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令松在原地呆立良久。
直到梨叶身影消失,他便开始发慌,同时庆幸忍住没有叫她,如果她留下,浮令松知自己定会按捺不住,压抑忍耐迂久,不知会因着急解释而说出那些让她无法应对的话语,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吓到她,会得不偿失。
再就是,他想看明白,看明白在梨叶心里他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这样他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浮令松自嘲一笑,不是他不洒脱磊落,是他真的怕了,怕亲近人的不告而别,怕梨叶再像上次招呼不打背上行囊一走了之,那时的他准许,现在的他即便勉强尊重她的选择,也压根装不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回头看,在梨叶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上,他总是悲观纠结,做最坏的打算。扪心自问他不是自暴自弃的性子,更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是他对自己太没信心吗,贯穿始终的妄自菲薄是浮令松从未有过的体验。
“阿松。”云明一派闲适地朝他走来,道:“腿站麻了吧。没事,有人陪你一起有难同当。”
思绪被打断,浮令松尽力抿出一个笑容来,道:“不好意思,现下实在拿不出精神同你说笑。”又道:“武宜如何。”
云明为难道:“有点棘手。”
浮令松凝眉,上前一步,不安道:“棘手在哪方面,我去解决。”
云明道:“毒不算难解,坏就坏在剂量过大。”补充道:“若是真用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只会凶多吉少。”
浮令松眸色深了几分,阴沉不语。
云明道:“等我再行一次针,你便带着人回茗安城。”
“他们身体可承受的住颠簸。”
“骨头没受伤,没事。”云明道:“回城后,去刑部要麻魂散的解药。”
浮令松道:“麻魂散有解药?”
云明非常肯定道:“有。”
“好。”
刑部的嘴够严实,竟连他也不知道令人实话实说的麻魂散有解药。
“麻魂散令人失志,陷入捏造好的幻境,销魂粉抑制颅中意识,都是麻痹神经的毒,解药自然通用。”云明道:“喂他们吃下后,再行一次针。”
浮令松进屋,道:“事不宜迟,我先写信拿药。”
“行。”云明伸了个懒腰,道:“你写完我画行针图,你回去给瑜伯,让他帮忙行针。”
“好。”
云明道:“你准备写给谁。”
“张元奉。”
“是个叫周胜意往东不敢往西的主,不错,够效率。”
浮令松道:“张老最为惜才,周胜意心思过于缜密,为人还算表里如一,他儿时同父周游各地,见多识广,颇得张老喜爱。”
“打住。”云明岔开话题,接过浮令松手中的笔,准备画穴位图,状似无意道:“梨叶上火了?”
浮令松折纸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云明道:“你没意思。”
浮令松着急:“说清楚。”
“方才见到她。”云明停笔,拿笔点他,道:“看她眼圈红红,嘴上。哎哎,跑什么,慢点。”
梨叶哭了。
浮令松把写好的信交待给金西后,横冲直撞到武宜屋中去,将刚醒来的纹宜吓到拔剑相对,看清来人,又是一惊:“公子。”
环视一周,没见到人,浮令松上前看武宜一切安好,微微喘气道:“梨叶呢?”
