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房间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颜含时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地去往浴室。
颜含时拿起牙膏挤了两下,挤不出来,又拿出新的。
新牙膏顶端的锡纸,撕了几下没撕下来,颜含时调整角度用力一扯。
“duang”地一声,撞在墙壁上。
颜含时吃痛的抱紧胳膊肘,咒骂一声,“妈的,要断了。”
断了——
一根线在颜含时脑子里拉住绷紧。
昨晚她好像答应断掉胳膊的那位,要回去的。
颜含时反应过来,急忙找见手机想解释一下。
结果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关了机,颜含时连忙充上电开机。
手机刚反应过来,一连串的消息蹦出来。
大部分的消息都是仇柘的,从昨晚十点接完最后一通语音电话,一直到凌晨三点。
还有一条友陌生头像的好申请。
颜含时看着这么多条消息,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当面解释比较好。
病房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光线,只有墙角的两处地灯,亮着昏暗的光线。
卧室里传出低低的交谈声。
颜含时停在卧室门前,手轻轻地搭在把手上。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被人全部打开。
“昨晚去哪了?”于荷踩着的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妈。”颜含时松开把手,转过身,“昨晚我忙的有点晚,就在我那边睡下了。”
于荷手里拎着的餐盒,重重地搁在茶几上,“你手机呢?打电话也接不到吗?”
颜含时:“我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没听到。”
卧室的门被拉开,传来甜甜的声音“伯母。”
乔初然踩着白色的高跟鞋,俏皮的跑到于荷身侧,“伯母,柘哥哥已经不发烧了。”
“辛苦我家初然了。”于荷溺爱地揉揉乔初然的脸。
“嫂子才回来吗?”乔初然假装才看见颜含时,惊讶道:“嫂子心真大,昨天柘哥哥发了一晚上烧,都快担心死我了。”
颜含时反问:“发烧?”
乔初然瞪圆双眼,表情错愕,“姐姐不知道吗?”
“乔初然,你闭嘴。”仇柘撑着墙壁,半个身子抵在卧室门口。
于荷;“小柘。”
乔初然不高兴的开口,但嗓音始终带着撒娇的意味,“柘哥哥,你怎么老是凶人家,嫂子不在,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颜含时看明白了,这是在讽刺她不知道照顾人,不过贴心了。
颜含时扫了她一眼,迈步走到仇柘身侧扶住他,挂起标准的笑意,“谢谢,乔小姐的帮忙,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妈,你和乔小姐快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就好。”颜含时。
于荷不满看着她,无奈道:“你好好照看着,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
“您放心。”颜含时。
“伯母,嫂子一个人能行吗?”乔初然,“要不我也留下来一起照顾柘哥哥。”
仇柘拧着眉,语气不耐,“我有我老婆,你留下什么?”
“柘哥哥,我只是想照顾你。”乔初然突然红了眼眶。
仇柘冷着脸没理会,对于荷说:“你回去告诉奶奶,就说我好了,不用来看我。”说罢,拉着颜含时直接进卧室。
于荷在门外,喊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医生。”
卧室里,仇柘耳朵紧贴着门,听着外头的门关上,他才直起身。
“走了。”仇柘。
颜含时看着病恹恹的样子,抬手贴到他的额头上,问:“怎么好好的发起烧了?”
仇柘按住颜含时将要离开的手,“可能着凉了吧。”
“开窗了?”颜含时问。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不是很足,但不至于着凉,更何况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了。
“没有。”仇柘声音懒洋洋地没什么精神,“我下楼去了趟厨房。”
颜含时把手抽出来,“你想吃什么打电话就好了,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
“不是的,姐姐。”仇柘撒着娇解释。
颜含时:“那是为什么?”
