,正开的粉嫩如霞,“那就赏个时间到敝舍,施展一番,将我祖父池中花也开的这般鲜艳,祖父定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少难为人。”手闲的,云明怕他再摘花,阻止住他的伸出的魔爪,道:“我这屋中气候适宜,四季如春,你以为我信手一挥就开花结果了,其中取的是地利人和之道。”

    “地利人和便能轻而易举逆了天时。”浮令松抱拳夸赞,“果真是道行高深。”

    “去你的。”见好友如此说,云明还是很受用的,商量道:“今日你我皆破例一回,浅喝一杯怎么样。”

    浮令松点点头,道 :“我看可行。”

    一拍即合的两人往楼上去,浮令松寻找梨叶,见她正不亦乐乎观赏着水中莲花,他冲着楼下叫了声,道:“玩好了上楼。”

    她怎么就玩了,她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梨叶回道:“好的,公子。”

    “放心。”云明看着浮令松出言打趣道:“你这个人,现在对人说话也会语气分明了。”

    浮令松撩开珠帘,漫不经心地坐在软榻上,闻着淡雅的香气怡然道:“你不总说我没了朝气,如今身上的气有了波动,不好吗。”

    “好!”云明递了杯子给浮令松,道:“好茶你自是不缺,不过这茉莉花茶从采摘杀青到烹制全是我一人制作,快快品尝下。”

    云明从小跟着师傅养成了自给自足的习惯,凡事亲自亲为,对于自己的爱好更是细致入微。茉莉花的香气满屋飘香,浮令松迫不及待的品了一口。

    又品了一口,直到一杯下肚方慢悠悠的点了点头,对着蹙眉看他表演云明赞不绝口。

    “不虚言,清鲜芬芳是基本的,单说香气就足够沁人心脾,一杯喝下去足以沁人脾胃唇齿留香。”

    云明忍不住发笑,“巧舌如簧。”

    “真情实意,有感而发。”浮令松拿过茶壶倒上一杯,“没有愧对牌匾上品茗二字。”

    “话说回来,品茗楼还是你母亲给起的名字。”云明看了眼浮令松,继续道:“我母亲是个痴茶的,对茶道也颇有研究,你母亲便出了主意,让我母亲摆脱夫家自力更生开个茶楼。”

    “是啊,估计她们也没料到这茶楼能做的风生水起”浮令松从打开的轩窗中看出去,眺望着远处随风恣意摇摆的柳条出神道:“酒呢。”

    浮令松回头笑道:“不是要小酌一杯。”

    “来喽。”云明接过樊掌柜手中的托盘,“这是用米酒加桂花酿的,清甜可口。”

    “你呀。”说到底也只喝甜口的米酒,瞧他在楼下一醉方休的架势浮令松忍俊不禁,“拿米酒滥竽充数。”

    云明道:“好喝啊,什么杜康花雕我是无福消受。”不是没尝过,辛辣刺喉的滋味实在难以下咽。

    “阿松。”云明话锋一转,道:“近来城中胡人可是越来越多。”

    浮令松道:“交易往来多年,很多商胡在城中定居,不足为奇。”

    云明喝下柔和顺滑的米酒,道:“但愿。”

    两人才喝一杯,樊掌柜着急忙慌的跑上来。

    “东家,和浮公子一起来的姑娘被人给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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