纹宜摇摇头,没来得及说话,浮令松的衣摆已消失在门外。
纹宜一头雾水,匪夷所思,竟在浮令松脸上看到张皇失措的表情。如此着急寻找梨叶,莫不是安元又使卑鄙手段掳走梨叶,不行,她得去看看。
站起了身,想到院子跟随而来的暗卫众多,除非安元使通天手段,要不连门都进不来。纹宜思忖后坐下,握着武宜冰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贴在脸上。
梨叶魂不守舍的找到小尔,小尔一喜,道:“姐姐。”
梨叶对着小尔笑笑,道:“需要帮忙吗。”
小尔扇着蒲扇,看梨叶笑意苦涩,安慰道:“姐姐,你别忧心,更用不着哭,有师父在万事大吉。”
这么明显吗?梨叶摸摸头小尔的头,搬过小凳子坐下,叹息道:“姐姐们食言了,没能给带松子吃。”
“这算什么事。”小尔道:“姐姐,厨娘在里面,要不你进去帮她切切菜。”有事情做总会分散些注意力。
“好。”梨叶到后厨帮忙淘洗切菜。
厨娘看她刀都拿不稳,赶忙叫她烧柴,梨叶自觉不添麻烦,老老实实坐下往灶下添柴,烧得火苗旺盛,熏的脸疼。
她摸摸脸,停止添柴,盯着一窜一窜的火发呆。
听到窗外的交谈声,她倏地挺直腰背,拼命的机械式加柴。
“姑娘,可不敢再添了。”厨娘笑意盈盈对着她道:“饭菜马上好,添了就浪费了。”
“好。”梨叶不好意思笑笑,听着沉稳从容的脚步声渐近,她忙起身,到橱柜中拿餐盘,道:“我来乘吧。”
“行。”厨娘把勺子交给她,怕她烫到,便提醒:“慢点。”
梨叶点点头,余光中出现一道雅蓝色,她将头埋低些,认真的乘着米饭,心却乱如麻。
软香的米饭不能遮挡松香的飘然而至,梨叶挣扎后,嘴角扯上惨淡的笑意,准备抬头时,忽听浮令松道:“我来。”
梨叶没有推辞,将勺子给他,转身帮厨娘收拾碗盆。
厨娘道:“歇着吧,姑娘,我先将菜端过去,再来端米饭。”
梨叶道:“我来。”
“这不是为难我吗,虽说云公子好脾气,叫人瞧见我老婆子多不知礼数。”厨娘说说笑笑,端起大大的托盘往外走。
一时间,梨叶尴尬的杵在原地,偷偷瞧了眼浮令松,朝他走去,道:“还是我来吧。”
“好。”浮令松静立在旁,看着梨叶一勺一勺将饭盛入碗中,饭明明已经垒的很高,她扔坚持不懈的往上添。
到最后,还差一碗,梨叶转身去橱柜拿碗,和浮令松擦肩而过时,被他牢牢地抓住手腕。
“为什么哭。”
梨叶一愣,脱口而出:“没哭。”像是为了加重回答的肯定,说的急促恳切。
见浮令松迟迟不再有下文,梨叶后退两步,试图从他的桎梏中挣脱。
浮令松跟着她前进两步,握着的手加重力道,不容她再后退。
感受到浮令松态度强硬,梨叶不再后退,垂眸不语,沉默的等待浮令松开口说话。
僵持片刻,浮令松叹口气,缓缓道:“从始至终,我没有将你替代过任何人,在我心里,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梨叶慢慢抬头,迎上浮令松深邃透亮的眼眸,鼻子一酸委屈落泪。不能哭不能哭,可是为什么她控制不住,梨叶慌里慌张用袖子抹泪。
浮令松挡住她乱抹一气的手,用自己的手背温柔为她拂去泪珠,低声劝慰:“虽然我不希望你哭,但你不必隐忍,可以尽情哭。”
梨叶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浮令松,抽噎道:“我也不想哭。”
“没关系。”浮令松松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看她并无抗拒才敢握实,“以后有我在,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哭。”
这极具暧昧的话语,使得梨叶无所适从,埋在浮令松怀里甚至忘记抽泣,脑子里混乱的重复这句话。
“之前我告诉你,不妨尝试更多的可能性。”浮令松扶住梨叶双肩,看着她认真道:“是想告诉你,这个可能性里包含我。”
一瞬间,梨叶感觉血液倒流,全往脸上冲来。
见到梨叶唇上牙印和血丝,浮令松不觉伸出拇指,用指肚轻柔地摩挲着,道:“痛吗?”
面对浮令松灼热的眼神,梨叶败下阵来,委屈一扫而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心头。
她低头小声道:“不痛。”不过几秒,再次抬起头,她舍不得也忍不住不去看他。
浮令松莞尔一笑,被小尔呼叫声打断,收回放在梨叶唇上的手。
“公子,师父叫你们出来吃饭了。”
“好。”满含笑意的放开梨叶,浮令松去橱柜拿碗递给梨叶,“这碗少盛些,我吃不完。”
听浮令松打趣她,梨叶羞着脸接过,但没听他的话,仍是打了整整一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