仇柘伸手指着小圆桌的方向,“我怕姐姐肚子饿。”
颜含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小圆桌上放着一碗表面干巴的虾仁粥。
“你——”颜含时。
“哎呀,姐姐,我头好痛。”仇柘怕她责怪,先一步捂着脑袋,顺势倒在她肩上。
颜含时安抚道:“快躺床上休息吧。”
傍晚时,仇柘哼哼唧唧地想吃,城南的芝士挞。颜含时说她去城南买,仇柘又不肯让她去,只好点外卖。
疗养院管理森严,外卖小哥进不来,颜含时接到电话时,匆匆赶到门口。
太阳落山,空气中弥漫着凉意。
疗养院的大门到病房,走大路要绕很远,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为了节省时间都会绕小路。颜含时拿到外卖,下意识的抄小路。
小路上没有路灯,借着远处的路灯,勉强能看见,白天走的人还不少,到了晚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人。
颜含时拎着外卖只想快点回去。
不料半路上遇到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颜含时。”声音主人的声音,没有了白天讲话时的甜腻,正常了不少。
颜含时看着面前的人,停下脚步。
乔初然双手抱在胸前,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颜含时。
出来的时候,颜含时怕外卖小哥等太久,随便套了件衣服,脚上穿的还是疗养院人手一双的病号拖鞋。
“你有事吗?”颜含时被盯得有些不耐烦。
乔初然:“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这让仇柘舍命救你?”
颜含时:“这我不知道,你得问他。”
“你现在很得意吧?”乔初然嗓音淡淡的,萃着冰。
颜含时:“没有,你多虑了。”
颜含时脚上的拖鞋,前后都露着,穿的袜子扛不住晚间冷风。
她不想乔初然过多纠缠,想越过她侧身离开。
颜含时刚走过去,就被乔初然拦住。
乔初然:“你和仇柘结婚一年都没有举办婚礼,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颜含时:“那是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乔初然:“因为他喜欢的是我。”
“是吗?”颜含时笑了笑,嘴的弧度轻蔑,“前几天他还跟我说喜欢的人是我呢。”
仇柘到底喜欢谁,颜含时并不在乎,但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还真是看不惯。
并且她这话说得也不算假。
乔初然:“柘哥哥的哄你的场面话,你也能当真?”
颜含时翻了个白眼,“场面话怎么没说给你听?”
“你怎么直到柘哥哥没给我说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乔初然。
颜含时指尖冻得发颤,懒得听她讲,拨开她的手,边跑边说:“行了,行了,天怪冷的赶紧回去吧。”
乔初然看着跑掉的背影,眼底的不甘不断升起。
等不来人的仇柘,在房间里面等不住,又怕颜含时生气,不敢下楼去找,只好等在电梯口来回徘徊。
电梯每响一下,仇柘的视线就跟着望一下。
终于,颜含时从电梯里走出来。
“姐姐。”仇柘欣喜道。
“你怎么又出来了?”颜含时问。
“等不到姐姐,我有些担心。”仇柘。
颜含时推着他,催促着赶快进去,嘴上还不忘威胁,“晚上再发烧我可不管你,你自生自灭吧。”
仇柘:“姐姐你好狠的心啊。”
仇家把两人安排在同一间病房,刚进来颜含就向仇老太太提议换一间,说是怕影响仇柘休息恢复。谁知仇老太太专门来病房,转了一遭,肯定地告诉她:空间很大,不会影响。
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袭击,颜含时和仇柘一直睡在一张床上。
颜含时白天起的太迟,晚上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仇柘也干脆不睡,陪着她。
“昨天晚上,你发烧乔初然怎么会知道?”颜含时问。
“我没找她,我是按的呼叫。”仇柘解释道。
颜含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出声,“我的意思是,她大晚上的怎么会过来?”
仇柘盯着她,嗫喏地开口:“她是这个疗养院的抗康复师,昨晚她值班。”
“怪不得。”颜含时。
“怎么了?”仇柘。
颜含时:“刚才拿外卖的路上遇见她了,纳闷她怎么还没回去。”
仇柘:“估计是刚下班吧。”
颜含时点点头。
仇柘:“那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姐姐。”
“你说。”颜含时。
仇柘带着点委屈:“姐姐,你昨天为什么没回来?我给你打了好多语音电话。”
颜含时解释:“我手机关机没听到,昨天忙完已经很晚了。”
“昨天姐姐一直不接我语音,我都快担心死了。”仇柘突然拿起手机,“姐姐你把手机号给我存一下吧。”
颜含时一边接过手机一边问:“为什么?”
“电话比较方便嘛。”仇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没有熬太久。
隔天一早,客厅里早早地传来脚步声,护工阿姨敲响卧室门,温和地叫他们起床。
睡梦中的颜含时,缩着脖子往被子底下藏了藏,仇柘迷迷瞪瞪的应了声。
客厅里,仇老太太悄悄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团缩在一起的两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转头对护工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颜含时是被热醒的,身旁像个大火炉一样贴着她。
她闭着眼,抬脚想把身边的热源踹走,脚还没有使劲,就被一个大掌握住。
仇柘沙哑的声音响起:“乖,别闹。”
颜含时冷不丁地睁开眼,看到离自己只有一拳距离的人。
那人的睫毛,柔软地覆在眼睑上,比视频上的要更长,更浓密。
仇柘像是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似的,缓缓地睁开眼,对上颜含时的目光。
“醒了?”
颜含时把脚移出来,淡淡地应声。
仇柘举起胳膊,打了个哈欠,问:“吃早餐吗?”
颜含时:“嗯。”
“行。”仇柘坐起身,去客厅端上早餐又去厨房热了一下,才端进卧室。
仇柘搁下餐盘,坐到床边,声音轻柔:“姐姐,快起床吃早餐。”
颜含时贪恋地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闷闷地应声,却迟迟不动弹。
“快起来了,一会又凉了。”仇柘单手轻柔的从被子捞起颜含时。
颜含时看着端到面前的餐盘,问:“你的呢?”
“你先吃,我一会再说。”仇柘。
木料市场里,符原蔫了吧唧的跟在凌煜城身后,表情不情不愿。
颜含时和仇柘摔下去后,木料老板贾永年就消失不见了。
凌煜城几次联系,都是无人回话,所以,他决定来木料市场碰碰运气。
凌煜城没见过老板本人,只能叫上完成作品,闲的没事的符原。
天刚亮,符原就被揪起来,全身上下一百个不愿意。
“这里有吗?”凌煜城问。
符原大略地扫了一眼,扯着嗓子,“没有。”
“你看仔细点。”凌煜城。
“大哥,都逛了三遍了,还要怎么仔细?”符原气道:“木料市场,翻来覆去就这么大,还要怎么看?”
确实,这些老板们都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凌煜城有些丧气。
良久,才缓缓开口:“那怎么办?”
符原烦躁的抓了抓的头发,抢过他口袋里烟,找见一处的木料老板,套着近乎,“哥,最近生意不错啊。”
老板瞥了他眼,“就那样,跟往常没什么差别。”
“嗐,就这一会我都看见你卖了三波了。”符原抽出一根烟递过去。
老板摆摆手,“不抽,都是木头。”
“没事,拿着,又没让现在抽。”符原。
老板笑笑,接过烟别在耳后。
符原:“老板,隔壁这家这几天怎么没见了?”
老板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有什么事?”
“我能有啥事。”符原一挥手,“上次在他这里买了点木料,觉得还行,想过来再买点,结果人不在就问问。”
老板:“那你不用等了。”
“为什么?”符原。
老板警惕地四处望了望,低声说:“那老板,摊上事了。”
符原表情惊讶,“怎么回事?”
“听说带人上山看木材,结果出人命了。”老板绘声绘色,夸张道。
符原:“这可不能乱说啊,老板。”
“啧,几十年做生意的人了,能瞎说这话?”老板惋惜,“说来也是惨,他老婆还生病住着院呢,又摊上这事,命不好。”
符原:“那你知道他老婆在哪住院吗?”
“你这人,还非得找准他一个人买啊。”老板。
符原赔笑,“那肯定不是,哪里的好我买哪个。”
“那你来看看我的,都是上等的好品质。”说着,老板拿起木料就要介绍。
符原赶忙拦住,“我倒是想买,但我做不了主啊。”他抬手指指身后,凌煜城的方向,撇嘴道:“都是帮人干活的。”
老板明白过来,仰着头道:“行,你去问问,找领导批准批准。”
“得嘞,哥,合适马上过来。”符原笑道。
凌煜城看着符原过来,问:“怎么样。”
符原把烟重新塞回他口袋,“不在,他老婆在医院住着,估计跑了。”
颜含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叮”的响了几声。
仇柘表面上左手拿着勺子专注地吃着饭,实际上眼睛已经贴在手机屏幕上。
他瞥着弹出来的消息,看清手机上的备注,嗤笑一声,嘴里嘟囔着,“凌导(爱心),凌导(爱心)。”
凌导——
“仇柘你帮我看一下谁的消息。”浴室里的颜含时问。
仇柘咬着勺子,不悦地喊道:“凌-煜-城。”
听见名字,颜含时急忙跑出来,拿上手机又进去。
颜含时按住语音键,回复说:“跑了?”
“再看看吧,我问一问他。”
“姐姐。”仇柘放下勺子,慢悠悠地走过来。
“嘘。”颜含时竖起食指,另一只手取消掉刚才的语音。
“姐姐。”仇柘。
颜含时再次取消掉语音。
“姐姐。”仇柘声音粘软,“胳膊疼。”
颜含时:“你等一下,一会再说。”
“姐姐,都不关心我,好伤心。”仇柘撇起嘴,眨巴着眼睛。
颜含时放弃语音,打字回复:找不见就算了吧,主要也是我不小心。
发完消息,颜含时才看向他。
仇柘以为她的关心来了,结果颜含时张口却是:“他跑了。”
仇柘有些发愣,呆呆地问:“谁?”
“贾永年。”颜含时。
仇柘:“跑了?他为什么要跑?”
“听凌煜城说,是以为出了人命,吓跑了。”颜含时摇摇头,“凌煜城,还说他老婆可能身体不好住着院呢。”
仇柘:“那就算了呗,反正我们人都好好的。”
导演室活动板房里,符原凑过来问:“含姐怎么说?”
“不用找了。”凌煜城收起手机。
“ok,结束。”符原双手一拍,“那我可以去休息了?”
凌煜城“嗯”了声。
符原打鸡血似的弹出导演室。
出疗养院的那天,病房里挤满人。
仇柘的那群朋友,早早地就等着。
“老大,你这胳膊还残废着呢?”
“你进你家公司了几天,把脑子学坏了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
“嫂子?你恢复得怎么样?”
“嫂子早好了,受伤严重的是我们老大。”
颜含时,尴尬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腔。
回到老宅,颜含时以为终于能休息了,刚躺在床上。
仇柘就神秘兮兮地要和她商量事,“姐姐,他们晚上要给我们举办一个小聚会,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颜含时拒绝:“不能,我太累了。”
“姐姐,别呀。”仇柘弯下身子,低头看着颜含时,“只有我一个伤患去参加,万一那群人,玩起来没轻没重的,我伤上加伤怎么办?”
“必须去吗?”颜含时。
仇柘点点头。
“能不去吗?”颜含时。
仇柘:“他们是庆祝我们大难不死,不去不太好吧?”
颜含时无语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像下定某种决心,“几点?”
“谢谢,姐姐。”仇柘笑得灿烂,“晚上八点,幸尘会所。”
夜幕降临,城市里灯火通明,霓霞闪烁,商业街上人流如潮。一辆汽车疾驰而过,车轮飞速转动,带起一股劲风。
车子缓缓停在星辰会所门口,侍者上前拉开车门,纤细的脚踝踩着精致的高跟鞋,从车上迈下。
仇柘从另一侧下车绕过来,停在颜含时的面前,曲起手臂。
颜含时抬手挽在男人的臂弯里。
幸尘会所整体都是中世纪的欧洲风格,一楼的大厅是一个华丽穹顶的造型,大厅中央摆着一尊巨型雕塑,周围围着一圈喷泉。
靠近窗户的一侧有个小型的舞台,交响乐队演奏的音乐环绕着整个大厅。
走廊里,仇柘忽然停住脚步,扭头对颜含时说:“大部分人你都见过,人很好的,你别紧张。”
颜含时勾起嘴角:“好。”